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季輔倒沒在燕王府多待,隻喝了這一杯茶水,從李泰手中拿到這份計劃書後便離開了。
因爲高季輔跟李泰間,真沒太多私人情感,公事聊完自然就走人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但高季輔拿着這份計劃書,神色中卻充滿了凝重。
高季輔知道自己拿得這份企劃書,就是一份相當燙手的山芋,應該怎麽樣跟那些世家說,更是個頭疼的事。
因爲高季輔看着這整個企劃方案,不得不說燕王制作得相當精細。
至少在自己看來,隻要錢糧到位,燕王的這整個工程肯定能執行下來。
但問題是,這錢糧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是持續整整二十年的持續投資。
當然,李泰已經進行了拆解,前期因以小麥推廣爲主,整個工程也就五年左右。
糧食推廣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五年的時間,應該能夠徹底實現整個計劃,到時候繼續推廣棉花,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實際上隻要兩到三年的時間,這些世家看到好處,接下來就不需要李泰再去逼他們了,單單是他們自己就會想辦法的擴大再生産。
畢竟人的本性是追名逐利的,誰也無法避免,隻要有好處,不需要多說什麽,他們自然而然會撲上去。
某種程度上來說,《草種計劃》也如此,一開始李泰推行草種計劃,世家一個個的推三阻四,甚至跟自己說好的盧承基都帶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衛氏讓自己下了台。
但現在因爲缺少勞動力,發現《草種計劃》能帶來大規模的黃牛,現在一個個可是積極得不得了,大把大把的錢砸下來,深怕錯過這機會。
尤其顯然李泰又有大動作了,那明年再次缺少佃農,幾乎是必然的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什麽都别多說了,繼續砸錢增加黃牛産量就是最正确的了。
而李泰也知道自己在幽州地界,想要完全撇開幽州世家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真要吃獨食,幽州世家就算不明着跟自己作對,但時不時下下黑手,自己也頭疼。
所以,與其自己白白在這裏浪費不必要的時間,還不如把這件事給推給高季輔好了。
他身爲幽州長史,說什麽也要代表好官府,把地方勢力給安撫好吧。
真以爲分給幽州政府的這一部分真這麽好拿。
自己給朝廷一份那是稅收,至于你一個幽州官場不把幽州世家給安撫好了,自己分給幽州政府的這一份錢,你們能拿得安穩。
至于,高季輔怎麽樣把這些幽州世家安撫下來,又怎麽樣讓幽州世家出錢,那就看高季輔自己的本事了。
畢竟自己機會是給了的,但能不能上這一趟車,就看幽州世家自己的了。
而面對李泰已制作好的利益分配方案,以及自己需要擺平的幽州大大小小的世家,高季輔也感覺到頭疼。
但有什麽辦法,自己能夠蹭上就不錯了。
想辦好這件事情總歸要有人出錢,雖然看燕王的态度,燕王能把這些份額都吃下來。
但燕王顯然會做人,知道要把肉給分出去,甚至自己莫名其妙的坐上這分肉的角色上。
不過高季輔明白,這件事情怕是有得磨了。
最重要得是,這項工程啓動資金,還要這些幽州世家扣來出,希望他們有錢吧。
萬事開頭難,但高季輔也沉下心思,找一個又一個的世家去談。
李泰也沒廢話,因爲李泰知道這絕對是一個辛苦活,不過李泰定下死時間,那就是十月份前,錢糧必須要送到天津來。
因爲李泰打算複制天津修運河模式,等到冬天時,便要征召徭役修道路了。
到時各種的禦寒物資,以及修路所需要的錢糧,都需要在十月份前準備好。
面對李泰下達的死命令,高季輔也隻能耐着性子,繼續跟着世家不斷的交下去。
就在這時候,李泰的這一份詳細而全面的計劃,已經以六百裏加急的方式送到朝廷。
房玄齡看着這一份的計劃書上面有着幽州刺史與滄州刺史的印章,知道李泰已經跟滄州刺史完成整個計劃了,所以把這份計劃書送到朝廷來。
說實話,這種事情,以往的朝廷是完全沒有過的。
畢竟兩個州縣聯合起來進行這麽一個幾乎有着二十年規劃的大工程,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頁紙張上就是滄州的未來。
正是這種事情從沒經曆過,所以朝廷實際上對于這一件事情也是有着相當大關注。
因爲這一次的合作很可能會成爲未來的範本,從此也算是有例可依了。
實際上華夏這一片土地上,對範例的重視程度算是相當重視的。
比如說劉秀指洛水爲誓,他真守住了誓言,有此範例,接下來人們不說對誓言深信不疑,至少不會再明着違背誓言。
但偏偏出現了一個司馬懿也學着劉秀來一個指着洛水爲誓,結果他不但毀諾了,而且後代還當街殺皇帝,最終家族還成皇族了,直接刷破了一個時代底線。
所以,哪怕朝廷同意了這件事情,李泰做起事情來到底沒把朝廷完全撇到一邊去。
因爲李泰把事情都商議好,投資拉到,計劃書做好,朝廷唯一負責的就是公證,但即使如此,李泰還是派六百裏加急把整個補全完善的計劃書,送到尚書省來給房玄齡過目。
房玄齡看着李泰送上來的計劃書,還有一分配套的令人一目了然的工程進程計劃圖,幾乎什麽時候幹什麽事情,全部一目了然。
房玄齡看着李泰送來的這份圖,不免感歎,“若天下官員都像燕王這般令人省心就好了。”
聽到這話,在一邊替代王珪的魏征倒從房玄齡手上接過這份文件,看了看後道,
“這工程進程圖倒非常有意思,一眼便能清楚明了的看完整個工程。
什麽時候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應該怎麽做,如何安排,都挺詳盡。
應以這個作爲範例,以後朝廷建設工程,都要這麽的讨論一下才合适。”
“計劃很好,但人手不夠!”房玄齡看着這一份的圖紙,對魏征解釋道,
“我們做計劃,自然方便,但真正落實到底層,我們做出來的計劃就會發生變形。
若讓下面的官員強行按照我們的計劃執行,怕底層的百姓會起鼎沸之勢!”
“既然如此,爲什麽燕王可以這般做?”魏征聽到房玄齡的話倒有幾分的疑惑。
“燕王有錢有人!”房玄齡略帶着幾分茫然,又有幾分無奈的說道,
“燕王建立農業學府開始,所有的徭役都是他自己培養的。
這些人能夠識字,也懂得數學,不過這樣的人就算是做小吏都綽綽有餘了,又有幾個人願意去當徭役。
所以燕王必須要重金讓他們留下來!
當初的高陵徭役,我也想要在大唐普及開來,但問了問價格之後,就放棄了!”
“很貴?有多貴?”聽到房玄齡的話,魏征好奇道。
“還沒有談價錢,他們要求每天三餐中至少有一餐要有肉!”房玄齡無奈道。
“啧啧啧……”魏征聽到這話,猛吸了一口氣,道,“他們在高陵也這麽吃?”
“嗯!”房玄齡點點頭,回答道。“倒也不都是天天吃肉,不過沒肉的那天至少有蛋!”
“算了,還是不學燕王了,原來的徭役方式也挺好的。”魏征聽到這話題果斷選擇閉嘴。
畢竟,天天有肉有蛋的生活,就算是魏征自己也都沒過過。
但這些專門服徭役的人,居然倒是先過上了,一時間魏征都不知道這算不算盛世來了。
“燕王弄出來的很多東西,其實效果上都很不錯。
像農業學府,像是賽馬場,像是港口的器械,甚至就算這些高陵的徭役也是。
唯一讓人頭疼的是,這些太費錢了,也就燕王這無中生有的人,能夠駕馭得了他們。
我們啊看看也就是了!”房玄齡倒是坦然的說到這裏頓了頓,開玩笑道,
“說實話,我有時候在想,燕王若是隋唐交替之時便已成年,有燕王給聖人籌謀軍資,怕沒有我們這些人出頭的機會了啊!”
“……”魏征聽到房玄齡的話愣了愣,倒是沒有想到房玄齡會有如此評價。
說實話,他不是内政人員,雖然也幹活,但沒真正切身的體會過李泰的能力。
但魏征是知道自己面前這個看起來在開玩笑的房玄齡的能力的。
整個貞觀一朝的行政機構就是房玄齡一手構築起來的,他上台後把整個大唐中央朝廷的官員直接壓縮到六百多人,反而讓整個機構運轉得絲滑無比。
想一想現代社會,哪怕中央想要整頓吏治步步如履薄冰,就知道房玄齡的能力到底是何等的恐怖。
所以魏征明白,房玄齡的話語中有幾分玩笑味道,但也對李泰的内政能力感覺到欽佩。
就在幾人一邊處理内政,一邊閑聊的時,卻有一名八百裏加急标志的文件送過來,過來送文件的官員更大聲道,
“山東、河南三十多州受大雨侵襲,大水淹沒堤壩,壞人廬舍,死傷無數。”
房玄齡與魏征兩人聽到這話,臉色不由變了變,但也馬上派人讓李世民過來。
這是大事,但在内政廳裏面的衆人卻也不見多少的慌張,馬上便行動起來。
畢竟貞觀以來什麽場面沒有見過!
這次不就是一場大雨引發了一場遍及山洞河南三十多州的大水嘛。
雖然還是需要李世民過來處理,但房玄齡已經思考要不要先把物資運送到洛陽了。
因爲貞觀年間什麽發大水的事情,實在太常見了。
區區水災,雖然遍及的地方多了一點,但對早就已經鍛煉出大心髒的朝廷中央來說,這又有什麽問題。
畢竟再困難有貞觀二年甚至三年的時候困難?
那可是外有強敵,内有蝗災,現在區區水災而已,就算這一次的水災規模幾乎是空前的,但大唐一定還是能把這水災給治理了。
房玄齡不由感覺到慶幸,還好杜如晦去梳理大運河了。
雖然前些日子剛到德州,正在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的推進《漕運計劃》。
不過德州與河南相鄰,有杜如晦在,不論是什麽惡劣的局面,杜如晦能穩住局面。
房玄齡馬上便寫了一封信,蓋上了左仆射的印章,讓八百裏加急把這封信送到杜如晦手上,讓他先别管運河了,先去把河南的水災給穩住才是大事。
畢竟運河遲點修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大水若是處理不好,怕是後患無窮。
八百裏加急把這封信送到杜如晦手上時,實際上整個河北也未必安穩到哪裏去。
畢竟今年的水來得有些太多了,不過有杜如晦在整個運河沿岸的資源調度起來,再加上自己這些日子一直都在修運河,對當地水利設施倒也準備充足有驚無險,沒出什麽大事。
不過杜如晦看到這份從朝廷送過來的八百裏加急時,臉色卻是難看起來。
杜如晦還真沒想到,河南那邊居然出現了這麽大問題!
馬周看着杜如晦看了信件後,臉色便嚴肅起來,卻也從杜如晦的手上接過信件查看,知道是河南等地發生了大洪水,需要杜如晦前去主持大局的信件。
看着這信上隻有左仆射的印章,馬周明白,因爲事情緊急,這件事情沒有走流程,但房玄齡也沒避。
因爲他知道這件事情,隻有杜如晦能夠去最快的處理好!
說實話,如果換一個皇帝,單單憑借杜如晦手上的這一封信,已經足以讓房玄齡罷相了!
“我們馬上啓程!”杜如晦擡起頭,看着馬周倒是當機立斷的做出了決定。
“我這就去安排去河南的船隻車馬!”馬周對杜如晦回答,便是馬上動身出去。
“不,我們北上!”杜如晦跟馬周斬釘截鐵道。
“北上?水災在南邊啊!”馬周聽到了杜如晦的話,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但錢糧人手在北邊!”杜如晦說道,“沒有錢糧,我們誰也救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