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戰場上容不下心軟，也容不下善，更容不下膽小。好。
死亡和鮮血才是戰場永恒不變的主題。
萬幸的是朱簡煐同學已經開始慢慢适應戰場環境。
盡管依舊做不到像旁邊的班長一樣變不改色的吃下糖塊，但是朱簡煐同學也已經開始慢慢适應滿是血腥味兒的空氣。
尤其是旁邊的班長還在不停的跟朱簡煐說話，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說高材生啊，你是軍校畢業的，也算是喝過墨水的，你不妨給咱說說，那些蠻子們爲啥就不能老老實實的聽話呢？”
然而朱簡煐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班長的問題。
直接告訴班長說不是那些蠻子們不聽話，而是咱們大明欺人太甚？
别傻了，這種屁話自己在心裏想想也就算了，真要說出來那可就是動搖軍心的大罪，就算是皇帝老爹不加怪罪，旁邊的班長也絕不會輕饒了自己。
真當人家當了不知道多少年兵的老班長不懂這個道理？
朱簡煐決定換一個角度來跟班長解釋這個事兒：“我在軍校讀書的時候曾經聽教官們說過，歐羅巴之地以及天竺、奧斯曼等地自古以來便禮樂崩壞，其國王雖然也承擔保境安民之名，卻從來沒有保境安民之實。”
“恰恰相反，這些蠻子國家的一衆國主都是跟貴族、大臣互相勾結，變着法兒的欺壓百姓，百姓也不太把國王之類的當回事兒——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在乎誰當國王，反正誰當都一樣。”
“當然，那些百姓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反抗，但是怎麽說呢？”朱簡煐慢慢組織着語言：“你們知道咱們中原堂口曆朝曆代總會出現一些青天大老爺之類的吧？”
旁邊的班長點了點頭，應道：“這誰不知道啊，誰不盼着自己能在青天大老爺的治下過活？”
朱簡煐反問道：“那咱們大明可出過什麽青天大老爺？我指的是當今皇帝治下的大明，不是崇祯皇帝以前的大明。”
被朱建有什麽疑問，剛剛還說盼着在青天大老爺治下過活的班長頓時傻眼了。
自從朱皇帝在玉皇山起兵造反那一天開始，再到如今聖皇二十六年，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什麽青天大老爺的說法！
或者是有青天大老爺，隻是自個兒不知道？
隻是剛剛升起這個念頭，班長胡顯良就自己否決了這個想法。
大明有朝廷發行的《大明日報》，如果真有什麽青天大老爺的事迹，報紙也不可能不發布。
眼看着自家班長在那裏皺眉思索，朱簡煐同學不禁笑着說道：“青天大老爺之所以會被人誇贊，是因爲太過于稀少——正如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一樣，如果天底下所有的官員都一心爲民辦事，大家夥兒都是青天大老爺，那青天大老爺還有什麽可誇的？”
“咱們大明雖然也不敢說是吏治清明到所有官員都是青天大老爺，但是敢貪腐的、敢殘害百姓的官員卻變成了少數，大部分官員雖然不敢說一心爲民，起碼也不敢貪腐害民，所以咱們從報紙上看到的消息才會總是哪兒有貪官被抓被殺。”
班長胡顯良認同的點了點頭，随即又好奇的問道：“那這個跟歐羅巴、天竺和奧斯曼又有什麽關系？”
朱簡煐笑着說道：“歐羅巴、天竺和奧斯曼，這些地方的百姓如果鬧騰的厲害了，他們的朝廷就會抓一個兩個貪腐害民的官員出來殺掉以洩民憤，順便再編幾個比較有意思的小故事來證明他們的國王并不是特别昏庸無能，比如說那個阿凡提。”
一聽到阿凡提這個名字，胡顯良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我在書裏看過這個名字，但是這阿凡提卻也不是什麽好鳥——他所謂的智鬥巴依老爺，不過是兩個巴依老爺之間鬧着玩兒罷了，最後的結果就是阿凡提得到了名聲，巴依老爺沒什麽損失，倒黴的平民自以爲占到了便宜。”
朱簡煐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歐羅巴和天竺、奧斯曼自古以來就是這種玩法，所以這些地方很少會出現改朝換代的情況。”
另一個坐在朱簡煐旁邊的戰友滿是好奇的問道：“那這些地方的蠻子百姓們真就這麽傻，任由那些官老爺和貴族老爺們忽悠？”
朱簡煐笑着說道：“咱們知道那些官老爺和貴族老爺們是在忽悠，是因爲咱們讀過書，就算沒怎麽讀過書的，起碼也聽老一輩的人或者說書先生講過古，知道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但是那些蠻子們不行，他們不僅沒有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的想法，反而還十分看重血統，認爲血統有高低貴賤之分——擱咱們大明，除了軍隊裏養馬和養狗的那些戰友會在乎馬兒和狗的血統，又有誰會在乎自己的血統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被朱簡煐這麽一說，胡顯良和剛剛圍過來的那些同班戰士們頓時都愣住了。
這個話題沒人說的時候也根本沒人考慮，一旦有人說出來，反倒是把所有人都給問懵逼了。
好像，确實沒有人在乎自己的血統？
朱簡煐嘿嘿笑了一聲，一語道破天機：“咱們中原堂口曆來都有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的傳統，老百姓一旦活不下去了就會掀桌子造反，這皇帝和貴族、官員老爺們自然也是一茬又一茬的換，被換下來的那些皇帝和貴族、官老爺們不就變成了普通百姓？”
“說句不中聽的話——就咱們中原堂口動不動就打仗的毛病，誰家祖上要是沒出過什麽皇帝、貴族、官老爺之類的，估計早就斷了香火，又怎麽可能一直傳到現在？”
一衆士卒頓時哈哈笑了起來，而且也沒誰把朱簡煐的一通屁話當真——中原堂口的皇帝、貴族、官老爺們當然是一茬又一茬的換，可是這老百姓不也是一茬又一茬的換？誰又敢保證自己家的祖上一定就出過皇帝、貴族啥的？
去他娘的吧，正如朱簡煐剛剛所說，中原堂口曆來就有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的傳統，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掀桌子改朝換代，誰會在乎自家祖上出沒出過皇帝之類的？
反正都是炎黃子孫！
笑過之後，朱簡煐又接着說道：“還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事兒，那就是歐羅巴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類似始皇帝一般的雄主，千百年來就一直是四分五裂的狀态。”
“而天竺和奧斯曼，這兩個地方就更是一言難盡——天竺就是唐僧取經的那個天竺，但是佛教在天竺勢微，整個天竺都找不出幾個真正的佛教徒，而且天竺的原住民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達利特，也就是天竺人口中所說的不可接觸者，其他像婆羅門、刹帝利則是外來的。”
“說不好聽點兒，天竺的情況其實跟大清很像——建夷夷酋是第一等的，八旗老爺們是第二等的，咱們漢家子則是第四等的。”
“隻不過，從他大清入關的那一天起，咱們中原堂口的反抗就從未停止過，直到當今陛下推反了大清。”
原本還隻是想分散朱簡煐注意力的胡顯良明顯被帶偏跑了，心有戚戚焉的說道：“萬幸當今陛下英明神武，一舉推翻了建夷，要不然的話，咱們怕不是還要繼續受他們的欺壓？”
感歎一番後，胡顯良又出離的憤怒起來：“他娘哩個批，當年俺家裏就是沒有地的佃戶，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出力種地，到頭來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恁這些小年輕可能沒經曆過，但是我可記得很清楚，我小時候餓醒了，喊着想吃點兒東西，結果硬是挨了一巴掌後來拿水灌了個水飽才算是睡過去。”
“我那時候才幾歲？也就是七八歲的模樣，俺家裏當時也就隻有我一個孩子，還是個兒子，結果就愣是不敢讓我夜裏吃點兒東西，恁知道爲啥？因爲得把東西省出來，好讓俺爹第二天吃了有力氣種地！”
“說出來不怕恁笑話，我胡顯良這輩子第一次吃飽飯，還是在咱們當今皇帝的大軍到了俺家大門口——當時俺爹怕事兒，早早的就把自家糧食藏了一小點兒，剩下的都準備好，說兵爺來征糧的時候就給兵爺，以免被殺頭。”
“後來陛下的大軍到了俺家門口，擱門外問家裏有人沒人，俺爹壯着膽子喊了一聲沒人，結果陛下的軍隊真就走了，直到放糧的時候才再過來敲門，說是讓俺爹拿着口袋去裝糧食，直到俺爹把糧食都拿回家了，他還不敢相信真有人白給他發了糧食！”
“後來我才聽人說，發完糧食之後都已經快半夜了，陛下的軍隊那真是睡的滿地都是，村裏的過道，還有打谷場上，哪兒哪兒都是睡着的兵，可就是這樣兒，都沒有一個睡到老百姓家裏的，就算有人讓他們睡到家裏都沒人進老百姓的家門一步！”
“再想想以前他大清那時候……别說發糧食了，就算是遭了災，也他娘的沒人管老百姓死活！”
“他娘哩個批，就這種狗入的日子，他錢聾老狗還他娘的想着下江南，狗入的還得讓俺們到他路過的地方去跪迎，黃土鋪路，清水灑道不說，還他娘的得給他準備戲班子，狗入的還不一定看一眼。”
“有時候俺都想，以前咱大明厲害的時候怎麽就沒殺光那些狗入的建夷呢！”
朱簡煐笑了笑，說道：“當初在成化年間，憲宗皇帝曾經派遣大軍到遼東犁庭掃穴，而且是三次！隻可惜，三次都沒能把建夷給掃幹淨，最後終究還是成了禍害，這也是成化皇帝爲什麽被那些建夷瘋狂抹黑的原因——同樣的道理，如果咱們這一代人不把事情辦的幹淨漂亮，就難免會給子孫後代留下禍患。”
胡顯良瞪着身邊的一衆士卒，沉聲道：“都他娘個批的給我記着點兒，要想恁自己的孩子以後不跟老子似的遭罪，恁就得替恁的孩子把罪遭完！替他們把敵人都殺光！殺人放火的事兒，咱們這些人幹完了，以後咱們的兒子孫子就不用再幹了，讓他們享福就行！”
“還有，”胡顯良又紅着眼睛叫道：“皇帝陛下對咱們這些人有活命之恩，這些狗入的蠻子們卻膽敢向他老人家的艦船開炮，這是啥？這是對咱們大明皇帝陛下的不敬，這是對咱們大明的挑釁！”
胡顯良臉上的神色愈發猙獰：“恁都給我聽好喽今天這一仗，咱們不留子彈！不留活口！把所有的蠻子都他娘的築成京觀，以震懾不臣！”
随着胡顯良的話音落下，一衆士卒也紛紛叫道：“殺！殺！殺！”
……
當胡顯良對自己班組展開動員的時候，對面的奧斯曼軍隊也開始了試探性的進攻。
不得不承認，奧斯曼方面的指揮官确實有兩把刷子，不僅選擇進攻的時候也恰到好處，恰好就是大明的步兵前出搶占陣地，炮兵開始向前推進的節骨眼兒，而且派出來的軍隊也不再是炮灰。
這一次，被奧斯曼指揮官卡托納派出來的是實打實的奧斯曼精銳騎兵，裝備了重甲的奧斯曼騎兵！
卡托納一邊端着望遠鏡，一邊喃喃的說道：“我還真就不信了，大家都是一個腦袋兩隻手的人，憑什麽你們明國軍隊就能肆意妄爲，視天下軍隊如無物？”
在卡托納看來，大明的軍隊就算再怎麽厲害，他們終究還是屬于人類的範疇——奧斯曼的重裝騎兵就算是扛不住明軍火炮的轟擊，但是面對普通的步兵總該有勝算吧？
但是吧，中原堂口有個著名的堕落文人迅哥兒曾經說過一句名言：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奧斯曼的重裝騎兵強不強？确實挺強，畢竟在沒有坦克和馬克沁的年代，騎兵就相當于戰場上的坦克，堪稱是任何步兵的噩夢。
問題在于大明軍隊雖然沒有裝備馬克沁機槍，大明的皇家學院也還沒有研究出馬克沁，但是大明的步兵照樣有一大堆對付騎兵的方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