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魏征,于志甯等人随着朝會結束,也苦着臉出了朝堂。
于志甯看了看魏征不由道:“今日玄成爲何不勸谏聖人,今日之事怕堅定了聖人重開分封的意思!”
“但我能怎麽勸說呢,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大唐理論上隻能養九千萬百姓!”
魏征也苦笑着道,“這數學真乃君子六藝之一,可惜我等并不精通,沒想還有這用法。
面對這實實在在計算出來的數字,我總不能跟聖人說,這算出來的東西是妖言惑衆吧!”
說實話,這時候魏征發現自己所爲直谏的言官,面對一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東西倒能發表自己的谏言,但面對着這幾次連續算出的數據,自己再怎麽發言,也真不了這數字啊!
别看現在的李泰勸住了李世民,說什麽求同存異,更說分封還早什麽的。
但從今天開始,李唐王朝肯定會把抓人口跟抓耕地面積放在首位。
因爲在知道整個大唐的人口上限,那就是清楚知道李唐王朝的毀滅倒計時。
這種感覺就好像原本人都是會死的,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死而已。
但現在這個隐藏得自己都不知道的倒計時變得格外清晰,這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在這之前,什麽土地兼并,什麽農民起義,這些隻是根據經驗積累下來的道理。
但現在,随着這數據大大方方的被展露,甚至暴露出來,那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基本上誰都能感受到這繩索套得會越來越緊。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李世民一朝,基本上不需要擔心這人口問題,但人口越是增加,耕地面積越是減少,那後面的皇帝爲了國家延續,在知道這點後,終有一天會用分封的。
因爲這個時代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什麽是生産力,更不知道什麽是工業化。
再這樣的情況下,分封這種曆史上已被證實能使用過真實有效的方法自然會被提上日程。
幾位大臣相互的看了看,卻也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接下來卻是難辦了。
沒有辦法,曆史上,李世民從貞觀三年提出分封的意向,一直到貞觀十三年長樂公主親自勸說李世民作爲标志,才真正讓李世民把分封的想法給勸下來。
要知道李世民在沒有理論支持的情況下,依舊無比固執的進行分封,雖然這是二鳳少數在政治上沒有成功推行的政策,但也堅持了整整十年。
而這一次,李泰給了李世民一個爲什麽要進行分封的理論依據。
因爲不分封,大唐就必然在耕地有限,人口暴增下亡國,這理由肯定夠充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世民肯定是會把自己分封的意志從頭到尾的貫徹下來,絕對不動搖。
可以說無形間,朝堂上肯定會出現兩股實力,一股是支持分封,一股是反對分封。
兩者也許會比較的隐性,但随着這個鍋蓋揭開,爲了各自的利益,肯定會有沖突的。
隻不過,在貞觀一朝,有李世民有房玄齡,肯定能夠遏制住這苗頭。
等到貞觀朝結束,如果自己能成功上位,那李泰管你是分封派,還是郡縣派,全部先換成自己人再說。
如果自己沒成功上位,那自己哪裏還管大唐分裂不分裂,畢竟大唐再怎麽樣輝煌也是注定要滅亡的!
李泰心态相當的坦然,然後離開宮門口準備坐車回越王府。
卻見牛車身邊停着一匹馬,房玄齡騎在馬上,對李泰說道,“越王回越王府,可願意與臣同行?”
“房相,您有什麽事情就說吧,我定然知無不言!”李泰無奈的對着房玄齡道。
李泰倒也上了自己的牛車,看着騎馬的房玄齡不由感歎,大唐書生都這麽強的嗎?
五十多歲都能自己騎馬上下班。
“看起來,越王您是知道我要詢問什麽了?”房玄齡跟上了牛車慢悠悠說道。
“不知道,但您的話,我說假話騙不過您,所以還是說真話的好!”李泰坦然道。
“這麽說今日數術之法,越王您早就知道了!”房玄齡道,“越王您是故意說給聖人的!”
“什麽叫做故意,是主動!”李泰聽到房玄齡的話,無比認真的糾正道。
房玄齡聽到這話輕笑了一下,但神色嚴肅,說道,“爲何?”
“爲了自保啊!”李泰聽到了房玄齡的話,倒是無比坦然的說道。
“嗯?”房玄齡倒是沒有想到,李泰居然會這般的說話,“聖人在側,誰又能威脅您!”
“儒家!”李泰倒是無比坦然的說道,“阿耶能護我一時,但護不了我一生啊,護得了我生前,護不了我身後啊!!爲了避免儒家以後對我清算,我給他們添點堵,不過分吧!”
“越王您,對于儒家實在是誤會過深了!”房玄齡倒是對李泰道。
“儒家是什麽貨色!在我因言獲罪,被踢出東宮後,難道您覺得您比我的感受更深?”
李泰面對着房玄齡,一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儒家的樣子,說道,
“所以凡是能挖儒家根基的事情,我都不介意參合一腳!”
“越王,何必如此!”房玄齡聽到了李泰的話,卻也多少有幾分的黯然。
可以說,房玄齡能感受到李泰對儒家的厭惡,但當初誰也沒有想到,李泰會到這程度啊!
當初李泰吐槽了一句儒家,然後然後李世民爲了平息朝廷大臣們的怨念,讓李泰開府。
至少對于絕大多數的儒家朝臣來說,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爲止了。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李泰短短三年時間就殺回來了,而且身上還多一個能臣标簽。
說實話,如果李泰不是越王,不是長孫皇後生的李世民的親兒子,以現在李泰的态度,十個李泰都死得透透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李泰是李世民的親兒子,而且還是實踐證明的能臣,一個又一個可執行的百年計劃從李泰的手中丢出,讓人眼花缭亂。
這多重身份重疊讓很多正常政治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落到李泰的身上,畢竟親兒子能幹活,親爹哪裏有不高興的!
這就讓李泰成爲了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雖然他不是直接的在中樞朝堂,但他的影響力卻是實實在在的。
尤其這次,給分封增添理論支持,實際上已經涉及到儒家根基了。
“我也不想得,但這次儒家居然聯合鼓動兄長,參與否定分封之事,離間他與阿耶之間的父子政治立場,我隻能說,這次儒家過界了!”李泰很是認真的說道。
“嗯?”聽到了這話,房玄齡不由愣了愣,但馬上反應過來,說道,
“越王是覺得太子是受到了某人的挑唆,所以才會站出來表露态度?!”
“難道不是嗎?!”李泰道,“兄長平日裏面聽到儒家的吹捧多了,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身爲臣子,難道不應該忠心聖人嗎,身爲兒子,難道不應該孝敬阿耶嗎?
結果他居然公開表露反對阿耶提出來的分封制。
不是儒家的人在兄長身邊嚼舌根,一直在修書的他怎可能會出面管這種事情!”
李泰才不管這一件事到底是李承乾勾搭儒家,還是儒家勾搭李承乾,但李承乾站出來對李世民勸說放棄分封本身,就注定了自己一定要把這件事情鬧吹掉!
從小的說,這是動搖李承乾的威信,從大的說,這是要給李世民上眼藥。
要讓李世民盯緊了李承乾,哪怕李承乾跟儒家徹底合流了,有李世民盯着,自己也不會被集火打滅。
畢竟,現在自己手上的政治力量真的太渺小了,要是真被儒家騰出手追着打,雖然自己不怕,但自己也心煩啊。
畢竟破壞總比建設容易,對儒家來說,内鬥他們才是最專業的。
也正是如此,實際上自己給與了李世民分封制的理論支持後,儒家也是很頭疼的。
首先是分封制本身對于儒家的克制真的很大,經曆過了春秋戰國,曆史已經證明儒家就是不适合分封模式的學說,禮教什麽的也肯定是在一個大一統的王朝下才能進行下去。
一旦再次陷入到春秋戰國那般的亂戰,那在新的國家統一前,儒家一定是受到打壓的。
因爲一個混亂的社會,天生就不适合儒家這種學說。
在春秋戰國的時候能夠把儒家這一種幾乎不符合時代的學說傳遞起來,那是因爲有一個至少一米八的山東大漢,一隻手拉着戰車,一隻手拿着戒尺,帶着七十二弟子,三千小弟,要跟你來講道理。
你看着他煞氣騰騰的樣子,尤其是那腹部隆起的肌肉還能隐約看到一個禮字,自然會以禮相待。
所以,儒家肯定是會阻止分封制的推行,能拖延就拖延,能幹涉就幹涉,爲了自己不被曆史淘汰,接下來儒家在朝堂上的主要任務肯定是來阻止分封制。
但分封制本身又符合李唐宗族利益,畢竟對宗族來說,還有比諸侯王更香的嗎!
甚至随着分封制的恢複,對秦漢的軍功爵位很可能也會重新恢複,這對将領們來說,實在沒有比這更具有吸引力的了。
就本質來說,這倒也未必是秦漢的軍功制度有多麽的先進,而是因爲秦漢的軍功制度簡單粗暴适合肝帝!
說實話,軍功制度到了唐朝,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了。
至少沒秦漢軍功制度那般實惠,但要是秦漢軍功制度重現,那武将天然會支持分封。
然後又重新拐回李承乾的身上,對于李泰來說,李泰不知道李承乾跟儒家到底有多深厚的關系,還是說李承乾是不是已經謀劃着把儒家作爲基本盤了。
但無論怎麽樣,這次李泰利用李世民想要分封的心思,順手給儒家埋了一顆雷。
如果李承乾真接收了儒家,那将來在朝堂上肯定是會與宗室,與武将的利益有所沖突。
如果李承乾沒有接手儒家,那李承乾怕未必敢再接收儒家,那就是他自己損失了一部分原本屬于他的天然支持者。
反正,不論是李承乾也好,儒家也好,希望能對自己送讓他們的這個禮物滿意。
當然,心裏面想是這般的想,但說出來,肯定要譴責儒家啊,難道還譴責李承乾不成?
房玄齡聽着李泰的言語,模拟着李泰的想法,哪怕思維上能夠模拟,但知識模拟不了啊。
哪怕房玄齡再怎麽樣的猜測,卻也不知道李泰的言語,就是李泰的真實想法啊!
更重要得是,在房玄齡看來,實際上相對其他人,李泰追求分封在理由上是最充足的。
因爲他原本就不被儒家所喜,現在見到了儒家與太子聯手,自己提出分封制就是爲得自己以後能夠有一條退路。
因爲哪怕現在,在房玄齡還是看不到李泰有任何奪嫡可能。
畢竟說到底,雖然這次李承乾雖然反對李世民分封,在政治立場沒有跟李世民統一。
但李承乾的支持大統一肯定是受到朝中重臣的支持的,所以哪怕沒有成功,但刷到好感。
至于李世民更不會因爲這一點而想着廢了太子什麽的,反而讓太子的地位更穩固了。
所以,這件事情在房玄齡看來,李泰雖然口中說着什麽讨厭儒家,但實際上就是想要李世民推行分封制,然後撈個諸侯王以後去自己的封地混吃等死,多少也算是一個退路。
“好吧!”房玄齡聽到李泰的話,說道,“那越王,這件事情除了分封與提升每畝的收成以外,真的沒有什麽别的辦法嗎?”
“如果有那麽多的辦法,我又何必要開農業學府,辛辛苦苦的種田呢!”
李泰看着房玄齡,倒是無比坦然的說道,
“這種事情隻有慢慢來,要麽種植技術得到突破,要麽就是能擁有其他能夠種植的良種。
至少别得不說,小麥的上限就在這裏,您想要從作物上突破,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尋找到比小麥更加高産量的農作物!”
李泰在這一刻無比的誠懇,因爲如果房玄齡能代表儒家選擇支持自己的農業學府,那自然就是更好了。
哪怕是分支自己也是不介意的,畢竟沒什麽比借助國家的力量來發展自己更舒服了。
但很可惜,房玄齡聽完李泰的話,對李泰的行禮後,便走入岔路口與李泰告辭。
房玄齡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散發出着羸弱的光輝,勉強照亮了自己回家的道路。
房玄齡喃喃道:“看起來江南的農業學府分校要加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