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朱勁松來說,每枝燧發槍多給十份彈丸還是二十份彈丸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畢竟前裝式滑膛燧發槍無論是射擊精度還是射程都十分感人,朱曉松本身也沒打算裝備這種落後一代的東西,倒還不如大量賣給陳泰來,既能換回孟良崮緊缺的銀子和勞工,同時還能給陳泰來灌輸造不如買的理念,等以後想要幹掉陳泰來的時候也更方便一些。
恰好,陳泰來手底下的讀書人都不太喜歡奇技淫巧,所以,陳泰來跟朱勁松的這場交易,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幹柴碰上了烈火,野雞遇到了流氓。
可惜的是,陳泰來原本是欲将本心照明月,奈何朱勁松直接把陳泰來的一片丹心全都扔到了溝渠裏。
朱勁松不僅打算把陳泰來帶到造不如買的溝裏去,順便還打算把鞑子也給帶進去。
在仔細琢磨了一番後,《孟良崮報紙》上面就刊登了一條喜訊:孟良崮造出來的紅夷大炮摒棄了傳統的滑膛炮,使用了全新的線膛炮設計模式,無論是射程還是射擊精度,都遠超以往的紅夷大炮。
百丈崖兵工廠的火炮制造扛把子楊淮震在文章中表示,孟良崮未來将會大批量裝備這種極爲先進的火炮,争取在十年之内把鞑子送回關外老家。
然後阿桂和明興就震驚了。
原本沒有火炮的朱逆叛軍就已經極難對付,這要是讓他們大量裝備更爲先進的紅夷大炮,那我鞑清該怎麽辦?
當然,阿桂和明興倒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條信息的真假,可是按照往期的孟良崮報紙來看,孟良崮報紙在朱逆那邊的作用就跟朝廷的邸報差不多,應該不會拿這種事兒開玩笑。
所以,這也就意味着朱逆很有可能弄出來了更先進的紅夷大炮。
阿桂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發抖,望着明興的目光中也滿是憤怒:“你能不能告訴本欽差,你山東巡撫治下,到底還有多少讀書人懂得制造火炮和火铳?”
不等明興回答,阿桂又接着說道:“派人想辦法混進孟良崮,去打探一番虛實。”
隻是被阿桂這麽一說,明興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之前咱們已經派了好幾波探子,哪次不是肉包子打狗,還派?”
阿桂嗯了一聲,咬了咬牙之後終于下定了決心:“接着派!不過,以前派出去的都是你我手下的那些人,這次咱們直接讓粘竿處派人過去,我還就不信了,孟良崮那些逆匪還能識破粘竿處的好手?”
明興也發了狠,附合道:“對,這次就讓粘竿處派好手去!我也不信那些逆匪還能識破粘竿處的好手!”
……
阿昌阿是一名粘竿拜唐。
跟大明的錦衣衛比起來,粘竿處可謂是聲名不響,無論是權力又或者實力,都要比錦衣衛差上一大截。
即便如此,粘竿處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去的,粘竿處對于正式成員的一個硬性要求就是必須得是包衣奴才出身,以保證粘竿處對于我鞑清蝗帝的忠心。
阿昌阿就是下五旗出身的包衣奴才,自幼就進了粘竿處,經過十多年的艱苦訓練後,阿昌阿終于成了一名光榮的大内密探。
按理來說,阿桂這個欽差大臣根本就指使不了阿昌阿,畢竟再牛逼的欽差大臣也不過是個欽差,阿昌阿這個錢聾老狗的包衣奴才根本就不用鳥他。
在阿昌阿看來,自己最大的作用應該是潛進孟良崮或者兖州府,尋機剁了朱勁松或者陳泰來的狗頭而不是打探什麽紅夷大炮的虛實,這完全就是殺雞用牛刀。
可惜的是,阿昌阿可以不鳥阿桂,但是不能不鳥福康安。
所以,阿昌阿還是來了。
一路上穿過了泰安府,又穿過了兖州府,十幾天的行程之後,阿昌阿終于到達了五台集。
五台集,離着孟良崮已經沒多遠。
瞧着不遠處的村子,阿昌阿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思終于輕松了一些。
看起來,還是阿桂和明興之前派過來的人手太蠢了,要不然本粘竿拜唐怎麽就能一平安安的到達孟良崮附近?
阿昌一邊向村子裏走着,一邊琢磨着該怎麽樣才能打着投軍的名号混進孟良崮,又該怎麽想辦法摸清楚紅夷大炮的虛實。
待進了村子後,阿昌阿便尋了幾個在村口乘涼閑聊的老頭,湊過去問道:“大爺,俺準備去孟良崮投軍,不知道該怎麽往孟良崮去啊?”
幾個老頭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笑呵呵的問道:“後生從哪裏來啊?怎麽想着去孟良崮投軍呢?”
阿昌阿臉色一黯,語氣低沉的說道:“俺家是泰安的,原本俺也沒想着投軍,也沒想着反清,後來趕上鞑子進剿孟良崮,俺家就遭了兵災,一家老小都被鞑子給殺了,就剩下俺當時在外做工才逃過一劫。”
“俺的家沒了,親人也沒了,俺就尋思着,要是不能給他們報仇血恨,俺這還能算個人咧?”
“後來吧,俺也想過去投陳泰來陳總督,畢竟陳總督離俺家更近,可是陳總督那邊事事都向着鄉紳,隻有咱孟良崮大當家的是一心爲咱們這些窮苦人當家,所以俺就尋思着,要投軍,俺也得投孟良崮才是。”
幾個老頭又互相對視了一眼,爲首之人長歎一聲,慢慢說道:“這狗入的世道,狗入的鞑子哦!不過啊,咱也不瞞你,你這樣兒去投軍,是投不了孟良崮的。”
阿昌阿心中一驚,問道:“爲啥?孟良崮不招兵啦?”
老頭笑着道:“招,孟良崮咋可能不招兵?畢竟要把鞑子趕回關外去,不招兵咋個行?告訴你吧,以前鞑子派了好些個探子想要混到山上去,後來大當家的就說不像以前那樣兒招兵了,隻有俺們這些村子裏知根知底的才能上山。”
阿昌阿嗯了一聲,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黯然:“那這麽說,俺這輩子都上不了孟良崮,也就沒辦法替俺一家老小報仇雪恨了。”
老頭卻搖搖頭,說道:“不急,不急,俺看你也不像是鞑子的探子,你就先在咱莊上住下,今天晚上俺找農會的人去說說,讓他們把你送上山,中不?”
阿昌阿頓時大喜過望,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向着老頭連連叩首道謝:“謝謝!謝謝!要不是您老人家,俺這一家老小的仇可都沒法報了!”
老頭趕忙扶起阿昌阿,笑着說道:“行了行了,你這後生的禮還怪重的。這麽着吧,你一會兒到俺家去,先給你對付着弄口吃的,然後俺就去找農會的人。”
阿昌阿趕忙拒絕道:“這可不敢,今年俺泰安那邊遭了旱,想來恁沂州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俺有帶的紅薯,就别浪費恁老人家的糧食了。”
老頭卻是哈哈笑了一聲,扶着阿昌阿的手,說道:“後生啊後生,有你這句話,我老人家這心裏就知足啦。”
“不過,自從咱們大當家了來了沂州府,不僅沒有了鞑子官府的欺壓,大當家的還帶人給咱們莊子上打井,又帶着咱們種紅薯,所以這旱災還真沒咋影響咱這裏,家裏的收成也比恁家那邊強的多。”
“你要是不信,你問問這幾個老不死的,他們誰家沒有個一兩百斤的糧食?管你後生一頓飯,算不了啥事兒。”
“後生你要是有心,等你到了孟良崮上,就替咱向大當家的帶個好,中不?”
阿昌阿連連點頭,感激涕零的說道:“您老人家放心,俺一定替恁向大當家的帶好兒!”
爲首的老者點了點頭,等帶着阿昌阿回到了家裏,老者便煮了兩碗玉米面的粥,又餾了兩個窩窩頭,拌了盤紅薯秧子鹹菜,這才咧着沒多少牙的嘴,笑着說道:“後生莫怪啊?”
阿昌阿趕忙謝道:“您老人家這是說的哪裏話,有口吃的俺就感激不盡了,哪裏還有見怪這一說?”
說完之後,阿昌阿便跟老者一起慢慢吃了起來。
要不然說阿昌阿是粘竿處的粘竿拜唐呢,表面上看起來是在狼吞虎咽,可是隻有老者喝了粥,阿昌阿才會跟着喝,老者啃了窩窩頭,阿昌阿才會跟着啃,老者吃了紅薯秧子鹹菜,阿昌阿才會跟着吃,總之就是處處小心提防着老者。
待不多時,一頓飯便已經進了肚,老者先是收拾了碗筷,接着又對阿昌阿道:“後生先歇着,俺這就去找農會的人說說,要是能說的通,你明天就能上山,要是說不通,那你就再想别的法兒吧?”
阿昌阿道:“謝謝恁老人家!恁的大恩大德,我黃滿倉沒齒難報!”
老者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屋子,阿昌阿卻坐在椅子上,左手扶着包袱,右手緊緊的握子包袱裏的短刀。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阿昌阿也依舊不肯放心。
又等了大半個時辰,老者才慢悠悠的帶着一個漢子回了屋子,指着阿昌阿道:“你看看,就是這個後生要從軍。”
那漢子點了點頭,打量了慌忙站起來的阿昌阿一眼,笑道:“這後生看着倒是挺壯實,等上了孟良崮,好好的訓練一段時間,估計是個好兵!”
誇完了阿昌阿,那漢子又對老者說道:“行了,大爺,待會兒讓這後生跟我走吧,今天讓他在農會的屋子裏将就一晚上,明天我帶着他上山。”
待老者點頭應下後,那漢子又對阿昌阿道:“後生,你今天就在農會的屋子裏睡覺,不過,爲了證明你的身份,今天晚上俺得安排個人陪着你,你看中不?”
阿昌阿點了點頭,十分誠懇的應了下來:“您放心,俺保證聽話!”
那漢子這才滿意了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那你跟俺走吧。”
隻是剛剛出了老者的院子,阿昌阿卻發現左右圍上來好幾個手持兵刃的漢子,同時還有兩把燧發槍在指着自己,老者的院子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之前随老者一起回屋的漢子也嗖的一聲竄到一旁。
阿昌阿滿臉委屈的望着那個漢子,問道:“這是咋了?”
那漢子道:“你要是真想從軍,就先讓俺把你捆起來,要不然,你今天走不出咱們九女莊!”
阿昌阿打量着眼前的形勢,強自鎮定下來後任由那個漢子把自己捆上,接着又委屈巴巴的說道:“恁要是圖錢,那俺是真沒錢給恁,恁要是想試探俺,那俺也不怕,俺是真想從軍!”
那漢子把阿昌阿捆了個結實,忽然就呸了一口唾沫,罵道:“狗鞑子,還想騙你爺爺?就憑你,還嫩了點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