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麽看!攻擊準備都做好了嗎?預測敵人可能的動向,爲指揮官出謀劃策是你們參謀的職責,一幫廢物,養着你們簡直是浪費糧食。”
一邊咒罵下屬,查爾斯好像忘記了,是他獨斷發動攻擊,并威脅提意見的人軍法從事。
事情已然不可收拾。低烈度的緝私作業,本來是最好的新兵訓練任務。編隊中,從艦員到步兵,絕大多數都是新兵。指揮官在這種編隊中的職責,更傾向于保姆,保證絕大多數菜鳥的安全是他們實際上的第一要務。一次行動中損失了所有的艦載步兵,不管從什麽角度,這都是指揮官的失誤。
查爾斯現在的心情可想而知。他預料到麗絲會落井下石,自己的手下也都靠不住。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在同僚中人望極差,眼巴巴等着他失勢的人大有人在。現在這個局面,他自然要負主要責任。他已經可以想象出事後來自于上層的壓力,同僚們的奚落,戰死者家屬的仇恨。也許他會被當作棄子,被艦隊抛出去,承擔所有的過失。
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爬到現在的位置,是他大半輩子努力的結果。他又想到了家人。兒子可是一直以有個艦長老爸而自豪的,老婆人前人後也是以提督太太自居。要是丢了艦長的位置,甚至身敗名裂了,他們還會認自己這個父親和丈夫嗎?他沒有自信。也許等待他的,将會是悲慘孤獨,招人唾棄的暮年生活。
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他驚的滿頭是汗。“不能這樣,不能讓這一切成真!”,查爾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瞪着通紅的雙眼到處尋找。
偵查部門有了直觀的發現。發射出去的偵查艇傳回了目标飛船的圖像。
“就是它,原來真的是戰鬥艦啊!艦型好奇怪,它真的是海盜船嗎?”
“聯邦沒有這種飛船,看樣子應該是某種巡洋艦吧,難道是星域核心的艦型?”
“不管怎麽樣,先确保自身安全要緊,我建議立刻光榮撤退。萬一被巡洋艦粘上了,可是不妙的很哪!”
參謀們讨論着敵艦的真面目,他們沒有注意到,查爾斯的神情正變得瘋狂。
“不能撤退!敵人就在眼前,撤退了我們還有什麽榮譽可言。幹掉它,把它擊沉!不管是什麽艦型,隻要擊沉它,前面的過失就不算什麽了。全艦準備,不,全編隊準備。我命令,向敵艦發動攻擊,務必擊沉它。”
他的命令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執行,傳令官滿臉疑惑,參謀們面面相觑,領航員一臉的詫異。
“都愣着幹嗎?進攻,現在就進攻。你們沒聽到嗎?我要你們立刻進攻!”
查爾斯的表情陷入歇斯底裏,他誇張的揮舞着雙手。
沒人回應,即使平時最唯命是從的監控官也沒有接茬。
“你們怎麽回事?爲什麽不執行命令,想造反了?這幫子逃兵,你們這是怯戰行爲,是要上軍事法庭的,你們統統都要去死!”
“不要聽他的,你們的查爾斯艦長已經瘋了。現在由我接管編隊的指揮權。”
不知道誰打開了通訊回路,女艦長麗絲以立體影響的方式出現在艦橋。
“你是什麽東西,想要奪老子的權,做夢吧你。督戰隊在哪裏,我以編隊長官的名義命令你們,逮捕這個女人。她要爲步兵的傷亡負責,她是海盜的奸細,快逮捕她。”
不管查爾斯如何叫嚣,艦橋上的人都不予回應。麗絲微微打了個手勢,早已準備多時的艦上警備兵湧入艦橋。他們不由分說拘捕了查爾斯。任憑他大叫大跳,沒人表現出半分的猶豫。
當查爾斯被帶了出去,艦橋恢複了安靜。
“既然我是編隊指揮官了,以後3号艦就是旗艦,你們沒意見吧。”
麗絲的影像變了模樣,冰冷高傲,她的頭擡得是那樣的高,以至于人們很難确定她是在同誰說話。
“是這樣,現在敵人戰鬥艦的身份确定,我建議編隊是不是……”,參謀中最年長的一位站了出來,想要向新指揮官進言。
“你建議!你是什麽東西?别忘記現在旗艦不是2号艦了,你們隻要乖乖的執行命令即可,建議由我們3号艦的參謀來提。”
麗絲趾高氣揚的白了老參謀一眼,吓得對方縮了縮肩膀,随即她滿意的笑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這是什麽?啊啊!”
立體影像突然發出尖叫。麗絲最後的動作是用手臂抵擋什麽。随即影像消失,留下2号艦上人等面面相觑。
“快看,3号艦……天啊……”
監控官的聲音在發顫。廣域監視器,瑞達3号艦從中斷成兩節,破口處碎片、零件甚至是人體噴了出來。很快白光淹沒了一切,巨大的火球轉眼間化作人造的恒星。3号艦最後的刹那深深的烙印在人們的眼底。
麗絲和她的3号艦,剛掌權沒有五分鍾,便随着恐怖的爆炸一起還原成宇宙的塵埃。
數道暗灰色的流光繞過爆炸中的3号艦,向幸存的2号艦包抄過來。
“……是戰鬥艇,就是它們擊沉了3号艦。怎麽會這樣,它們是怎樣逃過防禦系統監控的?”
“别說這些了,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它們正沖過來!”
“麗絲長官沒有指定新的艦長,我們怎麽辦?”
“别再磨蹭,再不做決定就來不及了。”
就在2号艦群龍無首,參謀們爲了指揮官人選舉棋不定時,6道若有若無的流光穿過真空抵達了攻擊位置。瑞達3号艦,甚至沒來得及張開防禦力場。
磁軌炮的射線無情的切割着艦體,。裝甲闆在高能量彈頭的沖擊下,刀切黃油般輕易的被撕開。艦殼本身隻是象征性的抵擋了一下。
艦體貫穿,灼熱的,已經化作等離子體的超合金彈頭把所過之處化作了熔岩的地獄。不管是有機質的,無機質的,在摧毀一切的火柱通過時,直接被氣化,并最終升華爲等離子體,一同前進。小口徑磁軌炮,其産生的破壞口徑決不小。兩道火線切割下,船尾部右側的主引擎直接剝離艦身。
同一時間,艦橋遭受到磁軌炮的直擊,充滿艦橋的加速液沸騰起來,身在其中的官兵們在被煮熟之前早已因爲高能粒子穿透身體而喪命當場。他們算是幸運的,至少死之前沒有痛苦,最可憐的是位于艦體剩餘部分的官兵們。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死去,灼熱的甲闆,滾燙的加速液,燃燒的空氣,以及燃燒的自己的肢體。每個沒有即死的人,都會在痛苦的嘶吼中死去。他們的屍體維持着最後時刻的模樣,被吸入真空,并将一直維持這副模樣成千上萬年。
近千公裏外的爆炸對于趙平來說就像發生在眼前般清晰。他獲救的希望随着人造超新星的熄滅而徹底淪爲妄想。
“我該怎麽辦?
現在沒人會來營救了。如果要等待艦隊派出救援,那至少也是一個星期後的事情了。他現在僅僅依靠一件作戰服生存。既沒有氧氣儲備,也沒有食物和水的供應。他隻知道自己同周圍的宇宙垃圾一起,依照慣性在真空中遊蕩。這樣的情況能撐多久?也許幾個小時後他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體,成爲這處真空的永久的居民。
他不禁爲自己的想象所吓到,身體直打冷戰。
他嘗試着考慮一些好的方面,比如自己還活着,而他的同僚們,他相信其中絕大部分人已經死去。這說明自己的運氣不壞,不過僅此而已,他現在要怎樣離開這個鬼地方呢?沒有救援,依靠自己,作戰服沒有真空中的移動能力,要強行變動行進方向,必須要耗費極其寶貴的氧氣資源。即使他咬牙釋放氧氣,獲得的移動速度想對于廣揉的太空,幾乎同靜止相仿。
冷靜的思考了幾分鍾時間,他不得不沮喪的得出結論。現在的困局就是個死局。如無外界的援手,他沒有幸存的可能。
想到死亡,他的心裏一陣難受。孤兒,從小在缺少關愛的社會中長大,依靠仰人鼻息的方式在福利院裏讨生活。好不容易熬到成人,有了拼搏的資本,想要幸福的活下去,人生卻要在這裏嘎然而止。
他有種強烈的不甘心,他不願意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他想要留下些什麽,或者讓人憎恨也好,至少有人能夠記得他。
孤寂、冰冷,包圍了他。也許他已經死了,正在煩惱的隻是一隻心有不甘的孤魂野鬼。
“我真的不想死啊!”
一個人大聲叫喊,沒人能聽的到,真空隔絕了他的人生以及希望。
氣憤,這種不合時宜的感情突然占據了他的心田。爲什麽我就是蝼蟻,爲什麽别人可以幸福或者痛苦,而我隻有無奈的死亡?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沒用多少時間思考,得出結論,他沒有做錯事情。他的人生就像一葉小舟,在怒海中蹒跚,掙紮,面臨即将傾覆的結果。
“這不公平!”
他憤怒的向越來越近的菱形戰鬥艇揮舞拳頭。
數十公裏距離,眨眼的功夫,機器人戰鬥艇來到了他栖身的殘骸處。
在星艦序列中,最小的作戰平台,靠近時是那樣的巨大,趙平錯覺一頭蠻荒巨獸正在盯着他。
難道……是救援來了?星際海盜們突然良心發現,打算拯救流落太空的宇宙軍士兵嗎?
菱形艇身的前端,光束炮口亮了起來,趙平意識到,他即将迎接最後的時刻。
他無法逃避,孤獨的身影面對着龐然的對手。
“哈哈哈……哈哈哈……”,歇斯底裏的笑聲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