麴義身形微微一震,他雖然有些魯莽沖動,但也不是目中無人,黑白不分之人。
他緩緩擡起眉頭,望着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
确如潘鳳所說那般,既然他有這種程度的兵法理解,又怎會不知韓涵派他來攻打高苑的惡毒用心。
見麴義神色發生變化,潘鳳繼續說道:“韓涵看不起我們這幫武夫,韓馥又是個昏庸暗弱之主,此等父子,你以爲就你麴義一個人看不慣麽?”
“有人曾告訴過我,手中無劍和手中有劍不用,不是一回事。”
“若是要扶持這等庸主,那這個冀州上将,老子不當也罷!”
話鋒一轉,潘鳳那深邃如淵的瞳孔中,掠起一抹凜冽的殺意,決然道:“蒼天無道,庶民尚且自救,酸儒尚且嗡鳴,何況吾等手執青鋒之人?”
“我有心與韓馥決裂,念你是條好漢,跟我一塊攜手起事吧!就從高苑開始,就從這一刻開始,在這亂世之中,殺出我們的一席之地!”
潘鳳那慷慨激昂的話語,聽得兩旁将士無不肅然起敬,熱血沸騰。
他自己心中也很清楚,殺了麴義不過是一劍封喉的事情,彈指可行。
但像麴義這種統兵之将,卻是實在難得,若是說殺就殺了,豈不可惜。
要知道,曆史上袁紹河北四州大部分打不赢的仗,基本都是麴義替他打下來的,戰功顯赫,可謂是袁家的功勳之臣,這樣一員将才,值得潘鳳招降。
麴義聞言,神色頗有些震動,但還是把頭一橫,決然道:“潘鳳,你少說這些假仁假義的話,我麴義不是輸不起的人!你趕緊動手吧,老子十八年後,照樣是一條好漢!”
說罷,麴義雙眼一閉,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态。
“麴子仁,你他娘的腦子是被狗啃了嗎?就這麽想死?”一旁的張郃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了。
但任憑他怎麽罵,麴義就是雷打不動,滿臉的決然赴死,沒有丁點的退縮畏懼。
“很好,果然是個不怕死的漢子......”潘鳳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瞬欣賞。
下一刻,寒光倏忽一閃,潘鳳陡然拔出了張郃腰間的佩劍,一步一頓,朝麴義緩緩走去。
隔着數步距離,麴義已然察覺到了那股凜冽的殺氣,不由閉眼悲聲慨然道:“潘鳳!我要你日後替我斬了韓涵那厮,是他逼得我家破人亡!不殺此人,我麴子仁,死不瞑目!”
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昔日和妻子你侬我侬,和剛出生的兒子玩鬧逗樂的畫面,他那緊閉的眼眶中,也不自控的淌出了幾滴熱淚。
叫嚣間,潘鳳持劍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前,沉吟道:“有些事情......”
三尺青鋒高高揚起,那寒如秋霜的劍刃上,尚沾染着些許未幹的血漬。
唰的一聲,一個物體怦然落地。
沒有瑟瑟冷風灌入胸膛的聲音,更沒有肆意飛濺的猩紅血光。
因爲長劍斬落的,不是麴義的頭顱,而是綁着他的繩索。
張郃面容一變,周遭士卒也紛紛投來驚詫的目光,他們不明白爲何潘鳳沒有一劍殺了麴義,而是替他松了綁。
本以爲必死的麴義,隻覺身子突然一松,便也睜開了雙眼,一臉狐疑不解的看着潘鳳。
“有些事情......你得自己來做。”
潘鳳收劍回鞘,面色如冰,冷喝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何況你身負血海深仇!就這麽一死了之,九泉之下,你有何顔面去見你的妻兒!”
這一番話語,如同千鈞雷霆一般,狠狠轟在了麴義的内心深處,讓他身形踉跄了一下,差點站不住腳。
潘鳳所言,深深刺激着他心中那埋藏至深的仇恨。
人生在世,若是連滅門之仇都還沒報,就想着要去死,去自盡。
那自己還有什麽資格,一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簡直就是贻笑大方。
“你說得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還要報仇,我要報仇......”
麴義的眼神開始迷離,他捂着胸口,如同将要窒息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腦海中也随之開始了瘋狂的思想鬥争。
潘鳳鷹目如刃,将劍放在帥案之上,厲聲道:“歸降我,我們就是并肩作戰的兄弟,嫂夫人的血,我不會讓它白白流去!”
“但若是不降,便自己取劍自盡,本将軍還不屑于殺一懦夫!”
這一聲喝,徹底震碎了麴義心中所有的猶豫。
麴義猛地擡起頭,望着眼前這個手段淩厲,言語間極盡霸者風範,還揚言會幫他複仇的男人。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那個害他至深,形同狼狽禽獸的韓大公子。
他的眼中,就陡然隻剩下了決然的戰意。
下一刻,麴義深吸一口氣,拱手道:“我麴義不過一介武夫,承蒙潘将軍看得起我,從今日開始,我願歸順主公,在你麾下做一帳前小卒,隻求主公能幫我報這血海深仇!”
說罷,麴義竟然單膝跪下,朝潘鳳行主臣之禮。
看着這一幕,潘鳳心中大爲震動,自己竟然真的招降成功了。
“好好好,快起來。”
潘鳳欣喜不已,當即上前扶起麴義,拍着他的肩膀,豪然道:“從今往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在這群雄并起的世道,誓要殺出我們的一片天來!”
“敢有持兵杖欺我兄弟者,必戮之!”
麴義心情亦是激動,此時被潘鳳那豪情萬丈的氣勢所染,也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左右張郃等原從部将們,他們皆是又驚又喜。
驚于自家主公,竟然真的在言語之間,就降服了這員桀骜不馴,慷然赴死的猛将。
喜于從今往後,他們不僅擁有了高苑一郡三縣之地,更加入了一員擅長統兵的将才,實力因此得到了壯大。
“此去高苑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有你們二位,我潘鳳何愁大業不成,走,吃肉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潘鳳一手攥着麴義,一手拉着張郃。當即号令三軍,将那些撞死在城牆上的公牛,全部宰殺烹饪,以供軍民同歡。
至于餘下還活着的幾十頭牛,潘鳳則是将之交予自己麾下原本那兩千老弱兵馬。
按照最初的計劃,實行了屯田兵制,以此提高糧草的産量,減輕百姓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