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開心嗎?
問題深深戳中呂安如痛處,在這裏當然過得開心啊,每天不用拼死拼活的執行危險任務,生活簡單充實。
可是,她必須回去啊!
正常時間裏的親朋在等她,她還要阻止很多悲劇發生呢。
未來世界裏的家換到普通小區裏,兩人并排坐在人工湖邊上。
垂柳冒出綠芽,随風輕輕擺動。初二的月亮倒映在湖中,灑下一彎殘影,徐徐晚風給水面吹出粼粼波紋,打碎了銀輝,附上了清冷。
亦如呂安如,她喝得酒讓吹醒了,心讓吹冷了。
用小拇指勾起臉側亂飄的碎發捋入耳後,如實說道:“我在這裏很開心,小冥。但我不能獨自留在這裏開心,我有必須回去的理由。”
“可,”
盛冥剛吐出勸解的一個字,被呂安如燦笑擋住,“讓我說完。”
她朝前伸伸胳膊,完後兩手交叉背在頭後,自嘲說道。
“人啊,不該說我啊,真是個矛盾體。我在很累很煩的時候啊,無數次幻想過有天能突然長大,眨眼間就度過所有煩惱和磨難,直接步入幸福的人生。可真遇到這麽幸運的事情了,我反而發現自己有諸多放不下的地方。我知道真實世界很苦,苦中隻偶爾有一點點甜慰藉蒼涼,關鍵我割舍不下給我創造那麽一點點甜的人們啊。是他們撐起我黑暗中的光,如今大家一起深陷黑暗,我不能光自私的自己享樂。”
月光籠罩在呂安如身上,将嬌小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她沒有湖邊任何一棵樹高,亦沒有整片湖寬,可當她當一次次頑強的堅持内心決定時,在盛冥眼中她宛若真擁有能對峙所有不公的能力。
好似那場大戰裏,他的姐姐奮力推開他,獨自面對五隻恐鶴雞。
然而他答應過父母,要好好活下去。戰後呂安如重傷昏迷不醒時,他也暗自發過誓,隻要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能醒來、能幸福的活下去,他願意遵循對方所有心願,哪怕迎娶艾拉。
收回注視,克制住差點動搖的心念,垂眸沉聲說:“姐姐,回去又能改變什麽呢?你有信心把未來變得比現在更好嗎?你有信心阻止甯光聯合多國首腦的嗜血屠殺嗎?”
冷如冰窟的問題擺出,呂安如讓問住了,要問100%的信心,她肯定沒有啊。
她又不是拿着必勝法寶的逆天寵兒,記得在她小時候,母親給她講過夏國四大名著之一《西遊記》。
裏面孫悟空多厲害啊,手裏幾件逆天法寶,還得名師傳授本事,前期給天庭攪得一團糟,不照樣逃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在絕對的權利面前談個人實力,純粹自取其辱。
但很多事情,不是希望不大就放棄啊,總要有人去做些明知不可爲的事情啊。
她沒那麽無私,也并非貪戀榮譽。如同前幾天遇到這個世界的出租車司機,他将很多組員譽爲英雄,聽着多好聽啊,但這份榮譽是用多少人命換來的。
世人看着聽着覺得偉大,而她除了心痛别無他感。能讓她明知有危險,還堅持回去的理由,當屬要改變這種結局。
非要犧牲很多人才能産生英雄嗎?
不!既然腦獸和南柯全說她張狂,那她就張狂次!
她不光要大家當這個英雄,還要盡量避免學院成員們大規模犧牲,避免賠上弟弟的腿和健康問題。
徹底想明白這點,人也跟着通透了。
雙手捧臉,得意地挑挑眉,自信滿滿說道:“有啊,你要相信姐姐。”
“我相信伱,”盛冥手指捏緊所坐石邊,沉重道出心中夙願:“但我希望我姐姐隻是個普通的幸福小女生。”
“放心啦,姐姐會幹翻壞蛋們,親手争取來自己想要的幸福。”呂安如迎着月光握拳發誓。
“走吧回家,我同樣相信我能感化姐姐,留下姐姐。”
盛冥來到呂安如面前,彎下腰,背着她緩緩往家走。
她沒有繼續多說什麽,總不好反複用言語刺傷寶貝弟弟的心,何況對方還是爲她好呢。
之後的幾天,呂安如很爽的體會了把小白領的美妙生活。白天用任務經曆當外挂器,譜寫着遊戲角色的驚險旅程,下午和艾拉、盛冥、甯光各種瘋玩,完全不用考慮作業或任務的負擔。
每天夜宵堪稱整日精華項目,給未來夏國美食嘗個遍,尤其鍾愛烤苕皮、蒜蓉小龍蝦、牛肉面、竄竄香、麻辣燙。
快樂的日子總是時光飛逝,距離約定時間隻剩一天了。
呂安如躺在床上回味着美食,饞得不停舔舐唇瓣,要能把這些東西帶回去就好了。
讓太多欲望支配,整個人根本無法平靜入睡。
在床上烙燒餅般翻來覆去,明明1小時前才吃的夜宵,在對美食無限的渴望中又餓了。
拿起微機,進入群聊召喚夜宵小組:再出去幹一頓吧。
艾拉率先回複:安如如,你該不會懷孕了吧,最近食量大漲啊。@甯光,說吧,你兩是不是準備奉子成婚。
甯光:正有計劃,走吧,陪我家夫人再吃點。
得到兩張同意票,良久不見盛冥回話。
呂安如披上外套,拉開門望見父母和盛冥全坐在客廳。三人全面色凝重,似乎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她心猛地提起來了,十來天愉快生活麻痹得她忘記正事。
萬一白潔大壞蛋挑唆父母他們,讓父母拖住她,使她錯過約定就慘了。
蹑手蹑腳地返回屋裏,給銀滄别在腰間,系好外套扣子。
低頭望着露出半截的劍身,這樣出去面見父母,無異于表明她重新拿出提防态度。有點過意不去,抽出腰帶給劍綁在肚子上方。
位置滑稽且勒得肉疼不說,銀滄不停往下滑,宛若在無聲抗議:它堂堂月翔第一冷兵器,不受此種屈辱。
摸着鷹頭劍柄,溫柔安撫大銀滄半晌,依舊沒換來配合狀态,劍往下滑溜的速度不減反增。
正找新招呢,敲門聲響起。
“安如,我是媽媽,請問我方便進來嗎?”
呂安如解下銀滄,握到面前低喝聲:“臭阿鬥,扶不起來。”
随即立在桌邊,手能夠到的位置,扭頭回答道:“您進來吧。”
媽媽推開門,走到她身邊,尚未說話,她腿旁傳來‘哐當’一聲。銀滄以引人注目的方式滑落到地上,母親和她臉色同時一變。
母親微微蹙眉,眼底彌漫起幾分心痛,澀聲問:“怎麽把它拿出來了?”
她則滿臉抹不掉的尴尬,狠狠瞪眼報複她的臭阿鬥,欲蓋彌彰的解釋道:“最近天天好吃懶做,艾拉都說我胖了,我把它拿出來鍛煉鍛煉身體。”
“嗯。”
母親應聲并未多問,坐在她床邊,心事重重地說道:“你公司領導下午聯系到我,說你請了長假。他比較器重你,不好直接問你理由,所以拜托到我這裏了,讓我問問你心裏的想法。”
呂安如扶起銀滄,感覺它又要往下墜,索性把它平放在桌面。
單手搭在鷹頭劍柄,怅然望向窗外,幽幽說:“我也挺喜歡這個領導呢。”
誰不喜歡傻了吧唧的領導,一言不合就發獎金,她在職十天,光獎金都拿了五位數,可以随心買好多喜歡的東西呢。
再對比下另個世界裏的領導,黃齊特和舟,各比各的嚴苛。一想到黃齊特的懲罰規則,她都覺得心情很糟糕,對她這種有實力卻不愛守時的人太不友好了。
“安如啊,這世上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既然能遇到懂你的伯樂,要好好珍惜啊。”母親拉住她小手,意味深長地拍拍。
她鼻子因過分惋惜而發酸,抽抽鼻頭,應道:“嗯,您等下次再見到我,記得告訴我,讓我腦子别太死,工作能把任務和考試所遇情景設計進遊戲。”
将财富密碼留給這個世界的自己,希望對方有福氣體會到她的良苦用心吧。
母親有些慌張地别過頭,柔聲問:“安如,你請假要幹什麽去呢?”
這思緒明顯沒讓她不着調的話帶歪,她很想告訴母親實話,又恐臨别前還要鬧一番不愉快,唯有找借口說謊。
“近期賺了不少錢,我打算休息一陣子去旅遊。轉轉夏國大好山河,過陣子再回來。”
母親握住她的手猛然冒出層層涼汗,精緻的杏目重新凝望住她,似有很多難以啓齒的話要說。
呂安如大感不妙,這是要攤牌的前兆啊。
抽出手抓向銀滄,還未落在劍上,就聽到母親輕訴道:“隻要你和小冥安全快樂,你們做任何決定,我和你爸全支持。”
要抓劍的手頓住幾秒,換爲拍桌叫絕:“有您們這樣的父母,我太幸福了!”
在母親滿含憂傷的笑容中,重新握住彼此手,義正言辭地做出保證。
“媽,我長大了,不會再任性胡來了。您放心吧,您和我爸好好安度晚年,回頭開上車也出去旅遊轉轉。您們有屬于自己的人生,沒必要光爲我和小冥付出。我們馬上成家立業了,自己能掙錢,能治療身體問題。您和我爸要是繼續被我們拖累,我隻會好恨自己不孝啊。”
“媽媽的小安如最懂事了。”
母親摟住她,給她擁入懷裏。不多時,貼在她肩頭的臉頰将她睡衣洇濕。
呂安如心如刀絞,輕拍母親後背。
似乎除了能這樣安慰母親,她隻剩早點回去改變未來,還母親個健康兒子。
母親晚上沒回自己房間,擁住她陪她睡了整晚。
呂安如一宿沒閉眼,一方面心裏難受,一方面她沒法完全放下戒心。而心裏難受正是因爲沒法放下戒心,這種折磨讓她生生硬挺到天亮。
早上,吃過母親做得愛心早餐,揮手送别母親和父親去上班。
坐在大廳沙發内,身邊盛冥久久不挪身,給她熬得抓心撓肺。
調整下讓急躁攪亂的呼吸,拿出姐姐關心弟弟的語氣問:“小冥啊,你的兒童法術修習班好像早上9點開門哦。”
“嗯。”盛冥沉沉應聲。
呂安如擡眸望向挂在牆上的表,貼心提醒:“這8點40了,你快點去忙吧,别讓家長們等急了。”
“姐姐,你要走了嗎?”
問題突如其來抛來,呂安如心髒重新繃緊,她差點被盛冥聲音中的哀痛感染,脫口答出實情。
稍定心神,轉念用自欺欺人的角度設想,盛冥很可能在問她,要去旅遊了嗎?
嘿嘿歡快笑兩聲,應道:“對啊,第一站XJ伊犁,去大草原上好好吃吃烤羊排。”
“我陪你去,好嗎?”盛冥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在問她。
呂安如咬咬下唇,狠心拒絕:“你有你的事要忙,别跟着我瞎晃。等過陣子我玩夠了,就回來了。”
相信她一離開,不占用這個時空資源了,這個時空的呂安如自然回來了。
“不,你不會回來了,你在騙我。你喜歡聽我喊你姐姐,我便你一直喊你姐姐。你喜歡我和艾拉在一起,我便娶她。你喜歡什麽,我就做什麽,求求你别走好嗎?就算一定要走,帶我一起離開好嗎?”
盛冥垂低頭,一滴晶瑩的淚水打落在地面,緊接着無數淚水滾落,浸濕了他破舊的拖鞋。
呂安如認得那雙拖鞋,在盛冥14歲時,她用第一次考試獎勵給兩人各買一雙。時别五年,拖鞋早舊的不成樣子,盛冥依然每天在穿。
她從來引以爲傲的弟弟,她從來視作無上珍寶的弟弟,她從未給誰低過頭的弟弟,她從沒爲誰哭泣過的弟弟,正在哭着求她。
頃刻間,淚水也模糊了她視線……
“姐姐,别讓我得到一次再失去了,我真的會崩潰,我不想在沒有你的生活裏獨自苟活了。”
寶貝弟弟的字字句句化作無數根長針,紮在她心頭。疼痛雖比不了利刃所給傷害狠絕,卻把她的心紮得潰爛不堪,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小冥,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對盛冥,她實在做不到隐瞞和欺騙。
吸吸鼻子,将堵在鼻腔和嗓子的液體咽下去,抽噎道:“你别哭了,啊,你哭得我好難受。我離開了,這個世界的呂安如才能回來啊。”
“不,回不來,她在2041年的戰争中去世了,爲保護受重傷的我去世了。”盛冥仰頭靠入沙發内,任由淚水沖垮所有理智:“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安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