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着那相片，哽咽着，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來：“我爸……”
我不是很記得我爸媽的模樣了，但看到照片上人的一瞬間，我就認了出來！
是我爸媽！我媽手裏還抱着個孩子呢！
秦夜宸盯着那照片。
我拿出自己的錢包，裏面就放着我有的唯一一張照片，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你看！一樣的！”我指着道。
秦夜宸接過仔細對比着兩張照片。
由于年代久遠，加上我小時候也不會好好保養照片，我錢包裏的照片，人物面容依舊有些模糊了。
但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出來是一樣的。
他收起了我的錢包，幫我擦了眼淚。正巧老太太進來，疑惑的問道：“小丫頭怎麽哭了？”
秦夜宸皺眉，思索了一番，問老太太：“敢問閣下貴姓？”
“啊？”老太太聽不懂這些文绉绉的話。
老爺子這時也握着報紙從外面進來了，正好聽見，教育了老太太一句：“他問你姓什麽。讓你多讀點書了！”又看向秦夜宸，“我姓夏，夏天的夏。”
我的心仿佛被什麽擊中了。
秦夜宸看向我，顯然是尊重我的決定。兩個老人家還沒有認出我，若是我裝作沒這回事，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就是他們孫女。
昨晚與秦夜宸商量的是，我不會去主動找我爺爺奶奶的。可是沒想到，昨晚卻借宿在了爺爺奶奶家。
而且，爺爺剛剛那一聲歎息，總是萦繞在我的耳畔。
他們其實也是想我和我爸的吧……
鬼使神差的，我對他們道：“我也姓夏。”
老爺子一笑：“那叫什麽呀？我們家那丫頭叫夏笙，還是我給取的名。算起來，也該跟你一樣大了。”
“夏天的下，笙箫的笙。因爲笑聲像笙箫，所以取名叫夏笙。”我重複着當年我爸跟我說過的話。
老爺子望着我，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了起來。
倒是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的？”她說着也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丫頭現在怎麽樣了？我當年是不喜歡過她和她媽……如今想想，丫頭就丫頭呗！也沒地要種了，女娃子也沒比男娃子差多少……”
“你是夏笙？”老爺子震驚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問我。
我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老太太也傻了眼：“夏笙？我們家的夏笙？”
我點頭，從錢包裏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昨晚爺爺隻看了秦夜宸的身份證，沒看我的。要是看了。估計早就認出來了。
奶奶是不識字的，她湊上去要看，被爺爺打發去取他的老花鏡了。
戴上老花鏡，又将那身份證舉得遠遠的，爺爺才看清了上面的字，詫異道：“還真是夏笙……連地址，都是國慶他們家在澤雲城的地址。”
我爸叫夏國慶，因爲出生在國慶節。是我奶奶取的名。
“真是笙笙……”奶奶愕然着打量着我，走上前，又确認般問我：“你真是笙笙？”
我點點頭。
她一下子喜笑顔開，将我仔仔細細觀察了好一番，道：“這長開了，我都沒認出來……像國慶……老頭子，你看。你耳朵是不是像國慶？都是小耳朵！”
“嗯，像！”老爺子點頭，又問我：“笙笙，你爸媽呢？”
我語塞。
秦夜宸道：“我們也沒見過他們。”
兩個老人家一愣：“你也沒見過……上次你外公說的……是真的？你爸媽失蹤了？”
我點了點頭。
“那國慶去哪裏了？”奶奶一下子急了，“你媽呢？她聯系過你沒有？”
我搖搖頭。
“怎麽有這麽狠心的媽！自己孩子都不要了！”奶奶有些不待見，“還有國慶……”她說着開始抹眼淚了。
爺爺見我臉色也不好，幹咳了一聲，對奶奶道：“行了，别說這些沒用的了！今天笙笙回來，去弄點好的給她嘗嘗！這丫頭上次來才幾歲，都沒吃到過什麽……”
“行！笙笙，你喜歡吃什麽？”奶奶又忙問我，與我記憶深處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完全不同。想來是我爸失蹤這麽些年，也讓她有了改變。
“都好。”我道。
奶奶一笑，眼神又落在了秦夜宸的身上：“這是笙笙對象吧？你倆結婚了沒？”
秦夜宸颔首。
“小夥子和我們家笙笙真般配！”奶奶笑盈盈的，又問了秦夜宸吃不吃什麽，被我敷衍了過去。
早餐愣是因爲認出了我，多加了好幾個菜。都是當地的特色菜，我本來沒什麽胃口，但畢竟是奶奶的心意，強撐着吃了一大碗。
吃着飯，爺爺問我們下午要去哪裏，秦夜宸幫着回答了。
我們本來隻是來這裏借宿一晚上，打算去祭拜了我媽之後，坐汽車去附近的鎮上，休整兩天再去找秦夜宸的墓。
褚天樂教的方法要初一朔月之時才能用，今天是二十九，還要等兩天。
奶奶聽說我們當天就要走，異常的舍不得。
但是沒有辦法，如果今天不走，錯過了下月初一，我們就要再等一個月了。
初七叔說會來叫我們，但是一直到中午，他都沒有出現。反而是簡慧來了。
“阿姨，叔叔。”她笑着跟爺爺奶奶打了招呼。
奶奶一頭霧水：“你是誰呀？”
“我是……我是來接笙笙的。”她笑道。
我與秦夜宸有些意外，她向我們解釋道：“初七在村外等你們，讓我來接你們。”
初七叔怎麽沒直接來？
我心裏疑惑了一下，跟爺爺奶奶告别後，還是跟她走了。
爺爺奶奶就我爸一個兒子，我爸出事後，這些年就靠着我爺爺那點退休金，他們的生活肯定過的不容易。
我錢包裏還有兩千五的現金。走前。我回房間在枕頭下面壓了兩千塊錢。并且許諾過幾天再回來陪他們長住一段時間。
簡慧帶我們去了村外，走了好幾裏地，才看見初七叔倚在一輛小汽車邊，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們過來的方向。
見到我們，他轉過身去進了駕駛座。
簡慧示意我們上車後，自己坐了副駕駛座。我與秦夜宸坐在後面，有些驚訝：“初七叔，你還會開車呢？”
他應了一聲，戴上了墨鏡。
我忽然想起我爸也是會開車的。我們家原來有一輛小汽車，在那個時候算是生活不錯的人家了。
後來，我記得那輛車好像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燒起來就沒了。
之後，我爸媽便失蹤了。
想到這裏，我也沒了心情，一路上也沒再說過什麽。
這裏一片都是風沙漫漫的西北，奶奶他們就住在這裏的一塊綠洲處。
初七叔剛剛帶我們開過了一片沙漠，到達了另一片防沙林處。
我跟着他下車，進入防沙林深處。裏面有一個小土坡，初七叔就站在了這裏停下了。
我瞧着那隆起的小土丘，愕然。好一會兒，确認初七叔就是停在這裏了，才不可置信的問道：“我媽就在這裏？”
他微微颔首。寬大的墨鏡擋住了他的眉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麽會連個墓碑都沒有？”我氣急，大聲的質問着初七。
他沉默了一下，道：“是你父親的意思。”
“那我爸的墓呢？”我又問。
他再一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也在裏面。”頓了頓，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瞥了眼正沉着臉的秦夜宸，思考了一番又道：“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骨，裏面是衣冠冢。”
我再一次震驚：“我爸媽的屍骨呢？”
初七抿着唇，略有些痛苦的道：“沒有留下……”
居然屍骨無存……
“什麽鬼做的！”一腔怒火在胸膛裏竄起，幾乎要将我吞噬。殺了他們，居然連屍骨都不留！
“已經死了。”初七的表情也相當的痛苦，“笙笙，仇已經報了，你就不要再記着了。你媽不會希望你這麽痛苦的。”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難過，以及爲我爸媽屍骨無存的憤怒。
倒是秦夜宸，這時開口了：“他們的衣冠冢，是你立的？”
初七點頭。
秦夜宸又問：“那裏面怎麽隻有一副衣冠冢？兩個人合葬，不該有兩副麽？”
對了，秦夜宸是鬼，他一定是剛剛用陰氣去探測過墓穴裏的情況了。
初七面色不改：“這是笙笙爸爸的意思。隻立一副衣冠冢。”
“爲什麽？”我不解。
“我也不知道。”初七道。
秦夜宸沒了話。
我卻總覺得怪怪的。
簡慧這時出來做和事老，勸說道：“好了，别說這麽多了。笙笙，你不是要來祭拜的麽？快祭拜吧。”
我想到這裏，趕忙打開了秦夜宸身上的背包。
我将裏面的香燭等物拿出來，秦夜宸卻将東西挪到了另一邊：“這裏才是祭拜的方向。”
這裏沒有墓碑做标記，我自然是跟着秦夜宸過去了。然而蹲下神放供品的時候，我卻發現這裏有人來祭拜過的痕迹。
秦夜宸伸手摸了摸殘留着的香灰，低聲與我道：“香灰還是幹的，應該是不久前才來過。”
會是誰？
我下意識的看向初七叔，他卻背過了身去。他還要帶我們來這裏，沒必要自己先來祭拜一番的吧？
秦夜宸幫着将供奉與香燭都擺好了，我點燃了供奉，看着裏面的東西全部燒了起來，心頭酸楚。
希望這些東西。我爸媽都能收到。
青煙袅袅而上，又被這裏幹燥的風吹散了。
我站起了身，擦掉了那不聽話流出來的眼淚，看見秦夜宸的眉頭再一旁擰緊了。
“怎麽了？”我問。
他瞥了眼我身後的初七叔，搖了搖頭：“沒事。”
他是有話不想被初七叔他們聽到吧。
我也沒多問。
等到供奉燒完，我将這裏收拾妥當之後，一行人便回到了車上。
初七叔聽說我們要去鎮上，便主動送我們去了。
到鎮上與他分别後，我先去銀行取了些現金，和秦夜宸找了賓館入住後，問道：“在我爸媽的墓前，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他點點頭，用陰氣将我們的房間隔離了起來，低聲與我道：“你燒的供奉。并沒有人享用。”
給鬼燒供奉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像我給秦夜宸燒，他就站在旁邊，當場就能享用了的。
另一種，則是接受供奉的陰靈不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般來說供奉會先被陰司收着，再從陰間發給收貨陰靈。其中，陰司會收取一部分供奉作爲手續費。
“怎麽會沒有人享用？”我不懂。即使我媽的魂魄在陰宅，陰司也會幫着她先把供奉收過去的。
秦夜宸若有所思：“你燒的，是同時燒給你爸媽的。若是其中一個人沒死，雙方就都收不到。”
我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你是說我爸媽還有可能活着？”
秦夜宸忙按住了我：“你先别激動，我也不确定。”他示意我坐下，“陰靈對衣冠冢也是很看中的，爸連衣冠冢這件事都沒有，讓我有些在意。”
“我爸是弄學術研究的。他會不會覺得這些東西都是無稽之談，所以不給自己弄？”我問。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給媽弄了。”秦夜宸道。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無力的躺在了床上。
睡了一覺，第二天，我打算和秦夜宸去買點進戈壁要用的東西。
去買東西的時候，戶外用品店的小哥還一臉賤兮兮的問我們是不是去盜墓的。
買完東西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秦夜宸瞧着那一輪紅透了半邊天的落日，有幾分感慨：“當年我帶軍的時候，也曾經過這裏。當時的這裏，還是一個沒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如今，都這般繁華了。”
他的臉上透漏着時過境遷的悲傷，忽然又抱住了我：“當真是時光易老。”
老鬼忍不住發感慨了，我很配合的摸了摸他的頭。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用褚天樂教的方法判斷了方向。他給了一個指南針，上面的指針是用特殊的秘法煉制的，會帶我們去秦夜宸的墓。
鎮子離戈壁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我和秦夜宸都不會開車，但這隻老鬼馬術了得，我們便找當地的老鄉高價租了一匹馬。
秦夜宸扶着我上馬後，自己坐在我身後，兩人便策馬而去了。
一路跟着指針前進，秦夜宸與我講了許多打仗時的事。有些是苦中作樂，有些是敵軍的詭計，還有些是他身爲将領時的無奈。
走走停停，不知不知覺，天已經黑了。
而我們，也找到了褚天樂口中的那一處裂縫。
這裏的裂縫很狹窄，我與秦夜宸能夠進去，馬卻是進不去的。無奈之下，秦夜宸将馬拴在了一邊，帶着我小心翼翼的進入了裂縫。
然而走着走着，我卻聽到了嘈雜的聲響。
秦夜宸的腳步微微一頓，我從他身後探出頭去，居然看到一群人在我們前面圍着篝火在談天說地！
這是什麽情況？
我正詫異着，那裏已經有人看到了我們，笑着來到我們身邊：“将軍！将軍您來了！”
他是喊秦夜宸的。
秦夜宸打量着那人，面容随即變得震驚：“少白？”
“是我呀！将軍，您怎麽穿着這麽奇怪的服飾？”那個名爲少白的年輕人疑惑的打量着秦夜宸。
他才穿的奇怪呢！穿着一聲古舊的軍服。
軍服？将軍？
我詫異，我們該不會是進入了當年秦夜宸帶軍打仗的那個時候了吧？
我正震驚，少白又看到了我，臉上詫異了一下。随即對秦夜宸一笑：“這位姑娘是幫将軍送入營帳嗎？”
他好像誤會什麽了……
我不是軍妓啊！
秦夜宸伸手護住了我：“她不用你們招呼。”頓了頓，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又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戌時三刻。”少白道。
秦夜宸擡頭看了眼天，一輪圓月挂在空中。他思索了一番，又道：“彙報近期的戰果。”
少白遲疑的看了眼秦夜宸身後的我，秦夜宸道：“但說無妨。”
“是！将軍！”少白對他拱了拱手，“三日前，我們大敗叛軍主力！不日即可凱旋！”
他說着，想到的得勝回朝後的情形，臉上的喜悅也溢于言表。
我的心卻是一沉。
大敗叛軍主力之後沒多久去，秦夜宸就死了。
我看向他，果然他的臉色也不怎麽好。
這個叫少白的應該與秦夜宸很熟，自然也看到了，不解的問道：“将軍？将軍。怎麽了？”
“沒事。”秦夜宸敷衍了過去。
少白道：“那我送将軍回營帳吧。”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秦夜宸拒絕了，帶着我往前走去。
這裏跟電視裏的行轅一樣，到處都是一個個的帳篷。秦夜宸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自己的營帳，望着裏面的裝設，他的臉上再次浮現起感慨與滄桑。
“這是怎麽一回事？”我低聲問秦夜宸。
“與火車上時一樣。”秦夜宸道。
“那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離開嗎？”我問。留在這裏的話，總是會讓我想起秦夜宸不久後就死去的事。
秦夜宸卻搖了搖頭：“上次的破綻是我們，這次我們不是破綻了。你忘了少白能發現我們不一樣？”
“那幻境中，會有了一個你出現嗎？”我忐忑的又問。
“不知道，出現了再說。”秦夜宸不以爲意。
正說着，簾帳被掀起，一個男子走了進來。見到我與秦夜宸，他大吃一驚。
這個人我認識，就是秦夜宸的随侍。
“少、少爺！”他異常震驚的望着秦夜宸。
秦夜宸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将我護在了身後：“谷雨，你怎麽來了？”
“我聽聞少爺回來了！這馬上就趕過來了！”他一臉激動的模樣，又看向了我：“這位姑娘是……”
“多嘴問什麽。”秦夜宸冷冷道。
谷雨立刻低下了頭去：“是小的多嘴了！”
“我問你，我剛剛的行蹤，可有人知道？”秦夜宸故意裝作在考他一般問道，實際上卻是在套話。
谷雨望着秦夜宸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道：“應該沒有吧……少爺您出去的時候，可是誰都沒有告訴呢！連我都不知道。”
秦夜宸想了想，揮手示意他退下了。不得不說，秦夜宸這個時候還是非常有王者風範的。
這段日子他在家裏包攬了所有的家務，讓我都快要忘記他曾經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權貴少爺了。
他走到案幾前找出不少文書翻看着，偶然從書縫間掉落出一封書信，就落在我身邊。我好奇撿了起來。
上面寫着“宸君親啓”四個字樣，我遞給了秦夜宸：“你的信，還沒開封過呢。”
秦夜宸掃了眼，也沒多注意：“你開吧。”
是秦夜宸讓我拆的，不是我偷偷摸摸開的！我将信打開，裏面寫的是繁體字，但我能看懂。
一入眼，便是“宸君，見信如親唔。君行五載，奴念五載，萬望君歸……”
看到這裏我就已經看不下去了，忍着脾氣又看向落款——瑤瑤。胸膛裏竄出一道火來，我猛地就将信遠遠的丢了出去。
正看查看文件的秦夜宸一愣，疑惑道：“怎麽了？”
“哼！”我沒好氣的哼了他一聲。
秦夜宸一頭霧水。卷起一道陰氣将信撿起來看了眼，随即将信丢入了一邊的火盆裏。
他将我摟入懷中：“别氣了，你拆之前，我還沒看過呢。” “這是你帶軍第五年寄來的信了！前面的你肯定看過！”我不開心了，我都沒有收到過情書，秦夜宸他收了五年！還什麽“君行五載，奴念五載”，肉麻死了！
秦夜宸無奈，抱着我解釋道：“這東西是夾在丞相府發來的公文裏的。一開始我不知道是她寫的，以爲是丞相給的密函，的确拆開看過。”
我不開心！
“但之後看到是她的筆迹，我就沒再拆過！”他信誓旦旦的給我保證着。
我撅嘴望着他，問道：“那那些信呢？”
“我收到第一封的時候燒掉了，第二封看到還是相同的内容。就連帶着寄去丞相府的公文一起寄給丞相了，希望他好好管教女兒。”
他們那個年代，女子還沒出閣就寫這種信寫一個外男，那就是私相授受。即使雙方有過婚約，女子也是不能做出這種事的。
我不知道丞相小姐爲什麽要對秦夜宸這麽癡心，難道是上次在太皇太後的壽宴上，對秦夜宸一見傾心了嗎？
我轉頭，瞧着秦夜宸那俊美無雙的臉，覺得我們家秦夜宸這麽帥，也不是沒有可能将那小姑娘密的七葷八素。
算了，看在秦夜宸認錯态度良好的份上，我就不拿這件事跟他計較了。
“你看公文找到什麽線索沒有？”我問。
他搖搖頭：“裏面都是我的筆迹，與我記憶中的也都相似。沒有漏洞。”
“那我們怎麽會來這裏？”我疑惑着。
秦夜宸抱着我，倒是在思索另一件事：“笙笙，你說是誰埋葬了我的屍骨？還幫我養了屍？”
我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搖了搖頭，看見對面挂着一幅地形圖，有些好奇的走過去：“走了，你們當時打的敵人是誰呀？”
“匈奴與邊境叛軍。”秦夜宸道。
“兩個敵人哪。”我有些詫異。
他點頭，解釋道：“邊境守将與匈奴勾結叛變，故而是一起打的。匈奴被打回去後，還有不少叛軍在附近打遊擊。”
原來是這樣。
我仔細理了一下這次的幻境，如果秦夜宸去追擊剩餘叛軍的話，會被殺。如果他不去的話，就無法算作得勝。
正在思索着，忽然瞧見秦夜宸站起了身。
“怎麽了？”我問。
他示意我噤聲，走到簾帳前将簾子挑開帶我走了出去。我看到不遠處，他的随侍谷雨就在盯着我們。
一見我們出來。他也沒有掩飾，立刻就笑着跑了過來：“少爺，有什麽吩咐嗎？”
秦夜宸看了他一眼，問道：“剩餘的叛軍下落找到了麽？”
“找到了！”谷雨笑着點頭應聲，“是少白将軍發現的！”
“叫他來。”秦夜宸吩咐。
沒一會兒，那個少白就來了。
他與秦夜宸商量了一會兒，許多都是專業術語，我都不怎麽聽得懂，隻能聽出來大概是秦夜宸今晚要帶軍去掃尾了。
我想起他的死，異常的不安。
沒一會兒，少白便點齊了将士，在轅門前整軍待發。
見秦夜宸帶着我過去，他詫異：“将軍，這姑娘……”
“她也去。”秦夜宸說着将我抱上了馬。
他的坐騎是一匹健碩的大黑馬。渾身漆黑，隻有腦袋前有一撮白毛。
戰馬是将士們在戰場上的第二條命，僵屍對戰馬的感情很深厚，秦夜宸也不例外。
他輕輕摸索着那戰馬，眼神唏噓。他恐怕比我更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翻身上馬，一隊人立刻就出發了。
哒哒的馬蹄聲在夜幕之下回響着，穿着甲胄的少白指着前方道：“将軍，再過五裏就是叛軍聚集之地了！”
秦夜宸這時卻停下了隊伍。
少白不解：“将軍怎麽不走了？”
“分成左右兩翼，分别包抄前方占據高地優勢的叛軍！”秦夜宸下達着命令，“右翼跟我走，左翼跟少白走。”
“前面有埋伏？”少白還在震驚。
“約三裏。”秦夜宸微微颔首，“一炷香後，你發信号彈。兩邊同時将叛軍就地截殺！”他看着少白，又道：“這次别死了。”
秦夜宸給我看過他死時的記憶，當時裏面沒有少白，原來他是死在了埋伏中。
少白不是很明白秦夜宸的話，但還是大聲應許了。他帶着一隊人往前而去，秦夜宸和我則朝另一個方向前進。
我偷偷瞥了眼那跟在我們身旁的随侍，他的臉色很菜。
我們很快就摸到了叛軍身後，沒一會兒，對面亮起了信号彈。一時之間殺聲四起，秦夜宸讓我閉上眼睛後，我便感覺身旁不斷有人被砍傷的聲音傳來。
好一會兒，這裏才安靜了下去。
我睜開眼，看見搖曳的火光之中，遍地都是死屍。
這裏是一個峽谷地帶。秦夜宸他們上次在下方的峽谷經過之時遭遇了埋伏。這次反殺，不少叛軍都掉下了峽谷，直接摔死了。
少白在對面興奮的跟秦夜宸揮手，秦夜宸與他點頭示意過後，看向了一旁的谷雨。
“是誰指使你的？”他問。
谷雨大驚，又裝作一副不解的模樣來：“少爺您在說什麽？”
秦夜宸眼中有着失望，也懶得再跟他廢話，對一旁的兩個士兵道：“搜身。”
兩個士兵立刻就将不斷反抗的谷雨制服，沒一會兒便從他身上搜出來一小包藥。
秦夜宸接過打開看了眼，是一小包白色粉末。我想聞一下，被秦夜宸捂住了鼻子。
“這蒙汗藥，你是打算放在我水囊裏的吧？”秦夜宸問。
谷雨面色蒼白，但依舊不承認：“小的不明白少爺在說什麽！這的确是蒙汗藥，但是是小的用來防身的！”
秦夜宸猛地将手中的藥砸在了他的臉上。
谷雨愕然。想必他雖然是下人。但秦夜宸從未這般對他過。
“既然都做鬼了，還不知道該實誠些麽？”秦夜宸冷聲呵斥。
我一驚，這個谷雨也是鬼？
谷雨也是大吃一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少、少爺……你怎麽知道的？”
“看看你腳下！”
我順着秦夜宸的話低頭，雖然在火把的照明下，每個人的影子看的都不是很真切，但的确，谷雨腳下是沒有影子的。
“少爺……”谷雨低着頭，忽然跪了下去。
“誰指使你的！”
谷雨面帶遲疑，讓我也看不過去了，怒道：“你忘了你被他們殺人滅口了嗎！”對了！他可是在秦夜宸中埋伏之後才死的，怎麽現在就死了？
我疑惑着，谷雨震驚的望着我：“你、你怎麽知道的？”
“你管我怎麽知道！你快說幕後人是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站在秦夜宸身旁狐假虎威着。
谷雨瞥見秦夜宸的腳下，楞了一下：“少爺……你也死了？”
“托你的福。”秦夜宸冷聲道。
谷雨面露愧疚，又不解：“那少爺也是被陰間懲罰來到了這裏？”
我與秦夜宸對視了一眼，不解的問道：“這裏是陰間的懲罰？”
谷雨點點頭：“判官說，我叛主，罪孽深重，要我時時刻刻、反反複複的經曆這一切。我已經不記得這次第幾次跟着少爺出來、看着少爺中埋伏，又被殺了……可是這一次，這一次少爺您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您不一樣了！”
他越說越激動，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震驚的。
秦夜宸懶得跟他廢話，又問：“是誰指使？”
谷雨掙紮着，許久才道：“是……是皇上……”
秦夜宸震驚。
谷雨怕他不相信自己，又忙道：“是真的！少爺，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你真的！皇上忌憚秦家已久。他許諾小的，隻要時時給他報告您的近況！等得勝歸朝後，就解除小的全家的奴籍！還可以封妻蔭子！你要相信我！真的要相信我！不要再把我關起來了！”
秦夜宸聽見這個，有些疑惑：“我何時關過你？”
“我每日都在重複這這一晚的事，我知道錯了，我想要忏悔的！我跟少爺你說，不要去了！前方有埋伏！可是少爺你不信……我還說是皇上指使我的……您也不信……”谷雨說的懇切，不像是假的。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少爺，您相信我吧！我不該背叛秦家！不該背叛您的！少爺……”他一個勁的給秦夜宸磕頭，那腦門撞見在地上的聲音“咚咚”的傳來，看的我唏噓。
知道錯了又怎麽辦。秦夜宸已經死了，和他一起并肩作戰的将士們也都死了。
周圍的景色漸漸變了，陡峭的山勢漸漸消失，舉着火把的将士們也逐漸消失。周圍的光芒按了下去，我們又一次回到了那條裂縫之中。
谷雨的鬼魂還在。
他跪在我們面前，身上的囚衣之上，滿是傷痕。他死之時，是一擊斃命的。如今身上滿是傷痕，恐怕都是在地獄裏受罰造成的吧。
“少爺……”他錯愕的望着周圍的一切，“消失了？行轅消失了！我出來了嗎？少爺你原諒我了嗎？”
他激動的膝行上前，想要抱住秦夜宸的腿，被他一腳踢開了。
谷雨錯愕的倒在了一邊：“少爺……”
“我原不原諒你有什麽用？被你害死的将士們會原諒你麽？他們還會再活過來麽？”秦夜宸望着他，有那種蓄滿了失望與憤怒。
大概是越想越生氣，秦夜宸狠狠一拳打在了岩壁之上，整個岩洞都顫抖了起來。
“我秦家爲他保家衛國！世代效忠！抛頭顱灑熱血！死了那麽多人！滿門忠烈！最後卻因猜忌落了了全族被滅的下場！昏君好狠的心！”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這樣的背叛，沒有人能平靜的接受。
好半天，秦夜宸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才稍稍消散了些。
我走上前，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腕：“别難受了。昏君那麽昏庸，死了肯定沒好下場！你家裏都是好人，陰司會善待他們的。”
“笙笙……你忘了嗎……我沒有在陰司見到家人的魂魄……”秦夜宸異常的痛苦。
看他這般模樣，我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誰知，一旁的谷雨卻是一愣：“少爺怎麽會沒見到？我還見到老爺夫人了呢！”
秦夜宸忙問他：“他們如何？”
“很好吧……我是在陰司門口見到的他們……聽說老爺和夫人沒有受苦，直接就投胎了……”谷雨說着還酸溜溜的，有着幾分醋意。
秦夜宸還有些懷疑：“他們沒有受苦？”
谷雨點點頭。
我不明白秦夜宸爲什麽還有些不相信：“你說明你父母都是好人，沒有受苦挺好的……”
“不，笙笙，你不懂。”秦夜宸蓦然打斷了我，“父親是武将出生，在沙場上殺過不少人。保家衛國是功，殺人便是罪。功過不相抵，是陰司審判的原則。”
也就是說，無論怎麽說，秦夜宸的父親都是要受到懲罰的。
“說不定陰司是看在他們死的冤枉的份上呢？你母親應該總不會受罰的。”
話音才落，秦夜宸便搖了搖頭。
我一頭霧水，他道：“父親姬妾無數，卻隻有我一個子嗣。笙笙，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
我正想說不知道，這些年看過的宮鬥劇紛紛在我的腦海裏閃過，我震驚道：“你母親？”
秦夜宸颔首：“母親不允許姨娘有孕。”
“夫人還趁老爺不在的時候，打掉過好幾位姨娘肚子裏的孩子……”谷雨也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我愕然。
秦夜宸父母手上都是沾着鮮血的，照理來說陰司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怎麽會直接就讓他們投胎去了？
這可是超大的優待了。
我不解的往一旁走了一步，忽然感覺什麽東西抓住了我的腳，尖叫一聲就跳了起來。
秦夜宸上前抱住我，朝那裏丢出一團鬼火，照亮了那裏，居然是一副骷髅。
骷髅穿着登山裝，一旁還有個背包和洛陽鏟，看來是個盜墓的。
“怎麽還有屍體？”我疑惑道。這屍體看樣子已經死很久了。
谷雨看了眼，道：“少爺，這是個盜墓賊，也是和你們一樣進入了幻境，最後死在了裏面。”
我想起自己和秦夜宸的正事，忙問道：“這裏有墓？”
谷雨搖搖頭：“小的不知道……”
秦夜宸拿出褚天樂給的羅盤，看了眼，帶着我上前去。谷雨想要跟上來，卻被困在了原地。
我也才看清，他似乎是沒有辦法站起來的，隻能跪在地上。
這也是陰司懲罰的一種嗎？
我想着這事，秦夜宸已經停下了腳步，我冷不丁的就撞上了他的後背。
“怎麽停了？”我好奇的問。
他擡頭望着什麽：“已經到了。”
我拿起手電筒順着秦夜宸的眼神照去，那裏居然有着一個大墳包。
一旁，有塊石碑倒在地上，已經斷成了兩截。
秦夜宸的陰氣掠過我，吹散了上面的塵沙。我打着手電上前，看見上面用繁複的漢字寫着——漢骠騎将軍忠毅侯世子秦夜宸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