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彌漫開的硝煙味兒,再加上外面那些兵備衙門士卒們驚慌失措的喊叫聲,讓許耀祖終于明白過來,這特麽根本不是什麽大冬天的打雷,而是有人用火铳火炮之類的武器襲擊了自己的隊伍!
此時,兵備衙門士卒的喊叫聲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有的叫聲聽上去越來越遠,也有的叫聲逐漸變成了慘嚎聲。
盡管許耀祖爲人貪花好色了些,兖州後備這個職位也是靠他那個便宜姐夫才得來的,但是該有的基本常識,許耀祖多少還是懂那麽一些的。
喊叫聲變成慘嚎的是受傷了,聽上去越來越遠的則是已經臨陣脫逃了。
自己帶過來的五百精兵,已經被人給打散了!
得出這個結論後,許耀祖也來不及再進一步細想,先是快速把身上的官服扒掉,接着又蜷着身子從轎子裏竄了出來,緊接着又快步竄到前面郝良材郝太爺所在的那頂轎子,一把将已經被吓傻的郝太爺從轎子裏薅了出來。
“到底是踏馬怎麽回事!”
許耀祖既驚且怒,抓着郝良材後背的衣裳,讓郝良材頂在自己前面,罵道:“你不是說甯陽縣隻有一群泥腿子上山造反?這踏媽是怎麽回事兒!他們哪兒來的火器!”
罵完之後,許耀祖又低聲威脅道:“待會兒就說我是你的轎夫!我要是能脫身,以後還能想辦法救你,你要是把我賣了,我讓我姐夫滅你滿門!記住沒有!”
早就已經被炸懵的郝良材連忙如小雞啄米一般瘋狂點頭:“是是是!下官記住了,記住了!”
周圍的爆炸聲慢慢停了下來。
許耀祖先是一把扶住郝良材的胳膊,擺出一副摻扶郝太爺跑路的模樣,接着又低頭打量起了周圍。
被伏的地點是一個狹長的小路,小路兩邊的土丘要比小路的路面高一些,叛匪們能利用這個地形打伏擊,說明其中必然有知兵之人。
路面和兩邊的土丘被炸的小土坑一個挨着一個,說明叛匪們用的火器威力遠不如火炮,但是卻又強于火铳,這點從剛才的爆炸聲也能判斷出來。
至于自己帶來的那五百精兵……約摸有一百多個受傷的士卒此刻正躺在地上哀嚎,這是被火器給炸傷的,其餘的士卒有的已經跑的隻剩下背影,也有的幹脆已經跪倒在地。
還有這狗入的郝良材,這家夥到底招惹了一群什麽樣兒的叛匪?還是說他已經投靠了叛匪?要不然他爲什麽隻字不提叛匪們有火器的事情?
如果郝良材這狗東西投靠了叛匪,那自己還能不能脫身?
許耀祖越想越心驚。
隻是在許耀祖暗自琢磨着脫身之計時,兩邊的小土丘後面卻站起來幾十個人,走在最前面那人更是在手裏把玩着一根又黑又粗像棒子一般的東西。
朱勁松慢慢的走到郝良材郝太爺面前,把右手中正在把玩的手榴彈交到左手,右手則是猛的一巴掌抽向了郝良材:“郝太爺,老子可等你好久了!”
郝良材又怒又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叫道:“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
朱勁松沒有理會瘋狂求饒的郝良材,反而一臉玩味的望向了許耀祖:“這又是哪位大人啊?怎麽吓得連衣服都給脫了?這是打算學曹阿瞞棄袍斷須的故智?”
許耀祖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了幾個響頭才直起身來,答道:“好漢爺說笑了,奴才就是郝太爺家的轎役,可不敢大人之稱。”
朱勁松示意朱二旦去後面的那頂轎子裏翻出來許耀祖脫下的官服,拎在手裏晃了晃:“啧啧,瞧這身官服,應該就是兖州兵備?”
朱二旦也哈的笑了一聲,嘲諷道:“堂堂的武将不騎馬卻跟文官一樣坐轎子,行軍途中連個斥候探馬都不安排,這兵備老爺的心還真大!”
劉二牛瞪着一雙牛眼,嘲諷道:“說不定這兵備老爺的官兒是買來的?又或者是靠着家裏人才混上去的?”
許耀祖心中大怒,卻又礙于性命操之人手,不得不強行把這口惡氣忍了下去,望着朱勁松道:“好漢爺說的是,這确實是後備老爺的官服,隻是兵備老爺早就已經跑了,小人的衣服也是被兵備老爺給扒去了。”
朱勁松差點兒被許耀祖給逗笑——如果不是在小土丘後面看到許耀祖從轎子裏竄出來的狼狽模樣,光看他現在這般貪生怕死的德性,隻怕……
那朱勁松也不會相信許耀祖的屁話,畢竟我大清朝的兵丁們骨瘦如柴者居多,就算有壯實的也多在綠營,像兵備衙門裏面的兵丁,基本上不可能有許耀祖許大老爺那麽腐敗的将軍肚。
微微搖了搖頭,朱勁松對劉二牛道:“把他們帶下去問話,問清楚後記得送兩位官老爺結伴上路,首級讓人給兖州知府帶回去。”
郝良材跟許耀祖大駭,兩人對視一眼後便一起瘋狂的磕頭求饒:“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
許耀祖更是指着郝良材罵道:“是他!都是他!”
“是他拿了銀錢去兖州府,說甯陽縣裏出了反賊,讓奴才趕緊帶兵平叛,要是奴才知道是好漢爺,那是說什麽也不敢來啊!”
郝良材同樣大怒,指着許耀祖道:“大當家的開恩!奴才有重要情報!”
朱勁松瞧着郝良材這般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道:“說吧,有什麽重要情報?”
郝良材緩了口氣,手指卻依舊指着許耀祖:“此人乃是山東布政使富察·明興的内弟,素來喜歡倚仗布政使大人的權勢作威作福,奴才這些年搜刮來的銀兩,有差不多一近都進了他的口袋,好漢爺要起事,怎麽能缺少銀兩?”
朱勁松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情報,對咱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别說他隻是山東布政使的小舅子,就算他是錢聾老狗的小舅子,今天也沒人能救得了你們。”
說完之後,朱勁松便擺了擺手,示意劉二牛把兩人帶下去問話。
不多時,劉二牛便回到朱勁松身邊:“大當家的,都已經問清楚了。”
“郝良材那個狗官沒有說謊,剛才那個确實是兖州兵備許耀祖,也确實是山東布政使富察·明興的小舅子。”
“根據許耀祖所說,是郝良材這個狗官拿了金銀珠寶給兖州知府吳祖德跟兖州兵備許耀祖,求着許耀祖帶兵前來平叛。”
“而根據郝良材所說,這些兵丁之所以拿着斷杆的長茅跟卷了刃的大刀,完全是許耀祖那個狗官想趁機在甯陽縣撈上一筆,好把他們原本的裝備賣掉。”
“還有,兖州兵備衙門兵員數确實是一千,但是實額隻有許耀祖帶來的這五百兵丁。”
“除此之外,兖州府衙還有三百多衙役以及七百多幫閑,若是加上兖州巡檢,能動用的兵力大概有兩千左右。”
朱勁松嗯了一聲,皺眉思索一番後卻是吩咐道:“回山上去。”
遇着像許耀祖這種棺材闆裏伸手的貨色,朱勁松也很絕望。
原本還想着讓郝良材、許耀祖兩人兼任一回運輸大隊長的職責,結果卻是遠遠出乎于朱勁松的預料,以緻于這次的伏擊隻完成了伏殺官兵和郝良材的任務,搶奪火铳等裝備的計劃卻是完全落了個空。
沒有足夠的裝備,山上這段時間趕制出來的手榴彈也被消耗了一大部分,現在再去幹兖州城,就得面臨着兖州巡檢兵丁跟三百衙役外加七百幫閑的圍剿,基本上跟找死差不多。
更操蛋的是,兖州兵備損失了五百兵丁,這事兒已經不是兖州知府想壓就能壓下來的,就算山東布政使想要壓下來這事兒都不太容易。
除非和中堂親自出手,才有可能瞞過十全老狗。
這就意味着兖州以及周邊的駐防綠營很快就會向兖州集結,然後圍剿玉皇山。
而且有着許耀祖的事迹在先,新來的綠營兵絕對不會再如此大意,想要伏擊他們的難度也成倍增加。
總之,這次伏擊兖州兵的計劃算是虧到了姥姥家,唯今之計,最好的選擇就是先退回山上休整,趁機多掃幾個村子,多拉攏一些青壯,同時準備更多的手榴彈,待實力積攢的差不多了再砸了兖州府。
尤其是曲阜縣。
好不容易起個兵反個清,要是不把曲阜縣的那家給砸了,朱勁松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順不過那口氣。
……
吳祖德來回的轉着圈子,恨不得現在就把郝良材的屍首弄回來然後亂刀砍成肉泥。
就因爲這狗入的東西沒提前把事情搞明白,結果兖州兵備衙門直接損失了五百兵丁,連山東布政使的便宜小舅子,堂堂正四品的兖沂曹濟道兼兖州兵備衙門的扛把子許耀祖也被人砍了腦袋。
雖說山東布政使富察·明興多半不會在乎一個小妾的弟弟是死是活,但是許耀祖再怎麽說也是正四品的官員,自己跟許耀祖兩人又是私自出兵,朝廷不可能不追究這事兒。
更要命的是,玉皇山上的那夥叛匪殺了郝良材跟許耀祖之後也不消停,不僅在甯陽縣境内連連搞事,就連挨着的濟甯州都被他們掃了幾十個村子,以緻于濟甯州那邊也有數十家士紳被滅門,等濟甯州知州梁豐搞清楚這夥反賊出自玉皇山之後,當即就寫了彈劾奏章,甚至還特意派人來通知吳祖德一聲。
好嘛,現在許耀祖已經一死了之,接下來無論是朝堂上的列位明公,還是兵部又或者山東布政使富察·明興,都隻會把怒火傾瀉到吳祖德頭上。
想要擺平這事兒,别說郝良材送來的那點兒銀子不夠,就算把吳祖德這三年清知府攢下的銀錢都搭進去也不一定能夠。
所以,吳祖德吳知府這回替郝良材平事兒,完全就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搞不好還有丢了腦袋的風險。
在屋子裏來回轉了不知道多少圈子,直到把腦袋都轉的快暈了之後,吳祖德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對着管家吩咐道:“把咱們這些年的積蓄都拿出來吧,替老爺我準備幾份禮物。”
待管家應下之後,吳祖德又指了指案幾上的兩個盒子,吩咐道:“把郝良材的狗頭拿去喂狗,本府不想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