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恩範克聳了聳肩膀,臉上的表情極爲誇張:“拜托,任誰在海上被一艘軍艦追逐,第一反應都是害怕好吧?我這個人膽子小,當然就選擇逃跑咯。現在,你們也檢查過了,可以放我離開了吧?”
楊濤的臉色愈發陰沉。
在海上追了這麽久,這艘船多半會有什麽問題——然而問題就在于自己沒能找出來這艘船有什麽問題!
楊濤冷哼一聲,正想下令撤回沂州号,随着楊濤一起上登的錦衣衛校尉胡卻伸手攔住了楊濤,掏出錦衣衛的腰牌在拜恩範克眼前晃了晃,笑眯眯的說道:“慌什麽?來都來了,不好好檢查一番怎麽行?”
一看到錦衣衛校尉手裏的腰牌,拜恩範克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身爲東印度公司的一員,又是專門在遠東這邊混的,拜恩範克當然知道那塊腰牌代表了什麽——即便是在大明帝國境内都能算得上是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到了大明境外那就更是無法無天。
再一次故作輕松的聳了聳肩,神色輕松的說道:“随便,如果你們願意,我甚至可以讓船停在這裏,讓你們檢查到明天天亮。當然,天亮之後,我就該進港補給了。”
錦衣衛校尉呵呵輕笑一聲,意味深長的望了拜恩範克一眼,便示意拜恩範克在前面領路,往船艙裏走去。
楊濤一邊跟着往前走,一邊低聲說道:“既然什麽都沒查出來,你還要查什麽?”
錦衣衛校尉冷笑一聲道:“誰說沒有查出來?”
楊濤一愣,問道:“你查到什麽了?”
錦衣衛校尉道:“查到或者沒查到,誰說的算?就算我随便扔一枝燧發槍到他們船上,這不就是證據?”
聽到錦衣衛校尉這般說法,楊濤頓時被驚到瞠目結舌,甚至都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瞧瞧,瞧瞧,這就是我大明的錦衣衛?這些家夥平日裏都是這樣兒的麽?
錦衣衛校尉瞧着楊濤臉上詭異的神色,便笑着說道:“你别這麽看我,我們錦衣衛在大明境内并沒有直接抓人或者審訊的權利,除非得到了陛下的聖旨,又或者有刑部、都察院、禦史台的駕貼。”
“當然,到了海上,大明律就不會再限制我們了,除非對面是跟咱們一樣的大明人,否則的話……”
錦衣衛校尉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冰冷:“你也别覺得我們錦衣衛的人目無王法,也别覺得我們爲了目的就不擇手段,肆意炮制證據甚至視人命如草芥。”
“因爲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美好——等你混到了南海艦隊都指揮使或者軍級都指揮使的時候就知道了。”
“僅僅去年一年的時間,錦衣衛殉職的人數就有七十多,天地會殉職的人數足足接近一百之數,就連五軍都督府下屬的情報局也有五十多人殉職,這還沒算警衣衛那邊。”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幹我們這行的,從第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了難得善終。”
說到這裏,錦衣衛校尉又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再教你一招,你記好了啊——蠻夷的海商船,其實多半都兼職幹些海盜的事情,當然,咱們大明的商船也是一樣,在海上讨生活的,誰都不比誰幹淨。”
“比如說水手。”
“這些蠻夷的商船都特别喜歡使用奴隸來當做水手,因爲奴隸死了不用心疼,往海裏一扔就算完事兒。”
“但是吧,這些荷蘭商船是其中最不守規矩的那種,他們的底子最不幹淨,容易抓到的把柄也就最多。”
“比如說,他們的奴隸水手裏面恰好就有一個大明的百姓……”
楊濤一點懵逼的望着錦衣衛校尉問道:“這跟珍珠号有什麽關系?難道他們船上就一定會有大明百姓?”
錦衣衛校尉冷笑一聲道:“萬一就有了呢?實在沒有,那就随便挑個看着順眼的也就是了,除非他這艘船上全部用的昆侖奴。”
“至于戶籍問題……大不了就讓廣州知府衙門給出具一份戶籍證明——你覺得廣州知府衙門會向着咱們兩個,還是會向着那個姓拜的?”
錦衣衛校尉絲毫沒有避人的意思,甚至在明知道拜恩範克能夠聽、說漢語的情況下,錦衣衛校尉依舊一邊讓拜恩範克在前面帶路,一邊跟楊濤正常交談。
而拜恩範克心裏恨得牙根癢癢,卻不得不老老實實的給錦衣衛校尉和楊濤兩人帶路。
因爲拜恩範克知道錦衣衛校尉說的都是事實,最起碼相對于自己掌握的這艘珍珠号來說是事實。
同時,拜恩範克的心裏也清楚,如果眼前這個錦衣衛校尉真的随便扔一把燧發槍在自己船上,自己就必須跟着他們去明國官府接受審訊,就算自己最後被明國官府釋放,估計也得付出一定的代價,而這個錦衣衛校尉卻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隻是随着錦衣衛校尉檢查過一個又一個船艙,拜恩範克的心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隻要查不到什麽東西,明國的官府就沒理由把自己怎麽樣。
至于說水手裏面會有不會明國人當奴隸?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珍珠号上的水手全是從黑洲那邊抓的,就算眼前這個錦衣衛校尉再怎麽不要臉,他也不可能指着一個黑洲奴隸硬說是白種人吧?
直到一行人慢慢走到了水手們所在的底艙。
正如拜恩範克所料,錦衣衛校尉在看到這些奴隸水手的時候就沒了興趣——誰還能指望這些黑黝黝的黑洲奴隸水手裏面能有大明百姓?
眼看着錦衣衛校尉的臉色一點點兒沉了下來,拜恩範克頓時支棱起來了:“我就說吧,我們東印度公司雖然不幹什麽好事兒,但是對于大明帝國,我們還是十分尊重的,絕對不可能抓捕大明帝國的平民當奴隸。”
說到這裏,拜恩範克先是伸手指了指自己,接着又伸手指了指一衆黑洲奴隸,說道:“你,我,我們是白色的,而他們,是黑色的,明白嗎,先生?”
錦衣衛校尉恨恨的瞪了拜恩範克一眼,随手從腰間解下繡春刀,扔到船闆上後對拜恩範克說道:“撿起來。”
拜恩範克卻搖了搖頭,說道:“不不不,你可以把我送到大明帝國的官府,我願意接受審訊——畢竟我沒有觸犯大明帝國的法律,如果我撿起了這把刀,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瞧着眼前錦衣衛愈發陰沉的臉色,拜恩範克忍不住想要大笑三聲——這種小把戲,以前我拜某人又不是沒見識過!
然而還沒等拜恩範克笑出聲來,一衆黑黝黝的奴隸水手當中卻忽然有人叫道:“大明!大明!我是明國人!”
錦衣衛校尉快步走到那個奴隸水手跟前,打量一番後問道:“你說什麽?報上你的姓名?籍貫?”
然而那個黑黝黝的奴隸水手又是一陣叽哩呱啦的鬼叫,叫完之後又接着叫道:“大明!大明!我是明國人!”
錦衣衛校尉忍不住扭頭望向通譯,卻見通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根本就聽不懂眼前這個勞工在說些什麽。
而随着這個奴隸水手又一陣鬼叫,錦衣衛校尉心中剛剛生起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别說是大明百姓了,就算是南洋那邊兒的昆侖奴也沒有這麽黑的,僅僅隻是會說這麽幾句漢語,并不能證明他就是大明百姓。
至于說解救這些奴隸水手……錦衣衛校尉對此絲毫沒有興趣,想要整死拜恩範克的法子有很多,沒必要非得在這些勞工身上做文章。
微微搖了搖頭,錦衣衛校尉便打算離開,然而那個奴隸水手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叫道:“鄭和!……鄭和!寶船!……艦隊!後代!”
聽到這幾個字,錦衣衛校尉的臉色不禁變得十分難看,望着臉色同樣難看至極的拜恩範克問道:“他在說些什麽?還有,你是在哪兒抓到他的?說清楚,這次的事情就算了,否則的話……”
瞧着錦衣衛校尉滿是殺意的眼神,拜恩範克心中一顫,連忙把目光望向了自己這艘船上的通譯。
珍珠号上的通譯也趕忙小心翼翼的翻譯起來:“他說他來自黑洲的一個島上,他們那個島上的人有很多都跟他一樣,他們都是一個大明帝國姓鄭的高級官員的後代。”
“他說,那個姓鄭的高級官員統領着一支無敵的艦隊,最大的船叫寶船,他說他們的祖先一直在等着鄭大人派人來接他們,但是一直沒有等到。”
“他說,因爲一直沒有等到鄭大人派人去接他們,所以他們的祖先就慢慢的跟當地人開始通婚,現在已經繁衍了許多代人,慢慢的也就失去了原先的語言。但是他們族裏有很多像他一樣的人,都會說大明、鄭和、寶船、後代這幾個詞語。”
“他還說,他剛剛聽到了您跟拜恩範克先生提到了大明帝國,所以,他希望您能幫助他,帶着他回到大明帝國。”
瞧着錦衣衛和楊濤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拜恩範克心中一顫,叫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那個島的位置以及航線告訴你。”
“但是,我真不知道他跟你們大明帝國有什麽關系……而且,他也不是我抓來的,他是被人賣到珍珠号上的。”
“還有,剛剛是你說的,隻要我把那個島的位置和航線告訴你,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你不可以再追究。”
錦衣衛校尉跟楊濤對視一眼,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可以,隻要你把他以及跟他一起被你買到船上的水手都交給我,再把那個島的位置以及航線都告訴我,這次的事情就算了。當然,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聽到錦衣衛校尉最後一句威脅後,拜恩範克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好的,先生,從現在起,他是你你的了,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的船上就隻有他是來自于那個島,去那個島的航線我會給你畫出來的。”
錦衣衛校尉也再一次點了點頭,跟楊濤等人一起,帶着這個自稱是鄭和後裔的奴隸水手離開了底艙。
等到了甲闆上,讓這個奴隸把臉洗幹淨之後,錦衣衛校尉和楊濤等人才發現,眼前這個奴隸水手,無論是長相還是黑的程度,都跟其他的昆侖奴有很大的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