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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後,爲了給自家找一個牛逼的出身,柳鲲又自稱祖上是宋朝著名詞人柳永之後,因爲戰火流落京口,因此柳永也被柳氏家族尊爲遷潤始祖,也不知道柳永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掀了棺材闆。
當然,柳永會不會真掀了棺材闆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掀不動——從柳鲲開始,柳家各種祖傳的技能就一直玩的賊溜,爲了保住他家的榮華富貴,幹多了虧心事兒的柳家還能讓柯永從棺材闆裏爬出來?
朱皇帝卻不在乎生員們是否感到丢人,而是掃視了生員們一眼後對侍立在身後的張德全吩咐道:“讓人和崔會長一起回村子裏拿些鎬頭、撅頭之類的工具過來。”
随着朱皇帝的話音落下,在場的一衆生員們頓時心中一顫。
如果沒有剛剛崔老漢說的那一大堆,這些生員們倒也不會因爲朱皇帝讓人去拿鎬頭和撅頭而害怕,但是有了崔老漢說的那些話,這些生員們可就害怕的很了。
崔老漢說:開荒不是什麽時候都能開的,得趕在秋後到開春的那段時間之前——現在正是大冬天,可不就是在秋後和開春之前?
崔老漢說:如果冬天開荒,土會凍得硬梆梆的,一撅頭下去隻有一道白印兒,震得手都生疼。
現在的情況就是朱皇帝明擺着要讓大家夥兒在大冬天的用鎬頭和撅頭開荒,朱皇帝他老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大家夥兒的手是否會震得生疼,也根本不在乎大家夥兒因爲一直坐在教室裏學習而疏于鍛煉的身子骨是否能受得住開荒的苦累。
果不其然,當張德全安排人手随着崔保國一起将撅頭、鎬頭等工具帶過來之後,朱皇帝便笑眯眯的對崔保國吩咐道:“安排幾個人去指點指點他們,讓他們學學該怎麽開荒,咱估計這些蠢蛋們可能連鎬頭、撅頭都不會用。”
隻是崔保國卻面露出爲難之色:“陛下,咱們崔各莊滿打滿算也就千來口子人,其中還有許多都是婦孺,而且工具還不一定夠……”
朱皇帝笑着擺了擺手:“無妨,一次你能安排出多少人手和工具,咱就安排多少生員,剩下的那些蠢蛋就讓他們在旁邊兒先跟着看,省得輪到他們上手了再兩眼一抹黑。”
待崔保國躬身應下後,朱皇帝卻又将目光投向了劉鶴鳴:“去挑一些眼神兒好的從旁監督,咱不管這些蠢蛋們到底能不能開好這個荒,但是咱絕不能接受這些蠢蛋們出工不出力。”
劉鶴鳴當即便笑了起來:“陛下放心,臣一定把這些生員老爺們安排明白,保證讓他們沒有偷懶的機會。”
即便心裏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真當朱皇帝的命令下來之後,在場的一衆生員們卻還是免不了一陣絕望。
那些丘八……他們能在晚上精準幹掉那些沖出帳篷的生員而不誤傷其他任何一個留在帳篷裏的生員,誰敢說他們的眼神不好?
就這,他朱皇帝還要讓劉鶴鳴再專門挑幾個眼神好的!
等劉鶴鳴和崔保國等人帶着一衆生員往遠處的荒地走去後,曾誠便忍不住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皇帝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如果這些混賬們沒有大明戶籍,如果這些混賬東西出身蠻夷,朕早就把他們全都築了京觀了。可惜啊,這些混賬全是咱們大明的讀書人,朕也不可能把他們全部殺光,所以,朕隻能用這種笨法子來救他們,能救一個是一個。”
曾誠默然。
……
“砰!”
徐振東手裏的撅頭重重的刨在地上,然而土層卻沒有像徐振東預料的那樣兒被翻開,反倒是撅頭被堅硬的土層彈到了一邊,徐振東的雙手也被震得又疼又麻。
崔保國站在徐振東身旁,雙手攏在袖子裏,陰陽怪氣的嘲諷道:“聽人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可是你們這都進士老爺了,卻連個地都刨不得?”
徐振東倒也不惱,隻是抖了抖雙手,又咬緊牙關舉起撅頭刨了下去。
“砰!”
冬天用撅頭刨地絕對是一種很蠢的行爲——這玩意兒的前端雖然也有刃口,然而撅頭的刃口長兩寸,刃口還有一定的厚度,在春夏秋三季能算得上翻地的利器,可是在冬天就徹底指望不上了。
崔保國嘿嘿笑了一聲,瞧着再一次被震到雙手發疼發麻的徐振東道:“換鎬頭吧,不用鎬頭,你今天一整天的工夫也開不出半分地。”
“舉起鎬頭的時候一隻手往後點兒,另外一隻手往鎬的方向靠一靠,等鎬頭往下刨的時候,靠着鎬頭的那隻手要迅速往後收,順勢把鎬頭砸下去。”
“還有,兩隻手都不要握的太實,要不然兩鎬頭下去,你的手上就得全是血泡。”
徐振東不敢再跟崔保國犟嘴,悶着頭老老實實的換了鎬頭之後便開始了一又一次的刨地。
然而這一次的刨地也并沒有比之前強上太多——如果說之前用撅頭的時候會被彈開,現在換了鎬頭也不過是能把鎬尖刨進地裏寸許,雙手該疼的還是疼,該麻的還是麻。
徐振東的心裏甚至隐隐有些絕望。
按照朱皇帝的吩咐,每個生員都得開出來半分荒地,然而一鎬頭下去卻隻能刨進地裏寸許,能夠翻過來的土地也隻有鎬尖兒附近那屁大點兒的地方,要想開完半分地?恐怕累死也開不出來!
瞧着滿臉絕望的徐振東,崔保國冷笑一聲後從徐振東的手裏接過鎬頭,用力刨了下去。
同樣是“砰”的一聲,徐振東隻能将鎬尖刨進土裏寸許,而崔保國卻能将鎬尖深深的刨進土裏。
崔保國雙手握住鎬把,口中發出嘿的一聲,雙手猛的用力,被深深刨進土裏的鎬尖便帶起了一大片的凍土。
徐振東傻傻的看了看着自個兒用盡了力氣才刨出來的那個小坑,再瞧瞧崔保國刨出來的大坑,心裏頓時有一萬句麻賣批想要講一講。
你一個常年種地的莊稼漢,跟我這種讀書人比誰的力氣大,比誰更會開荒?
崔保國随手将鎬頭遞回徐振東手裏,冷笑着說道:“進士老爺,您這下子可知道開荒有多難了吧?你們吃的糧食,就是俺們這些泥腿子們這麽一點一點兒開荒種出來的,你們身上穿的衣裳,也同樣是女子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你斷了俺們泥腿子的活路,你們還吃啥?穿啥?吃喝都沒了,你還裝什麽大尾巴狼?”
徐振東有種無言以對的挫敗感。
或者說,徐振東頭一次感到讀書并沒有什麽鳥用——自個兒先是被胡言和張希勁家的小犬忽悠,接着又被崔老漢和崔保國等人肆意嘲諷,讀書到底有什麽用?
連踏馬講道理都講不過眼前這些泥腿子!
如果可以,徐振東更希望自個兒肚子裏的那些詩詞歌賦能夠換成力氣,也好早點兒把這一分荒地開出來。
或者朱皇帝換個條件,讓俺們跟這些泥腿子們比讀書!
心裏越想越不爽,徐振東幹脆默默的從崔保國那雙長滿老繭的手中接過鎬頭,仔細揣摩一番後便再一次舉起鎬頭,重重的刨了下去。
徐振東的揣摩并沒有什麽鳥用,盡管他學足了崔保國用鎬的樣子,盡管他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換回來的卻依舊是“砰”的一聲,依舊是僅僅隻砸入土中寸許的鎬尖兒。
崔保國哈的笑了一聲,望着徐振東說道:“進士老爺,你說你連個地都刨不明白,怎麽就有臉跑到紫禁城去給皇上添堵呢?”
徐振東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然而崔保國卻好像沒有看到,繼續對徐振東冷嘲熱諷:“”
“所以,無論是那些豪商巨賈還是官老爺們,都希望看到你們鬧騰起來,都想靠着你們的聲勢逼迫皇帝陛下改弦易轍,讓大明再一次回到以農耕爲主、以普通百姓賦稅爲主但是輕商稅的老路上,讓官老爺們再一次拿到更多的特權。”
“對于那些豪商巨賈和官老爺們來說,成功了就最好,失敗了也無所謂,反正他們有足夠的底蘊和底氣,而你們卻隻不過是被他們利用的工具罷了。”
“所以,他們支持你們鬧騰是因爲他們想要利益,而你們真的鬧騰,則是因爲你們蠢!”
因爲你們蠢……因爲你們蠢……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扇在了一衆士子們的臉上,而且還是反複扇、來回扇、不停的扇,許多士子縱然心中大怒,卻也找不出一句話可以反駁曾誠,唯有任由自個兒的臉被扇成猴兒屁股。
過了好一會兒後,爲首的士子忍不住長歎一聲,向着朱皇帝躬身揖了一禮,拜道:“陛下,是學生太蠢了,若非陛下和曾閣老當頭棒喝,隻怕學生就要釀下滔天大禍,還望陛下嚴懲!”
朱皇帝冷笑一聲沒有說話,一衆士子當中卻有一人也跟着躬身拜道:“啓奏陛下,學生等已經認識到了錯誤,還望陛下寬宏大量,饒恕學生等這一回,留下學生有用之身,日後再報效大明。”
聽到有生員公然求饒,曾誠卻是恨不得沖到一衆士子當中直接打死那個求饒的蠢貨——鼓動起數千生員圍在紫禁城外哭宮叩阙,這踏馬就是典型的逼宮,擱在随便哪個朝代都屬于是大不敬之罪,往狠了甚至可以算做是謀逆,這時候求饒?
陛下他老人家既然選擇出來跟你們這些生員們見面,就說明陛下他老人家沒真的起殺心,最起碼也沒想過要宰了你們這幾千個生員,可是你他娘的一求饒,這事兒的性質就再一次變成了攜衆逼迫皇帝開恩特赦,這踏娘的就是廁所打燈籠,找屎!
隻是還沒等曾誠想好該怎麽替這些生員們求情,朱皇帝卻呵的笑了一聲,踱步走到爲首的士子身邊,上下打量了兩眼後開口說道:“朕記得你,你是從遼東布政使司考入直隸大學的學生,家裏雙親以務農爲生,你能讀書到現在,一是靠你父母供養你讀完了府學,二是靠你自己的成績,不僅拿到了廪膳銀,還得以保送國子監進學。”
爲士的士子微微一愣,繼而又微微躬身,拜道:“學生惶恐。”
朱皇帝道:“惶恐什麽?朕雖然是大明的皇帝,可也是國子監的記名山長,對于表現好一些的學生,朕總是知道一些的。”
那可必須得知道一些,跟重視人才與否的關系不大,跟錦衣衛的情報就很有關系——對于這些帶頭哭宮的學生,柯志明早就把他們的相關資料都送到了宮裏,朱皇帝不知道才是怪事兒。
微微笑了笑,朱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個開口求饒的士子:“朕也知道你,你家雖然算不得什麽巨富之家,但是在一衆生員當中,你的家庭條件倒也算是極好的。”
然而朱皇帝這次卻不像剛才一樣好說話了,反而冷笑一聲道反問道:“你覺得朕對爾等生員如何?可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故宋文正公曾有言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你覺得朕對待天下士紳和商賈如何,可有對不起他們的地方?朕可讓他們一家家的哭了?”
什麽一家哭、一路哭之類的其實挺好理解,畢竟都是考進了大學甚至已經讀到國子監的生員,某些曆史典故還是知道的。
大宋時期的區域劃分爲某某路,比如說京西路、京東路、河北路、河東路,擱在大明就是某某布政使司,跟海棠路、建設大路之類的公路名稱可不是一回事兒。
所以,富弼所說的“一家哭”指的是被革職的官老爺們一家人會因爲丢官罷職而哭,範仲淹所謂的“一路哭”則是指的某某布政使司的百姓會因此某個不稱職的官老爺們而哭,可不是指一條路上的百姓哭。
但是知道這個曆史典故并沒有什麽鳥用,因爲朱皇帝問的是他有沒有讓那些鄉賢士紳們一家家的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