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啓了家天下模式,中原堂口評價皇帝就一直都是從文治武功乃至于私德方面來評判,甚至恨不得拿着放大鏡來找毛病,稍微有點兒瑕疵的就沒資格稱爲明君聖主。
當然,我大清的十二個蝗帝并不适用中原堂口的評判标準,畢竟是主子爺,奴隸根本就沒有資格評判,所以十二個蝗帝全是明君聖主、千古一帝就完事兒了。
而歐羅巴的蠻夷們評判君主是否聖明的标準,跟中原堂口評價一個皇帝是否聖明的标準完全不同——别管那些君主們在文治方面有多廢,也不管他們的私德有多荒唐,隻要對外戰争能打赢,那就是妥妥的明君聖主。
而對于剛剛穩定了法蘭西局勢、剛剛在法蘭西平民那裏刷了一波好感度的路易十六來說,别管是趁機把葡萄牙變成法蘭西的殖民地,還是逼着葡萄牙交上一筆保護費,都足以成就路易十六第二個太陽王的威名。
如果再加上從明國學到的勤政愛民、輕徭薄賦等文治方面的東西……
那路易十六不就是妥妥的歐羅巴版千古一帝?
再一想到路易十六是在自己的幫助下才成爲了歐羅巴的千古一帝,自己也必将在歐羅巴的曆史上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皮埃爾的心頭就不禁變得火熱起來,甚至有一種想要尿出來的沖動。
在這一刻,什麽錢财,什麽封地,對于皮埃爾來說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兒。
緻君堯舜!
爲了達成歐羅巴版的“千古名臣”成就,皮埃爾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曾誠的要求:“放心吧,曾大人,我會讓路易派人通知葡萄牙這件事情,并且要求他們派遣使者,前來大明商議軍費的賠償事宜。”
曾誠對此十分高興——今天葡萄牙賠個幾千萬兩,明天随便找個其他的什麽牙弄幾千萬兩,後天再找我鞑清弄幾千萬兩,窮成狗的大明國庫不就有銀子了?
然而曾誠的高興并沒能維持多久,甚至都沒能跟皮埃爾多聊幾句,就被劉懷文派人喊到了國庫,接着又一起跑到了濟南行宮求見朱勁松。
問題很簡單,就是寶鈔發行了大半個月之後,濟南府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寶鈔荒。
最先發現問題的是濟南府的銀行。
一開始的時候,寶鈔還能處于被兌換-交稅回到銀行-再兌換-再交稅這麽一個循環當中,而随着時間一天天的推進,到了大半個月之後,銀行裏收回的寶鈔居然已經不足以讓剩下的那些商戶們正常兌換交稅,等到國庫再調撥一批寶鈔,把春稅正常收完之後,銀行裏居然沒寶鈔了!
剛剛發行寶鈔就遇到了這麽離譜的事情,銀行當即就把問題捅到了國庫,而劉懷文這個國庫扛把子也懵逼了。
大明國庫裏現在擁有價值一億五千萬兩的白銀和銅闆,但是發行的十億寶鈔卻是連根毛都沒剩下。
行,如果說這些寶鈔都流入了民間,那倒也算是件好事兒,畢竟大明本身就要推行寶鈔以代替金銀銅錢,這次兌換光了,下次再接着加印一批也就行了。
然而等劉懷文派人打探了一番後,卻發現大明的市面上隻有少量的小面額寶鈔流通。
如此一來,劉懷文可就慌了神了——寶鈔沒流通起來?錢到哪兒去了?還有,等到秋稅的時候該咋辦?難道真的要再印上十億?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徹底慌了神的劉懷文幹脆讓人把曾誠這個大明首輔給喊來了,接着又一起把事情報給了朱勁松。
而工科狗出身,半路才轉向碼字工行業的朱勁松也同樣是一臉懵逼。
按照某孤兒院發行的那些穿越者教科書來看,中原堂口發行貨币的前提就是金銀本位制度,國庫裏有多少金銀就發多少等值的貨币,超發就容易讓貨币出現貶值的情況。
這些教科書甚至一再拿洪武年間到正德年間一直增發寶鈔,最終導緻寶鈔信用徹底崩盤的事情來舉例。
包括大明朝堂上的這些大佬們也是同樣的看法。
所以,在發行大明寶鈔的時候,一直都遵循着國庫有多少金銀銅錢就發行多少寶鈔的原則,以免忽然出現擠兌的情況,影響到大明寶鈔的信譽。
朱勁松甚至還從内帑中拿出來一千萬兩注入國庫,要求國庫做好應對擠兌的準備。
然而并沒有什麽鳥用,擠兌的情況并沒有發生,反倒是寶鈔呈現出了不夠用的狀态。
同樣想不明白問題根源的朱勁松幹脆讓錦衣衛跟都察院、禦史台的人手去銀行查賬,同時又派出天地會的人手去民間打探情況。
然而讓人更加懵逼的是,錦衣衛、都察院、禦史台、銀行四方聯手查賬,又跟國庫仔細核對了半天,最後卻隻得出來一個賬務沒有絲毫問題的結論,十億寶鈔都被民間商戶們換走了。
舉個例子:張三要交一百八十兩的稅,那麽他需要兌換的寶鈔就是一千八百元,但是張三兌換了兩千元,其中一千八被他用來交稅,剩下的二百元就被他帶回家收藏起來了。
沒錯,就是收藏起來了。
張三說了,沖着“黃帝4487年·XXXXXXXXX”的編号,這第一批寶鈔就擁有極大的收藏價值,不趕緊拿回家收藏反倒拿出去花?當誰傻呢!
更關鍵的是,因爲朱勁松和朝堂上的大佬們打算從稅收方面入手,以此推動寶鈔的發行,所以這發行的寶鈔基本上是以百元大鈔爲主,五十、二十、十元面值的寶鈔反倒是占了少數,像分值、角值的寶鈔就更少了。
這也就導緻了大額寶鈔的收藏屬性大于流通屬性——你拿相當于一文錢的分值寶鈔去買個包子茶葉蛋什麽的很正常,你拿個百元大鈔去買茶葉蛋試試?
對于這種情況,朱勁松和大明朝堂上的一衆大佬們也分外蛋疼。
寶鈔發行沒發行?
發行了,不光發行了,而且第一次就直接超發了,達到跟今年春稅整體持平的十億之巨,而且民間的認可度很高。
結果呢?
結果就是這十億寶鈔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
也正是因爲這種情況,所以朱勁松才會覺得有些不對勁,隻是一時半會兒的卻又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了哪兒。
一衆大佬們沉默了好半天後,劉懷文忍不住歎了一聲,說道:“要是能把那些商戶手裏的銀子和百姓手裏的銅錢都直接換成寶鈔硬币就好了。”
劉懷文的話音落下,屋子裏的一衆大佬們忍不住齊齊歎息一聲——這不是屁話嗎,發行寶鈔不就是爲了這個?
而在一衆大佬們歎息的時候,朱勁松卻忽然說道:“錯了,都錯了,朕錯了,你們也錯了。”
“咱們一直都以爲貨币的發行量應該根據國庫當中有多少存銀來決定,其實這是錯的,咱們從一開始就錯了,唯一正确的就隻有提前計算了今年的春稅,所以超發了一部分寶鈔。”
朱勁松也一直以爲那些穿越者教科書是對的,但是真個輪到自己了,朱勁松才發現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提前,是這些教科書裏沒有提到的。
寶鈔及硬币的作用在于代替原有的金銀銅錢制度,所以,總的發行量其實不應該以國庫有多少金銀爲參考——國庫能有多少錢?
劉懷文摳摳搜搜的攢了這麽多年,國庫裏的存銀也不過是一千萬兩左右,因爲修路搭橋、疏浚河道、修建社學等等地方都是吞金巨獸,幾萬萬兩白銀砸下去也就是聽個響兒。
再說了,大明現在雖然沒有千萬兩級别的豪商,但是幾千兩幾萬兩身家的可就多如牛毛了,十億寶鈔分攤到整個大明,基本上連個浪花都濺不起來。
别忘了,和珅和中堂一個人的家産就有八萬萬兩,相當于八十億寶鈔,整個大明的經濟體量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
十億寶鈔,看着這個數量很大,甚至兌換成銀子也足有一億兩之多,然而跟整個大明的經濟需求比起來,這十億寶鈔其實連個屁都算不上。
所以,發行貨币應該在保證信用的前提下,以當前的經濟體量爲參考數據,再結合當前的财政情況來判斷。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朱勁松就感覺自己被忽悠了。
幹脆又跟曾誠、劉懷文等一衆大佬們商量了一番後,朱勁松決定再增發十億寶鈔,而且以要小面額的居多,以此來增加市面上流通的寶鈔數量,加快寶鈔的普及速度。
……
最近一段時間,大明百姓都吃的挺飽——大瓜一個接一個,吃起來沒完沒了,就算想餓也餓不着。
首先就是大明決定對盤踞在澳門的葡萄牙蠻子動武并且将之全殲,上午開打下午收工的速度可是讓百姓們好好樂呵了幾天,很多家裏有兒子的就想着要不要送兒子從軍,家裏有女兒的就想着要不要找個兵女婿。
但是吧,這種事情對于大明百姓而言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吸引力,因爲大明的軍隊打了勝仗是理所當然的,打了敗仗那才叫稀奇。
相對而言,更讓百姓們關注的是皇帝和朝廷要發行大明寶鈔,以替代原有的金銀和銅闆。
出于對皇帝的信任,大明的百姓和商戶們倒也願意試着用一用寶鈔,哪怕這玩意真就像洪武年間的寶鈔一樣坑人,那咱們老百姓也認了,就當支持皇帝了呗。
關鍵是朝廷收稅隻認寶鈔不認銀錢,那些商家也樂意接受寶鈔,想不用也沒辦法。
然而讓人懵逼的是,寶鈔這玩意在哪兒呢?誰手裏有?
沒有你還說個毛線?
然而讓人蛋疼的是,直到聖皇五年都過去了向個月,盤踞在葡萄牙的蠻子們都變成了京觀,這新的寶鈔才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然後?然後就沒有什麽然後了。
新版寶鈔一經發行,那些豪商大賈們就各自兌換了一些拿回去收藏,流入民間的就隻有那些小額的硬币,而且數量不是很多。
所以,濟南府的百姓們就不樂意了——憑什麽都是大明百姓,那些豪商大賈們就能有寶鈔,俺們這些泥腿子就不能有?這事兒得找農會,讓農會做主!
但是随着國庫加印了十億小面額的寶鈔之後,濟南府的百姓們發現寶鈔還是不夠用。
十億這個數字看着挺大,但是放到整個大明呢?就算山東的地位特殊,也不過多分了一百多萬,湊整拿到了八百萬,再分到濟南府就隻有六百多萬。
六百萬多,再分配到整個濟南府,濟南城裏還能剩下多少?
濟南府都這樣兒,其他地方的那些州縣自然也不會例外。
總之就是鬧騰。
關鍵是那些商戶們也不滿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