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聾老狗用他的實際行動向天下人證明了投個好胎的重要性,同時也證明了有個好爹的重要性——
想要跑到江南去肆意妄爲的提前是你必須投胎成爲清朝的皇帝,投胎成大明皇帝是不成的;如果想要六下江南,那就必須得有個好爹替你攢下家底。
恰好,錢聾老狗人家就投胎成了清朝的皇帝,手底下盡是些犬儒奴才,絲毫不用擔心會有人彈劾,而且錢聾他爹也替他攢下了足夠他敗壞的家底。
像錢聾下江南,基本上都是正月十五前後從京城動身,先走陸路經過河北、山東到江蘇的清口,然後在清口渡過黃河,乘船沿運河南下,途經揚州、鎮江、丹陽、常州、蘇州進入浙江境内,再由嘉興、石門抵達杭州。
返回時則是繞道金陵,假借去給朱元璋上香的名義跑去秦淮河浪上一圈,大概四月底或五月初返回京城。
在乾隆南巡過程中,沿途各州縣要專門爲錢聾的車馬隊伍修築禦道,禦道寬三尺,中心正道一丈六尺,兩旁的馬路七尺。
爲了保證道路的筆直,清朝官府不惜占用良田并且拆毀民居,就算挖墳占地引起民怨也無所謂。
在皇帝車馬經過之前,凡是石闆、石橋,都要用黃土鋪墊,并且要用清水潑街。
途中建築行宮三十座,而且每隔二、三十裏就要設尖營,以供錢聾老狗臨時休息吃飯。
進入江南後,錢聾的水上隊伍共有船一千艘,錢聾和後妃乘坐的船要動用拉纖的纖夫三千六百人,分六班使用。
整個南巡隊伍共二千五百多人,動用馬匹六千多匹,騾馬車四百餘輛,駱駝八百隻,征調夫役近萬人。
在錢聾老狗的隊伍所經之處,地方大小文武官員要身穿朝服跪迎。
以上這些,僅僅隻是錢聾老狗下江南的排面,至于南巡途中的生活條件和設施,則是與宮中無異:
茶房所用的乳牛,多至75頭,膳房用的羊有1000頭,牛300頭,這些牲畜都是提前從北京運到江南各地,随時宰用,就連飲用水也是遠道運來。
至于其它能夠被錢聾老狗看得上眼、下得去嘴的飲食,則是從全國各地運到錢聾老狗的隊伍當中。
除此之外,地方的官員和鄉紳不僅要在沿途搭建綿延幾十裏的彩棚、牌樓,還要大肆修建園林,搜集奇花異石,供錢聾老狗觀賞。
如此牛逼克拉絲的排場排面,必然不是一兩兩天能準備好的,所以錢聾老狗每次下江南之前都會提前通知沿途的各個州縣,好讓地方官員做好準備。
也正是因爲如此,錢聾老狗下江南這事兒一旦定下來時間,基本上就很難再更改。
這也就意味着,要麽富察·明興能趕在錢聾老狗下江南之前解決朱勁松,要麽錢聾老狗下江南的時候就得裝做看不見朱勁松。
或許有人會說這種情況純屬扯蛋,人家錢聾老狗好歹也是個皇帝,怎麽能幹出皇帝的新衣這種事兒?清朝的各級官老爺們就不怕吃瓜落?
實際上,這種事兒還真就不是沒可能——
首先,錢聾老狗畢竟是一國之君,好面子,平日裏總講究個言出法随,再加上排場太大,以緻于船大不好調頭。
其次,就算錢聾老狗和他的奴才們裝聾做啞,對于他們的統治也不會有什麽實際影響,畢竟螨蟲八旗手裏有屠刀,哪裏反抗砍哪裏,so easy。
當然,無論是錢聾老狗還是清朝的各級官老爺們,肯定都希望選擇前者,要是真讓錢聾老狗在下江南的時候裝做朱勁松這個反賊不存在的樣子,那就屬實有點兒丢人現眼了。
不巧的是,朱勁松偏偏就想讓錢聾老狗丢這個臉。
等玉皇山上的叛匪們掃完了甯陽下屬的莊子,又把跟甯陽接壤的汶上縣也掃了一遍之後,算上甯陽縣後來加入的兩百青壯,再算上最近這幾天上山入夥的青壯,整個玉皇山的兵力已經達到了破天荒的四百多接近五百人。
向來喜歡摸着兔子過河的朱勁松直接就把這四百多人編制成了四個連,由朱二旦、朱三順、劉二牛、劉懷文各帶一個連,然後又把這四個連編面了一個營。
朱勁松把這些叛匪們召集回了山上。
開會。
朱勁松圍着四百多個盤腿坐在地上的青壯轉着圈子,一邊轉一邊高聲喊話:“甯陽縣的劣紳,咱們打了,甯陽縣衙,咱們也打了。”
“那些土豪劣紳被咱們消滅了,錢和地都分給了百姓,官府裏也沒了那些地契的存檔,現在甯陽縣的父老鄉親們也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但是!”
“汶上縣的父老鄉親們呢?咱們掃了汶上縣的許多村子,但是還有汶上縣的縣衙沒有掃。”
“等咱們掃了汶上縣,那其他的地方呢?甯陽縣的父老鄉親們能喘口氣了,那整個中原的父老鄉親們呢?”
“還記得你們第一天跟咱上山的時候,咱就跟你們說過,咱們都是來自百姓的苦哈哈,咱們心裏不裝着百姓,誰心裏裝着百姓?難道要指望鞑子?”
“咱今天把你們喊回來,沒别的事兒,就兩件。”
“第一,咱們今天傍晚下山,明天一早把汶上縣縣衙給掃了,讓汶上的父老鄉親們也能喘口氣!”
“第二,就是咱們掃了甯陽,掃了汶上,但是這不治根!老話說治病得治根,想要讓全天下的父老鄉親們都能喘口氣,咱就得把鞑子朝廷也給掃喽!”
“所以,咱就想着,等掃完了汶上縣,咱們就先暫時避開鞑子兵的鋒芒,退往沂蒙山,去那裏開辟咱們的根據地。”
喊完話,朱勁松踱步回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盤腿坐下後又補充了一句:“大家夥兒有什麽想法,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哪怕是有人不想跟着咱去沂蒙山區的,也可以現在提出來,咱不勉強你們。”
劉二牛當即便舉手說道:“大當家的,咱爲啥不留在玉皇山?反正咱們手裏有足夠的手榴彈,就算鞑子來了也不怕!”
朱勁松搖了搖頭,說道:“手榴彈确實好用,但是制造起來卻沒那麽容易,而且手榴彈靠手能扔出去多遠?能不能比得過弓箭?”
“咱們實事求是的說,玉皇山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鞑子的全面圍剿,所以咱們現在不得不退往沂蒙,因爲那邊屬于山區,鞑子的騎兵會受到限制。”
“但這隻是暫時性的轉移,等咱們在沂蒙那邊立住了腳,慢慢的積累了足夠的實力,咱們還是要打回來的!”
“現在,有沒有人不願意往沂蒙山那邊轉移的?”
朱勁松的話音落下,人群中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好半晌後,劉二牛才帶頭叫道:“沒有!既然咱們都說了要跟着大當家的幹,那咱們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大當家,大當家咋說,咱就咋辦!”
劉懷文卻舉起手來,說道:“大當家的,咱們撤往沂蒙山那邊,那家裏的婦孺呢?她們能不能跟着去?”
劉懷文的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像劉二牛那樣兒一人吃飽就全家不餓的光棍漢,他們既然幹了造反殺頭的事兒,當然也就無所謂撤往沂蒙山那邊還是撤往其他地方。
但是像劉懷文這樣兒有妻子兒女的,難免就要多想一想。
像在玉皇山還好一些,偶爾得空了就能回家去瞧上一眼,可是撤往沂蒙山那邊,自己就不得不跟家人分離,心裏也難免會惦記着。
而且,像劉懷文這樣兒有老婆孩子的,在玉皇山上也有差不多二十來個,朱勁松也不得不考慮到劉懷文所說的這種情況。
低頭斟酌了一番後,朱勁松擡起頭來,望着一衆青壯們,高聲道:“像懷文叔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咱有兩個解決方法。”
“一是不願意跟着走的,想要留下來陪着老婆孩子的,你們可以盡管留下來,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
“二是願意跟着走的,可以把你們的老婆孩子都帶上,咱們一起撤往沂蒙那邊。”
“在這裏,咱也給大家夥兒一個承諾,那就是等到了沂蒙山那邊,咱就讓老三開辦一間書堂,教授大家夥兒的孩子們讀書識字。”
“咱知道這事兒不好做決定,所以大家夥兒也不用着急,都好好想想,然後再做決定。”
又是一陣沉默。
留下來顯然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盡管朱勁松這個大當家的已經說了不追究什麽責任,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大家夥兒一起打土豪劣紳這麽久了,要是自己選擇留下來,這心裏難免就會有一種當了逃兵的負罪感。
可是第二個選擇呢?
讓孩子有個讀書的機會固然是好,帶着老婆孩子跟着去沂蒙山也不難,可是誰又能說得準以後的事情?沂蒙山那邊就一定能成爲大當家口中的根據地?就不用擔心鞑子的進攻?
這些沒讀過什麽書的青壯們,頭一次感受到了進退兩難的滋味,頭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艱難的決定。
過了好大一會兒後,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李班頭卻忽然開口了:“俺決定跟着大當家的。”
“原先在縣衙當差的時候,仗着手裏有那麽點兒權,俺也沒少幹那些混賬事兒,俺當時幹那些壞事兒的時候,還感覺自己挺了不起來着。”
“可是現在回過頭來看,俺那過的叫啥日子?天天想着欺負别人,弄到兩個小錢兒就去逛窯子喝花酒,老百姓看見俺們就跟看見瘟疫似的躲,日子也過得不人不鬼。”
“後來,後來承蒙大當家的不棄,讓俺們改造,又讓俺們入了夥,這才讓俺們有了重新做人的機會。”
“俺跟着大家夥兒掃了幾戶劣紳,也跟着大家夥兒幫鄉親們掃過雪,現在鄉親們看見俺們也不躲了,前天還有個大娘說要給俺說媒來着。”
“是大當家讓俺們知道了挺起腰來做人是什麽感覺。”
“俺決定跟着大當家的撤往沂蒙山那邊,等啥時候咱們玉皇山的隊伍再打回來了,俺就找那個大娘替俺說媒。”
李班頭的一番話,聽上去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是給這些青壯們的觸動卻是最深。
除去汶上縣跟過來的那些青壯之外,甯陽縣的這些青壯們大多都知道李班頭這個人,就算沒見過也多半聽說過。
以前像臭狗屎一般的貨色,現在居然還有人要給他說媒?
這一切,不就是李班頭入夥了玉皇山之後的改變?
瞧着一個個神色逐漸堅定的青壯,朱勁松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大家夥兒都願意跟着咱撤往沂蒙,那咱們就做好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