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朱勁松也覺得這種玩法不太好——某本山曾經說過,忽悠人的最高境界不是讓人毫無知覺,而是讓被忽悠的人能真心實意的感謝你。
朱勁松覺得這種玩法很有挑戰性,他想試試。
暗自斟酌一番後,朱勁松一邊屈指敲着桌子,一邊慢悠悠的問道:“咱們大明這些年可沒少從奧斯曼那邊兒買石油吧?”
劉懷文躬身道:“回陛下,咱們大明這些年一直在向曼斯曼買石油,前前後後花了得有三、五千萬,再過上兩三年的時間,怕不是得有上上萬?”
朱勁松嗯了一聲道:“那你們說,奧斯曼賺這麽多錢幹什麽?”
被朱勁松這麽一問,在場的一衆大佬們都有些懵逼。
衆所周知,劉老摳在說國庫某項收入的時候永遠都是“多了那麽一點兒”,比如說一萬萬龍元多一點兒的稅收聽上去好像不太多的樣子,實際上卻很可能是“一萬萬多兩萬萬龍元”。
除了正式提交給朱皇帝的報告,你永遠不知道他後邊那個多一點兒到底是多了多少。
同理,劉老摳在說花銷的時候往往也會誇大其辭,比如說“得有三、五千萬”,實際上最多最多也就是三千萬,而且誰也不知道這個三千萬後面的單位究竟是白銀還是龍元。
如果是三千萬龍元,換算成白銀大概就是三百萬兩。
三百萬兩白銀……擱在普通百姓家裏能算得上是天文數字,可是擱在大明對外的軍械貿易上面,三百萬兩甚至連個浪花兒都濺不起來。
哪怕就是三千萬兩白銀,擱在軍械貿易方面也算不上什麽。
更重要的是,奧斯曼賣給大明的石油基本上可以說是賤賣,而大明賣給奧斯曼的軍械卻從來沒有賤賣的說法。
換句話說就是奧斯曼這些年賣石油的錢,大部分都已經換成了大明的軍械,而且還是被五軍都督府淘汰下來的,已經落後一代以上的軍械。
現在你朱皇帝居然還有臉問人家奧斯曼賺錢幹什麽?
就在曾誠和劉懷文等一衆大佬們暗自腹诽的時候,朱勁松朱皇帝卻又接着說道:“正所謂錢是王八蛋,花了再賺,又所謂武力才是财富的保證——朕以爲,奧斯曼既然已經賺到了錢,那就應該多買點兒火槍火炮什麽的,不能放任沙鵝再繼續嚣張跋扈。”
朱皇帝的話音落下之後,曾誠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懂了。
既然奧斯曼已經通過賣石油換到了錢,也拿這些錢買到了火槍火炮,那麽奧斯曼就該支愣起來,最起碼也要跟沙鵝硬剛一波正面。
因爲大明需要奧斯曼跟沙鵝打起來。
畢竟沙鵝的農場主們并沒有比東林黨的那些正人君子們強到哪兒去,農場主老爺們隻顧着自個兒享受作樂,根本就不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更不會向沙鵝的國庫交稅,所以沙鵝經濟實力也一直不咋樣兒。
經濟實力不行,就意味着沙鵝的軍事實力也大受限制——别看沙鵝又是跟大清簽訂尼布楚、恰克圖條約又是強占海參崴、貝加爾湖,實際上不是因爲沙鵝的軍事實力有多牛逼,而是因爲大清足夠爛,因爲大清的那些明君聖主們崽賣爺田不心疼。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沙鵝爲什麽一直跟奧斯曼過不去。
因爲奧斯曼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西亞病夫,和大清帝國堪稱一對惺惺相惜的難兄難弟,甚至在有些方面還不如大清。
比如說,大清最巅峰時期的領土面積有一千三百多萬平方公裏,而奧斯曼最巅峰時期也就隻有五百多萬平方公裏。
大清治下雖然民族衆多,但是人家大清靠着一手八旗制度和殺殺殺外加文子浴的本事,硬是能做到以奴馭主,整個國家的權利都掌握在夷酋的手裏,而奧斯曼治下的各個民族及相對扁平化的治理卻讓整個奧斯曼像是個巨大的“馬賽克”。
對比此時已經逐漸發展起來的歐羅巴諸國,牙口不太好的沙鵝當然要挑軟一些的柿子捏——東方挑了大清,西方就挑了奧斯曼。
隻不過,大清那是真的爛,而奧斯曼雖然也夠爛,但是人家好列還能跟沙鵝撕巴兩下,甚至還能跟歐羅巴一衆國家打的有來有往。
比如說上一次跟奧斯曼開片,雖然最後逼得奧斯曼割讓了大片土地,但是從彼此的傷亡數據以及戰争成本來計算,實際上沙鵝也沒能撿到多大的便宜。
再加上被哈布斯堡家族聯盟忽然給擺了一道,甚至連莫思科都差點兒被燒,而哈布斯堡家族又他娘的拔鳥無情,捅了沙鵝一下之後抽身就走,保羅一世跟亞曆山大父子兩個肯定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急需一場勝仗來轉移沙鵝國内此起彼伏的農奴叛亂。
所以,朱皇帝想要挑動沙鵝跟奧斯曼開片,其實不用專門去挑動沙鵝,隻需要讓人挑動奧斯曼就行了——因爲這些年沒少被大明和沙鵝欺負,人家奧斯曼的心裏可也憋着一股火呢!
更關鍵的是,奧斯曼那邊兒已經鬧過一回亂子,先是穆斯塔法四世帶領奧斯曼傳統派的貴族們叛亂,幹掉了當時的素丹兼哈裏發塞利姆三世,接着馬哈茂德二世又在阿朗達爾·穆斯塔法·帕夏的支持下幹掉了穆斯塔法四世。
這場動蕩對于奧斯曼的影響是極爲深遠的。
首先就是奧斯曼都城伊斯坦布爾城中偏向于改革派的貴族在穆斯塔法四世叛亂期間被穆斯塔法四世給清洗了一遍,等穆斯塔法四世登台之後,傳統派貴族勢力又遭到了馬哈茂德二世和阿朗達爾·穆斯塔法·帕夏的大力打擊。
要命的是無論偏向保守派還是偏向改革派的奧斯曼貴族都在這一場動蕩中倒了大黴,連帶着整個奧斯曼的貴族統治體系都已經搖搖欲墜,奧斯曼朝廷的權威性也飽受質疑。
在這種情況下,馬哈茂德二世也隻能繼續向前推動改革,而這又勢必會遭到奧斯曼地方行省傳統勢力的反抗。
也就是說,奧斯曼現任素丹、哈裏發馬哈茂德二世急需一場對外的大勝仗來提高自己以及奧斯曼朝廷的威望,從而将塞利姆三世沒能完成的改革繼續推動下去。
想到這裏,曾誠不禁笑道:“啓奏陛下,臣回去就派人召見奧斯曼的使節。”
朱勁松卻笑着擺了擺手,說道:“曾卿不必召見奧斯曼的使節了——倘若你召見了奧斯曼的使節,那誰來召見沙鵝的使節?倘若兩個使節都召見了,回頭奧斯曼跟沙鵝打起來的時候,曾卿卻不有挑唆之嫌?”
曾誠尋思着我見不見奧斯曼和沙鵝的使節,咱不都得挑唆他們幹起來?反正都得有人背鍋,恰好老夫今年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再過上幾年也差不多該告老還鄉,背這個黑鍋不正合适?
就在曾誠愣神的時候,朱勁松卻又将目光投向了柯志明:“回頭讓人往沙鵝跟奧斯曼那裏走一遭,讓哈布斯堡家族跟英格蘭背這個鍋。”
眼看着柯志明毫不猶豫的就躬身應下這個差事,曾誠不禁有些傻眼:“陛下,臣倒不是懷疑柯指揮使和錦衣衛的本事,隻是讓哈布斯堡家族和英格蘭背鍋這事兒,隻怕不太靠譜吧?”
朱勁松呵的笑了一聲,問道:“怎麽不靠譜了?”
曾誠躬身道:“回陛下:哈布斯堡家族之前組建過聯盟軍進攻沙鵝,差點兒毀了沙鵝的莫思科,如今已經全線回撤到歐羅巴,而英格蘭之前跟法蘭西開片,雖不能說是元氣大傷吧,起碼也算得上是傷筋動骨,如今也在舔舐傷口,這兩家幾乎是最沒有可能挑動沙鵝跟奧斯曼開片的?”
朱勁松卻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正是因爲這兩家最沒有可能,所以這兩家才是嫌疑最大的——曾卿可還記得,哈布斯堡家族的赤字夫人已經給喬治三世當了情人?”
待曾誠點頭之後,朱勁松又接着說道:“哈布斯堡家族的聯軍差點兒毀了莫思科,肯定要想辦法避免沙鵝的報複,對吧?喬治三世身爲弗朗茨二世的便宜女婿,肯定也要幫着自個兒的便宜老丈人,這也沒錯吧?”
“隻要能挑動沙鵝跟奧斯曼幹起來,哈布斯堡家族就可以争取到一絲喘息之機,英格蘭也能趁機賣掉一些他們自己研發出來的火槍火炮——隻要有人在中間牽線搭橋,奧斯曼找英格蘭買火槍火炮也是件很合理的事情吧?畢竟英格蘭的東印度公司還在天竺那邊兒,離奧斯曼很近。”
“更更關鍵的是,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隻要沙鵝跟奧斯曼相信就可以了,畢竟沙鵝找不到比奧斯曼更軟的軟柿子,而奧斯曼現在也絕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進攻歐羅巴。”
“别忘了,奧斯曼在曆史上可沒少跟歐羅巴開片,但是開片的結果幾乎每次都是奧斯曼挨揍。”
“現在奧斯曼經曆過穆斯塔法四世叛亂和馬哈茂德二世登基的動蕩,斷然不可能有多餘的精力去進攻歐羅巴,相對而言,沙鵝就成了比較軟的軟柿子。”
“所以,哪怕奧斯曼和沙鵝明知道不可能是哈布斯堡家族和英格蘭在暗中搞事情,他們也會強迫自己相信。”
曾誠頓時有一種無法可說的感覺——好像是這麽回事兒,又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隻是還沒等曾誠想明白哪裏不對勁,朱皇帝卻又嘿的笑了一聲,說道:“你們信不信,就連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也很有可能會默認這一切都是他們幹的?”
曾誠感覺自個兒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要說奧斯曼和沙鵝會捏着鼻子承認倒還能說的過去,畢竟奧斯曼跟沙鵝都需要一個比較軟的柿子來捏一捏,可要說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也會默認,那就屬實有點兒扯蛋了。
曾誠甚至懷疑沙鵝、奧斯曼、英格蘭、哈布斯堡家族這四方能夠猜到是大明在暗中搞事情,畢竟一次性算計四個國家的大棋,一般人還真就下不了!
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曾誠幹脆躬身拜道:“啓奏陛下,臣愚鈍,實在想不通哈布斯堡家族和英格蘭爲什麽也會承認暗中挑唆這種,這種……”
朱勁松呵的笑了一聲道:“這種罪名是吧?”
曾誠默然。
朱勁松卻道:“也難道曾卿會這麽想,畢竟這種事兒可算不上什麽好事兒,暗中挑唆兩個國家開片這事兒也确實不太光彩。但是……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
朱勁松屈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别的,就是名聲——如果是挑動其他國家互相開片,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當然不敢承認,但是換成沙鵝跟奧斯曼就不一樣了。”
“因爲,歐羅巴的一衆國家從來就沒有把奧斯曼和沙鵝當成他們的一分子。”
“在歐羅巴一衆國家看來,沙鵝是跟咱們大明一樣的遠東國家,他們認爲沙鵝會跟咱們大明走的比較近,奧斯曼也是同理。”
“所以,如果英格蘭跟哈布斯堡能夠挑動奧斯曼跟沙鵝開片,一衆歐羅巴國家反而會把英格蘭跟哈布斯堡家族當成是英雄。”
“有了這個名聲之後,英格蘭會得到喘息的機會,哈布斯堡家族也同樣能夠得到喘息的機會,歐羅巴一衆國家也會願意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曾誠等一衆大佬都有些傻眼。
歐羅巴的蠻子們居然這麽會玩?
或者說,算計人居然還可以這麽算計的?
朱勁松卻又接着說道:“當然,英格蘭跟哈布斯堡之所以很有可能會默認,更重要的原因其實還在于利益。”
曾誠一愣,問道:“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