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離去的蘇萊曼忽然得到這樣一個消息,心頭就好像被一萬隻羊駝踐踏過一般淩亂。
疑神疑鬼的瞧了瞧徐鴻,又瞧了瞧前來報信的錦衣衛,蘇萊曼忽然哈的一聲笑了起來:“你們是聯合起來騙我的對不對?我們奧斯曼今天一早才剛剛得到穆卡拉那邊兒的消息,你們下午就得到消息說穆卡拉城已經失守?徐大使,你騙人的手段可算不上高明啊?”
徐鴻憐憫的瞥了蘇萊曼一眼,說道:“穆卡拉城的指揮官是代尼茲對吧?自貴國素丹馬哈茂德二世及禁衛軍大統領奧烏茲敗亡以後,穆卡拉城便由代尼茲臨時接任指揮,穆卡拉城總計兵力兩萬人,分了兩個萬人隊,兩個萬人隊的統領分别是艾塔奇和德裏亞,其下又分爲二十個千人隊,沒錯吧?”
蘇萊曼頓時大駭,伸手指着徐鴻叫道:“你……你,你……”
這下子,也由不得蘇來曼不信了。
穆卡拉城的指揮官原本不是偏向于保守派的代尼茲,而是另外一個偏向于改革派的軍官——穆卡拉港承擔着東、西轉運的任務,每天都有大量的商船經過這裏,奧斯曼素丹馬哈茂德二世不可能把這裏交到偏向于保守派的軍官手中。
隻是随着穆卡拉城的指揮官陪着素丹馬哈茂德二世和禁衛軍統領奧烏茲一起唱了涼涼,代尼茲才臨時接過指揮大權,根本就沒有奧斯曼朝堂的正式任命。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是穆卡拉城方面傳過來的消息,那麽眼前的明國大使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穆卡拉城已經臨時換将的消息。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明國人傳過來的消息是真的?以比奧斯曼軍隊傳遞消息更快的速度傳到了明國大使的手中?
就在蘇萊曼驚駭欲絕的時候,徐鴻卻微微皺眉,沉聲道:“大維齊爾閣下信也好,不信也罷,現在都可以離開了。”
蘇萊曼勉強鎮定下來,深深的瞧了徐鴻一眼後才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那蘇萊曼就先告辭了,希望徐大使可以一直這麽鎮定。”
待蘇萊曼匆忙離去後,前來給徐鴻報信的錦衣衛百戶才皺着眉頭問道:“幹什麽不直接殺了他?殺掉一個大維齊爾,奧斯曼朝堂上也會跟着亂起來。”
徐鴻卻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殺掉一個蘇萊曼,奧斯曼的朝堂上固然會跟着亂起來,但是留着他,卻能讓整個奧斯曼都跟着亂起來。”
瞧着錦衣衛百戶一臉懵逼的表情,徐鴻幹脆又接着說道:“等蘇萊曼回去後,他肯定會把穆卡拉城失守的消息告訴穆斯塔法帕夏,他們不僅要派人去核實穆卡拉城的消息,原本所有商議好的方案也得跟着修改,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奧斯曼不算什麽小國,軍隊雖然廢了一些,但是數量卻不算少,如果蘇萊曼和穆斯塔法帕夏再大肆征兵,隻怕湊出幾十萬大軍也是有可能的——幾十萬大軍稍微一動一拖延,且不說每天人吃馬嚼的消耗不計其數,光是贻誤戰機這一條就足夠要命。”
“更别說奧斯曼的朝堂四處漏風,穆卡拉城失守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奧斯曼,一個人心惶惶的奧斯曼拿什麽抵抗咱們大明的天兵?”
錦衣衛百戶滿臉佩服的瞧了徐鴻一眼,小聲嘟囔道:“要不然怎麽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壞呢,我們錦衣衛就沒你們那麽多花花腸子。”
徐鴻卻好像沒有聽到錦衣衛百戶的吐槽,反而微笑着說道:“倒是有兩件事還要麻煩你們錦衣衛——第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話就派人制造一場意外,把掌管奧斯曼國庫的官員送歸他們真神的懷抱。”
“至于第二件事情,就是麻煩你們派人通知咱們大明那些還沒有搬到租界的商人,讓他們要麽趕緊搬到租界,要麽就做好奧斯曼狗急跳牆的準備,順便再派人通知法蘭西租界大使,就說我要跟他見面。”
錦衣衛百戶點了點頭,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說道:“這是三件事兒,你可不能拿本百戶當傻子不識數!”
……
急沖沖的趕回托普卡帕皇宮之後,蘇萊曼就一臉晦氣地對穆斯塔法帕夏說道:“談崩了。”
大概的将自己和大明駐奧斯曼大師徐鴻的談話說了一遍後,蘇萊曼便做出了最後的總結:“明國說隻說咱們要護送明國商人去穆卡拉城,就必須先經過明國皇帝的允許才行,所以這個就等于是談崩了。”
“另外,明國人似乎有什麽特殊的傳遞消息的手段,今天有個明國人給明國大使彙報了一條消息,說是穆卡拉城已經失陷連代尼茲他們的名字都說出來了。”
“如果這個消息是假的倒還好說,如果是真的……隻怕後面也沒得談了。”
聽到蘇萊曼帶回來的消息,穆斯塔法帕夏幹脆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滿是自嘲的笑道:“沒得談就沒得談吧,隻是咱們也不能這麽坐以待斃。”
蘇萊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說道:“不錯,我們現在必須按照最壞的情況做打算了——你負責解決軍隊的問題,我再去跟英格蘭、沙鵝和傻賊鷹的使者見一面,看能不能說動他們。”
想了想,蘇萊曼又補充了一句:“偉大的素丹、哈裏發馬哈茂德二世,以及偉大的将軍奧烏茲,他們爲了反抗大明皇帝的邪惡統治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們奧斯曼有責任替他們複仇!”
穆斯塔法帕夏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不錯,哪怕奧斯曼隻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讓明國人付出血的代價!”。
隻是在說完狠話之後,穆斯塔法帕夏和蘇萊曼又有些相對無言的意思——撂狠話很簡單,關鍵是撂完狠話之後呢?
就像蘇萊曼剛剛說的,由穆斯塔法帕夏負責解決軍隊的問題一樣。
整個奧斯曼軍隊上上下下的問題一大堆,偏向于傳統貴族領兵制度的軍官和偏向于改革的軍官互相不對付,傳統派的軍官飽受打壓,革新派的軍官還沒能徹底掌握實權,這種沖突該怎麽解決?
即便是不考慮傳統派貴族軍官和革新派軍官互相不對付的問題,穆斯塔法帕夏也不得不考慮奧斯曼的軍隊兵源問題。
奧斯曼的官府制度和軍隊制度很類似于總督責任制,整體思路上屬于強幹強枝的狀态——倒不是說強幹強枝的思路有什麽錯,問題是随着素丹馬哈茂德二世跟禁衛軍大統領奧烏茲唱了涼涼,奧斯曼現在的軍隊已經處于枝強幹弱的狀态。
那些各地的總督會不會鳥穆斯塔法帕夏的命令?
就算各地的總督能老老實實的聽從穆斯塔法帕夏的命令,可是匆忙征召、集結起來的軍隊又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還有,劉懷文天天喊着大明國庫空虛是本着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原則在哭窮,而奧斯曼的國庫可就是實打實的空虛了。
賣石油的錢?
整個小破球上采購石油最多的大客戶是大明,而賣給大明的石油卻是僅僅能夠保本的價格,小破球其他國家的采購總量加起來沒有大明的采購量多不說,賺來的幾個小錢兒也都被馬哈茂德二世換成了火槍火炮。
所以,奧斯曼的國庫是真窮,不說窮到耗子來了都得餓死吧,起碼也得含着眼淚走。
沒錢,拿什麽調動軍隊?
或者再退一萬步講——就算奧斯曼的軍隊可以爲了信仰自帶幹糧去打仗,可是軍械的消耗又該怎麽補充?兵員的消耗又該怎麽補充?
大明的學堂裏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敢教,府學裏有怎麽制造燧發槍的課程,大學裏有制造擊發槍的課程,大明的皇家學院和少府、匠作監掌握着最先進的技術和制造工藝,各地的工坊也有的是設備和技術,就算大明的軍隊真把國庫打空了,把所有的火槍火炮全部打廢了,也随時都能制造補充。
而且大明從孟良崮時期就有軍訓的傳統,無論是上過縣學的學生還是普通的青壯都接受過完整的軍訓,哪怕大明的軍隊真打到傷亡慘重了,也随時都能獲得幾百萬的兵員補充。
而奧斯曼呢?
奧斯曼确實有大學,然而整個奧斯曼就隻有一所伊斯坦布爾大學,裏面的學生熱血是有的,關鍵課程全踏馬是講真神怎麽創造世界、怎麽懲罰罪人的那一套,根本就沒有制造火槍火炮的課程。
正處于傳統軍事制度和新式軍事制度交替中的奧斯曼也沒有什麽完整的軍訓流程,對于軍隊的征召模式還處于很原始的拿錢打仗狀态,不僅軍隊容易被打散,打散之後還不容易得到補充。
甚至民間還有獵殺落單潰兵的習慣。
蘇萊曼希望穆斯塔法帕夏解決的就是這些問題,然而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于這些問題又該怎麽去解決?
越想就越頭疼,越想就越找不到可以入手的着力點,穆斯塔法帕夏甚至有一種陷入死循環的感覺。
相比于麻爪的慕斯塔卡帕夏,蘇萊曼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在蘇萊曼想來,奧斯曼跟英格蘭、沙鵝以及哈布斯堡家族已經結成了盟友的關系,盡管這個所謂盟友的關系并不是多麽可靠,但是奧斯曼現在已經明刀明槍的要跟明國開片了,英格蘭以及沙鵝、哈布斯堡家族他們難道不應該趁機站出來起事?
即便是不考慮盟友關系,甚至都不考慮什麽唇亡齒寒的說法,這幾家盟友也應該在此時起兵。
因爲隻有在這個時候起兵,才能形成一人帶頭,其他人跟上,整個小破球一起圍毆大明的氛圍。
如果錯過這次的機會,下一次可就更難搖人起事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正如某個堕落文人所言: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蘇萊曼覺得英格蘭和沙鵝以及哈布斯堡家族他們應該站出來起兵,跟着奧斯曼一起向大明宣布開片,然而英格蘭和沙鵝以及哈布斯堡家族派駐在奧斯曼的特使們卻絲毫沒有這個想法。
結盟歸結盟,撈好處歸撈好處,真開片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尤其是傻賊鷹駐奧斯曼的大使說的最爲直接:“我們傻賊鷹離明國有十萬八千裏之遙,跟明國之間并沒有什麽利益上的沖突——恰恰相反,我們還需要依靠明國的兩位親王來跟明國做生意。”
千言萬語最後彙成一句話:賺錢嘛,不寒碜。
至于英格蘭和沙鵝以及哈布斯堡家族的大使,雖然話說的不像傻賊鷹家的大使一樣直接,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卻都差不多。
而且英格蘭跟沙鵝是切實體會過大明的恐怖之處的。
英格蘭的東印度公司一直在天竺爲大明招募勞工,他們親眼見識過倭國那些矮矬子的兇殘,他們也同樣知道,那些兇殘無比的倭國矮矬子也隻不過是大明的仆從軍而已。
沙鵝得到的教訓就更直接了——保羅一世跟亞曆山大父子倆互相算計,結果保羅一世莫名其妙的就忽然被暴斃,亞曆山大最心愛的戰馬被人砍去了馬蹄,馬頭被擺在亞曆山大的床頭,就連亞曆山大最親愛的妹妹葉卡捷琳娜·帕夫洛夫娜都莫名其妙的從沙皇皇宮裏失蹤了一整晚,最後的結果就是沙鵝又跟大明簽下了一大堆的條約。
至于說哈布斯堡家族……哈布斯堡家族雖然沒有被大明直接揍過,但是哈布斯堡家族卻被拿破侖狠揍過幾次——江湖傳言,在歐羅巴有戰神之稱的拿破侖,在明國的軍事學院當中的成績并不算太好,大明比拿破侖更強的将軍大有人在。
所以,蘇萊曼指望兩個得了恐明症、一個得了恐法蘭西症的盟友能夠站出來起事?
再者說了,就算英格蘭、沙鵝跟哈布斯堡家族的大使們同意現在就宣布起兵又能怎麽樣?
大使能夠代表國王但卻不是國王,就算他們同意跟奧斯曼一起站出來起兵,也必須得經過各自國家的同意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