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一臉的懊悔:“不是我找上他的,是他主動找上我的……我就知道這天下沒免費的午餐……人好好的風水先生都是要千請萬請請過來的,我怎麽就能在家裏白撿一個呢……”
“那他給你留下什麽話沒有?”秦夜宸也問。
老闆想了想,搖了搖頭:“他什麽都沒說,隻是走之前,讓我在西北角燒了三柱清香。”
一般喬遷之時,都是要請竈王爺的,都是在廚房點香供奉竈王爺。
老闆家的廚房在東南角,褚天樂卻讓他在西北角點香,是什麽意思?
秦夜宸看出來我的疑惑,解釋道:“在特定的角落點香,隻有一個解釋——是在那裏供奉誰。”
老闆一個激靈:“那我那是誰給燒的?”
秦夜宸看向他,問道:“你當時點香之時,那人是不是還給了你紅繩和槐木牌?”
“這個倒沒有……”老闆搖搖頭。
“帶我去你當時點香的地方。”秦夜宸道。
老闆應了一聲忙帶着我們下樓去了那裏。
那是一間儲物間,因爲長年照不到太陽,而且很少有人去,裏面散發着一股陳舊的味道。
不過奇特的是,這小小的儲物間,地上還貼上了地磚。
老闆見我盯着地上,知道外面其他地方沒貼地磚,就這裏貼了有些奇怪,解釋道:“這也是那風水先生讓我貼的,說是這樣能把财都聚在家裏。”
“有這個說法嗎?”我問秦夜宸。
他搖了搖頭:“這倒沒有聽說過。”
老闆以爲被騙歎了口氣,指着西北角的角落道:“我當時就在那裏點了三柱清香。”
秦夜宸打量了那裏一會兒,走上前去。
他蹲下身,手指蓦然變成了利爪。在地磚之間的縫隙上劃過,發出“呲呲”的聲音。
“啪”一聲,秦夜宸居然将那裏的一塊地磚徒手掰起來了!還是完好無缺的掰起來的!
就在我和老闆的驚訝之中,秦夜宸将手上的地磚放下,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我和老闆走上前去,看見那地磚被拿起的地方,裏面居然是有着一塊木牌和一卷紅繩。
“這……這是怎麽回事?”老闆愕然,他對此一無所知。
秦夜宸掃了眼那裏,面無表情道:“那女鬼不是自己纏上你的,是被你請來的。”
“這不可能!”老闆急了,“這種東西我躲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去請!我請這個幹什麽!”
“那三柱清香便是你給她燒的第一份供奉。”秦夜宸又看向那木牌與紅繩,“紅繩代表着約定,木牌是她的暫居之所。你這房子的規格,東南方向是陽宅規格,西北方向是陰宅規格。”
老闆又是害怕又是不解:“這……這是什麽意思?我這好好的房子,怎麽和陰宅扯上了關系?”
秦夜宸道:“東南陽宅大門供活人行走,我檢查過了,這房子有扇小門朝西北,不過拳頭大小,那是給陰靈行走的。所以這屋子既是活人住的,也是給那隻鬼住的。”
老闆一個跳腳:“這、這……這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按着那風水先生的話燒了三柱清香而已!我不知情的!”
他吃陰陽飯,自然是知道與鬼打成約定後便不能輕易更改的規矩,更别說自己家新房子還成了陰靈的家。
現在着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我悄悄的問秦夜宸:“紅繩和木牌是那個叫褚天樂的放的嗎?”
“恐怕是。”秦夜宸謹慎的道。
“爲什麽要讓老闆請隻鬼進來?鎮宅嗎?”我百思不得其解。
秦夜宸搖了搖頭。
左右這鬼沒害人,秦夜宸将地磚放回去後,帶着我就要走。
老闆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朝着我們重重的一跪:“求大師救我!”
“那鬼又不害你,你就收留她一段日子呗。”我無奈道。
“大師……你沒跟鬼同居過……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老闆嘟囔了一句。
我怎麽知道我沒鬼同居過不腰疼?跟秦夜宸同居的日子,我腰可疼了!
一個驚雷蓦然在窗外炸開,吓了我一大跳。
秦夜宸伸手輕拍着我的肩膀,正安慰着我,卻瞥見那塊被他重新放回去的地磚,在不住的顫抖着,仿佛有什麽正要從裏面破土而出一般。
“大師……”老闆害怕的站起身來,躲到了秦夜宸的身後。
幾聲碎裂聲傳來,那塊地磚居然龜裂成了許多小碎塊。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低聲問秦夜宸:“是惹怒她了嗎……”
“嗯。”秦夜宸應了一聲。
話音未落,那地磚小碎片炸起,紛紛朝着我們攻來。
秦夜宸的陰氣立刻形成一道屏障護住了我們,将小碎片全部彈了回去。
那碎片幾乎都完全沒入了牆壁之中,可見力道之大。
這下,可不止是老闆害怕了。
秦夜宸因着那些碎片差點傷到我,已經有些不快了,沉着臉問:“爲何要攻擊我們?”
陌生的陰氣在空氣中浮動,那些射入牆壁中的小瓷磚碎片也躁動着。
西北角落的紅繩與槐木牌發出異樣的光芒,慢慢升到了空中。那些碎片再一次攻來了。
秦夜宸将碎片揮開,又用自己的陰氣将碎片全部震碎了。
那原本在空中飄着的槐木牌受到波及,猛地摔落在地。
秦夜宸一道陰氣打過去,在空中做了伸手向上擡起的動作,在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中,那穿着大紅旗袍的女人被秦夜宸從槐木牌裏隔空拎了出來。
老闆害怕的下意識的想往我身後躲去,被秦夜宸一瞪,隻能在原地僵住了身子不動彈。
我瞧着這一幕,心裏哭笑不得。
再看那隻女鬼,女鬼身上的服飾與頭飾,都是民國時期的模樣。而且,那豔麗的妝容,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我說了,這件事我們不管,你還攻擊我們?”秦夜宸不快的指着那隻女鬼,最後一個鼻音上揚,透漏着危險的氣息。
女鬼雖然不是秦夜宸的對手,膽子卻不小,冷哼了一聲,怒斥道:“男人的話沒一個可信的!”
得,這一句話我就能判斷出來她肯定是被渣男傷害過。
秦夜宸惱怒的想要一巴掌想要送她歸西,被我攔住了。
“先說說你是怎麽被老闆請進來的吧?你也該聽到了,他也是被騙了!”我道。
女鬼厭惡男人,對我這個同性則保持着不屑的态度。
她瞥了眼老闆,冷聲道:“這是他欠我的!”
老闆一下子急了,忙擺手:“我……我可沒做過什麽虧心事……怎、怎麽會欠你!”
女鬼立刻吼了起來:“是你們祖上欠我的!”
老闆一愣,哭喪着臉:“祖上都死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死了的祖上們,來禍害我們幹什麽……”
“誰禍害你們了!”女鬼怒斥,“我不過想借着你們這裏修煉!誰禍害你們了!”
老闆語塞,看向了我們。
我本就不是對陰靈要趕盡殺絕的人,女鬼沒害人,就不會傷害她了。
她剛剛攻擊我們,恐怕是看出來了秦夜宸的身份,擔心秦夜宸這隻鬼是來跟她搶地盤修煉,才這樣的。
“那……那你要怎麽樣才肯離開我家?”老闆戰戰兢兢問那女鬼。
女鬼冷哼一聲:“怎麽也不走!”
“你就是單純的想找個地方修煉吧?”我問。
我聽說過陰靈在陰氣重的地方修煉效果比較好。除此之外,就是不斷接收活人的供奉。
不過普通供奉的效用不及陰氣,所以後者出現厲鬼的概率較低。
當然,如果是用活人性命與魂魄作爲供奉的話,那效用比陰氣好多了。然而這一條是陰司律法禁制的,沒點膽子的陰靈輕易不敢嘗試。
這女鬼應該在這裏很久了,若是她想害人,老闆父母早出事了。看來,她也不敢去吃活人修煉。
想到這裏,我讓秦夜宸松開了她。
畢竟不是真的想跟她敵對,總是掐着她的脖子,不利于雙方關系緩和。
秦夜宸不情願的松了手。他瞥了女鬼兩眼,問:“那個叫褚天樂的活人,你知道多少?”
“你說他呀……”女鬼聞言一下,眼梢上揚,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子妩媚的模樣。
“我知道肯定是知道的。隻是,爲什麽要告訴你?”她挑着一輕佻的笑問秦夜宸,明顯是想要調戲秦夜宸。
秦夜宸冷哼一聲:“不說的話,我便将你從這裏驅逐出去。”
“你敢!”女鬼看來很看中這裏。
秦夜宸面無表情:“你盡管試試。”
我知道老闆心裏一定在祈禱着女鬼一個字都不要說出來。
“你就告訴我們呗,反正你藏着掖着對你也沒有好處。”我試着勸說道。
“我就不想讓你們痛快!”女鬼有些憤恨的道。
做鬼這麽損人不利己真的好嗎?
女鬼不願意輕易告訴我們,秦夜宸也懶得跟她廢話,丢出一道陰氣,卷起了地上的紅繩和槐木牌,握在了手中。
女鬼的臉色一下變了:“還給我!”
她沖上前來想要将東西搶回去,秦夜宸擡手用周身陰氣将她震退,握着槐木牌與紅繩的那隻手上蓦然燃起了一道綠色的鬼火。
“不——”女鬼立刻尖叫起來,她伸着手,卻不敢再上前。
望着秦夜宸,女鬼眼中滿是忌憚,卻還是不甘心的試圖威脅他:“我死後從未作奸犯科,沒有不良記錄。你要是殺了我,在陰間是大罪!”
“我殺的鬼已經夠多了,不差你一個!”秦夜宸毫不退步。
老闆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問我:“大師是怎麽憑空變出來這火的?還是綠色的?”
那是鬼火,笨蛋!
“你别管。”我對老闆道。
女鬼聞言又注意到了我,冷笑一聲:“你纏着這女娃子又是要做什麽?”
“和你沒關系。”秦夜宸略帶不快。
女鬼聞言卻笑了:“你心虛了?哈哈哈……”
“閉嘴!”秦夜宸惱怒,一道陰氣炸開,将那女鬼撞在了牆上。
老闆有些迷茫。問我:“他們在說些什麽?”
“你别管。”我恨不得老闆此刻出去。
女鬼忍着痛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秦夜宸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了,沉聲道:“我數三聲,再不說的話,我就燒了你這寄居牌。到時候别說是居無定所,就是你這些年好不容易積攢下的修爲,恐怕也要付諸東流了。”
女鬼蒼白的臉色瞬間鐵青。
她是個性子傲的,自然是不願意輕易向我們低頭,但也知道秦夜宸說得出做得到。
斟酌了好一番,她咬牙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得把東西先還我!”
我正要答應,秦夜宸先一步道:“你先發心魔誓,對我們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再把東西還你。”
女鬼惱恨:“你……”
一簇鬼火猝然燃起,将女鬼剩下的話全部逼回了肚子裏。
她記恨的望着秦夜宸,惱怒的點頭:“算你狠!”她伸出手來指天發誓,“我管夢梅在此發下心魔誓,對……對這人的問題,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了,東西還我!”
秦夜宸不屑的将東西朝她一丢,女鬼護寶般接住藏了起來。
“褚天樂在哪裏?”秦夜宸問道。
“我怎麽知道。”女鬼沒好氣道,“他是個養鬼師,我是被他放在這裏的鬼,哪裏能知道他的行蹤。”
這倒是。
而且,她發了心魔誓,若是故意隐瞞我們什麽。違背誓言的話,會被天道懲罰。
秦夜宸又問:“你是如何認識的褚天樂?”若是能問出這女鬼的經曆,說不定也能知道他被封印後發生的事。
女鬼想了想,有些不情願的道:“他是養鬼師,要抓鬼。我被他抓了,就這麽認識了。”
“被抓了,他怎麽又願意放你留在這裏?”秦夜宸表示懷疑。
女鬼一笑:“我給他指了個地讓他發财去了,他就送我來這裏了。”
“哪裏能發财?”我忙問。
女鬼看着我,掩嘴一笑:“你想知道?”
當然想啊!
我正要答應,秦夜宸将話題扯了回來:“他現在的下落你知道麽?”
“我怎麽可能知道!”
“那木牌和紅繩,是他給的?”秦夜宸又問。
女鬼應了一聲。
秦夜宸沉默了下去。
老闆悄悄對我道:“姑娘,你快讓大師問問,她爲什麽要呆在我家!快問問……”
我拉了拉秦夜宸的袖子,秦夜宸會意,問了。
女鬼一笑,神情倨傲道:“我在這裏守着我的曾孫,不行麽?”
我一愣。
老闆也是一愣。
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指着老闆問道:“你是說,老闆是你曾孫?”
女鬼白了我一眼:“他爸是!”
我咋舌的看向了老闆,老闆反應飛快:“我去問問我爸!”一溜煙就跑去找他爸媽了。
沒一會兒,他低着頭回來了:“我爸也不記得他曾祖奶奶了……”
這麽久的輩分了,不記得也是正常。
我仔細瞧着那女鬼的模樣,别說,與老爺子倒還真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輪廓,有種謎之想象。
老闆有些不敢相信:“可爲什麽要住在家裏守着我們……家裏很好啊……”
“好你個頭!”他曾曾奶奶是個暴脾氣,當即就啐了他一口:“要沒我鎮着,這裏早翻天了!”
這女鬼修爲一般,做不到鎮守一方。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屋外又是一個驚雷炸開,那震耳欲聾的聲音聽得我膽戰心驚的,縮到了秦夜宸的身邊。
他牽住了我的手:“别怕。”
女鬼看見,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我忽然想起她一開始說的話,疑惑的問道:“你不是說老闆家欠你的,你才纏着他們,怎麽又變成他們曾祖奶奶了?”
“曾祖奶奶就不能欠了?”女鬼一句話把我嗆了回來。
“欠什麽了……”老闆顫巍巍的問。
名爲管夢梅的女鬼冷哼一聲,想了想,還是有些不甘心的一個人承受,冷聲道:“都是那姓季男人的錯!”
不用猜,一定是老闆曾曾爺爺了。
“你被他抛棄了?”我問。
管夢梅一臉驚訝:“你怎麽知道?”
能義憤填膺的喊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男人的話沒一個可信”這種話的女人。基本上都是這樣的。
在老闆的追問下,管夢梅越想越委屈,居然還哽咽了一下,斷斷續續的說了一遍經過。
我以爲會是什麽渣男抛棄原本另尋新歡的故事,或者是渣男在外面勾三搭四、欺騙純潔小姑娘,始亂終棄的故事。
實際上卻是……
“我和他呀……是在秦淮河邊認識的……”管夢梅說起這段往事一臉的陶醉,“他呀,帶着一副圓框眼鏡,是個讀書人……”
“我們很快就好了……他不顧家裏人的反對娶了我……”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我,又看了看秦夜宸,忽然有些失神:“你們如今的模樣,倒有些像當初我與他相依相偎的日子……”
她有些自嘲的一笑。“與他在一起的日子,真是我這一輩子過的最快樂的日子……”
“那後來呢?”老闆問道。
“後來……”管夢梅的神色有些哀傷,“我死了……生下孩子後……就死了……”
“難産?”我聽說那個時候生産條件很艱苦,女人生孩子,相當于是在拿命在搏。
誰知,她卻搖了搖頭:“是我婆婆在我産後恢複的湯藥裏下了毒。”
我一驚。
“孩子是給奶娘帶的,所以她不怕孩子也中毒……”管夢梅的臉上無限的悲傷。
老闆這下忍不住了,有些憤怒的問:“爲什麽要殺你?”
管夢梅大概是沒想到老闆會爲她不平,有些驚訝,随即更多的是欣慰:“她呀……那些大戶人家的太太,是看不上我這個秦淮河邊的女人的……哪怕我一直都是賣藝不賣身……”
原來是這樣……
隻是,被害死的人向來怨氣都重,她如今神智清明,還一直守着老闆一家,又是怎麽回事?
像是看出來了我的疑惑,她繼續道:“我剛死的時候,的确是怨過、恨過……可是,當我看見他以死相逼也不願意再娶,對我們的孩子呵護有加、對着我的靈牌每天念叨的時候,突然覺得,其實相比于我,他更該怨、更該恨……”
“可是他沒有……我死的時候,他崩潰了幾天……後來,又強撐過來……他對我說,孩子還小,他不放心把孩子給别人照顧,所以他不能來陪我。”
“他每天照顧着孩子,教孩子讀書、唱歌,還會給孩子講一些洋玩意兒……”
“他也會每天來看我,把孩子的近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還會給我唠叨一些家常,就像我還活着的時候那樣……”
“我慢慢的就不怨了……然而,金陵城卻淪陷了……他帶着我的靈牌逃難走了,可是他不知道,我并沒有附身在靈牌上,而是附身在了他最愛的那枚扳指上……”
“他在逃難途中,扳指碎了……我便被留在了原地……一直到那個叫褚天樂的養鬼師找到了我……”
陰靈與後世親人之間是有一種特殊聯系的,所以她能找到老闆一家也正常。
“那你說的發财地方是哪裏?”我還記挂着這件事呢。
管夢梅看了我一眼,道:“就是季家大宅舊址,裏頭埋着幾件古董,統共也沒幾件,估計都被那個養鬼師挖走了。”
我與老闆同時很失落。
“以後我會更努力賺錢的。”秦夜宸摸了摸我的鼻子,算是安慰我。
我點點頭,發現自己最近是越來越财迷了。
知道了原委,老闆也沒那麽害怕了,隻是有些遲疑:“以前馬瞎子教我紮紙人的時候,說過活人跟陰靈待久了,會生病……我不是說曾曾奶奶你不好……就是……就是……”
老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适的詞來表達自己的話,秦夜宸接口道:“陰間有規矩,人死後必須去陰間報道。你貪戀人世就算了,寄居在子孫家,也不怕壞了子孫的命格麽?”
老闆應了一聲,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管夢梅的臉色不大好。我以爲她是不知道會這樣。誰知,她沉默了一下,卻啞着聲音道:“可要不是我鎮着,這裏早翻天了!”
話音未落,窗外又是一道驚雷劈下來了。
這霹靂來的詭異,我與秦夜宸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問道:“這裏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管夢梅搖搖頭:“我不能說……說了……我就連鬼都沒得做了……”
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和秦夜宸自然是不能再問下去。不然的話,她不是被這裏的詭異所滅,就是違背誓言引來天道懲罰被殺。
老闆突然“诶呦”一聲,扶着牆就要倒下去。我忙去扶住他,卻還是抵不住他的體重,讓他摔在了地上。
“腿……我的腿……”老闆叫着,整張臉都疼青了。
秦夜宸拉起他的褲腳,那原本白色的骨頭已經變成了漆黑,像是腐爛了一般。而且,那東西正在不斷的超上蔓延而去。
老闆慌了:“大師……怎麽會這樣?”
“有人去藕塘了。”秦夜宸皺眉。
他打出一段陰氣幫老闆暫時止住了那黑色的腐蝕,管夢梅蓦然後退了一步,失神道:“開始了……”
“什麽開始了?”我問。
“報複……”管夢梅顫顫,“你們不該回來……你們兩個外人,不該被牽連進來……”她看向我們的眼神滿是歎息。
老闆聞言,怕我們丢下他不管,更加慌張了。他抓着秦夜宸的衣服就是不住的哀求:“大師……求求你救救我……”
驚雷一道道在外響起,仿佛是在對我們的示威一般。
管夢梅道:“你們走吧!帶上建軍走吧!快!現在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秦夜宸望着窗外,卻是搖了搖頭:“已經晚了。”
“什麽?”管夢梅一驚。
一張女人的臉順着出現在一旁的牆壁上。對着我們便嘶吼着,張開血盆大口便要将我們全部吞下去。
秦夜宸閃身擋在我的身前,毫不猶豫的揮劍。慘叫聲下,那女人的頭像消失了。
那張臉,和我剛剛在樓上在探陰符上看到的臉一張。
“她已經盯上我們了。”秦夜宸冷聲道,回頭看了眼我,又看向倒在地上的老闆,問:“你們這裏,有沒有流傳着什麽傳說?”
管夢梅不肯多說什麽,我們沒有線索,要查下去,隻能從這裏入手。
老闆想了想,不是很肯定的道:“我小時候聽是聽說過一點……但不知道是不是……”
“說!”
“說是原來是沒有我們村子的……我們的祖先……是一群落難了的清兵……”
老闆說着看向了管夢梅。“老祖宗,是這樣的嗎?”
“我來的時候你都已經出生了,我怎麽知道!”管夢梅沒好氣道。
老闆讪讪。
我追問道:“清兵來這裏後發生了什麽?”
“你聽說紫河車嗎?”老闆問我。
我點頭道:“知道啊,人類的胎盤嘛。”我是學醫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那你知道紫河車吃了有什麽功效嗎……”老闆又問。
“根據李時珍《本草綱目》上說這是上等的補品,但現代醫學研究下來,對這個結論持懷疑态度。怎麽?這裏的怪事,和紫河車有關系嗎?”我不解。
老闆點了點頭:“聽說長期吃這個東西……能長生不老……”
這個我倒是也聽說過。
傳聞當年秦始皇東遊之時,遍尋列國,便是爲了尋找長生不老藥。後來,有人說他沒有找到,就派徐福去了海上尋找蓬萊仙島,繼續求藥。
也有的傳說。他找到了長生不老藥,就是紫河車。
不過這個一定是扯淡,要真找到了,始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秦帝國怎麽會二世而亡?
不過我以前喜歡在圖書館看一些和醫學有關的野史外傳,倒是看到過一則與紫河車有關的傳言。
說是清宮太醫私下流傳出來的消息,慈禧太後中年之後,便長期服用足月頭胎的男嬰胎盤,用以養顔。
慈禧太後的駐顔有道一直廣爲流傳,具體有沒有這麽一回事,不得而知。
隻是美國女畫家卡爾曾經爲老佛爺畫過一副肖像畫,畫中的慈禧太後雖年過半百,但風姿猶存。可見太後的養顔之術肯定是起過不小作用的。
難道逃到這裏來的清兵,和這個有關系?
我問出了心底的疑惑。老闆點點頭。
我不解道:“當年太後吃的是胎盤,這原本就是要廢棄的,不會引發什麽事的吧?”
老闆提着一口氣反問我:“要是她連胎盤裏面的……也一起吃了呢?那個東西……聽說叫什麽萬嬰湯……”
我一愣。
胎盤裏面的是嬰兒,若是一起吃下了,嬰兒死的凄慘,十有八九會變成嬰靈。
而且,慈禧掌權大清那麽多年,吃的肯定不少……
她是皇族中人,有龍氣護佑,一時半會兒嬰靈們傷不到她。但其他人……
不對啊!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這裏逃過來的不是清兵麽?當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太後攜光緒帝出逃的時候,也沒逃到綠城這地方來呀!這裏的怪異,和她到底有什麽關系?”
老闆急的跺腳:“她人沒來,那些被吃的孩子要是在這裏呢?那些清兵,就是幫老佛爺來處理嬰兒屍體的!”
我錯愕。
老闆又道:“小時候,你們不聽話,大人肯定是說什麽要被狼吃掉了什麽的吧?我不聽話,我媽都是直接吓唬我說要被清兵抓去給老佛爺吃掉的!”
我震驚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向管夢梅:“是這樣嗎?”
她望着我沒有說話。
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我和秦夜宸算倒黴被牽連,清兵們隻是幫着處理屍體,算不算元兇,嬰靈不至于對他們也恨到連後人都不放過吧。
像是看出來了我的疑惑,秦夜宸低聲與我解釋道:“嬰靈較之于尋常厲鬼,更爲兇險的地方,除了法力驚人。便是異常的恨世。”
“爲什麽?”小孩子怎麽會這麽憤世嫉俗?
“鬼魂投胎不易,若是還沒足月出生就因外力夭折,便是白白浪費了這次投胎的機會,因而怨氣比尋常陰靈更重上許多。同時,因爲是外力導緻死亡,死去的孩子便會恨那個導緻自己死亡的人,繼而也恨上其他可以正常生活的人。”
我想起前段時間滿電視飄着的無痛人流廣告,蓦然覺得後背涼飕飕的。
驚雷在窗外炸開,拉回了我的思緒。我望着外面瓢潑的大雨,問道:“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秦夜宸回答的坦然。
老闆再一次诶呦诶呦的叫出聲來,他腳上的詭異之處再次蔓延了起來。
“先處理這個。”秦夜宸道。他再次打入一道陰氣,幫老闆暫時穩住了那詭異的腐爛,轉身就要出門去。
管夢梅喊住了他:“這個節骨眼了,你願意先幫建軍?”
“反正我們也出不去,左右被困在這裏,倒不如找點事做。”秦夜宸不以爲意。
我們去了門口準備出門。
老闆找出來了兩套雨衣,遞給了秦夜宸一套,卻見他給了我。
“大師,就我們去吧。外面雨大,藕塘邊路又不好走,人小姑娘就不要去了吧。”
秦夜宸一邊幫我穿着雨衣,一邊道:“笙笙必須跟我在一起。”
“可是外面危險……”老闆提醒道。
“我不在她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老闆沒了話。
我們穿好雨衣出門的時候,管夢梅出來送我們了。
老闆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她,道:“老祖宗,我爸媽就求你保佑了!”
管夢梅慘然一笑:“我盡量吧……”
一出門,屋外的寒意瞬間便湧來了。這不僅僅是下雨而帶來的降溫,裏頭還夾雜着陰氣。
我打了個寒顫,秦夜宸将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囑咐道:“别松手。”
我點點頭,老闆打着燈從後面趕上來了。
瓢潑的大雨嘩啦啦的落下來,那聲音響的幾乎能覆蓋住我們的說話聲。
秦夜宸用自己的陰氣隔離開了一個屏障,将我們護在其中,确保我們落不到雨。
老闆笑道:“早知道大師你這麽厲害,我就不找雨衣了。穿上這東西走路真費勁。”
“有備無患。一會兒若是真有什麽,我顧不上這裏,你幫我看着笙笙。”
“行!”老闆爽快的答應了,又“咦”了一聲:“對了,你們倆是什麽沒關系呀?”
“我是她丈夫!”秦夜宸略帶不快。
“她丈夫不是死了麽?”
“我也沒說我活着。”
老闆一窒。
我拉着他快速走了:“别怕了,你連你們家老祖宗都見過了。還怕什麽!”
被我們這一說,老闆強行吞下了這份吃驚,帶我們去了藕塘邊。
那裏都是田壟,一下雨,都是爛泥。
秦夜宸這一回沒有背着過我過去,我知道他這是爲了讓我盡快适應在這種路上走路,免得一會兒他顧不上我,我自己連路都走不像了。
我從小在槐樹村長大,這種爛泥地自然是難不倒我的,速度一點也不比秦夜宸和老闆慢。
很快就到了藕塘邊,那裏居然有燈光。
我們沖過去,看見藕塘旁有人搭着一個簡易的動滑輪,拉了繩索。正在吊着什麽。
老闆忙驚呼了起來:“住手!給我住手!誰讓你動我們家藕塘的!”
老闆跑過去想要阻止他們,秦夜宸囑咐了我一聲小心些後,身子如離弦之箭般沖過去,馬上就超過了老闆,躍入了藕塘之中。
太陽燈照射的藕塘之中,影影綽綽的站着幾個人影,正在裏面摸索着什麽。
那些家夥都沒有影子,看來都不是活人。
秦夜宸沖進去,拎着那些鬼的後領子,将他們全部丢出了藕塘。
站在藕塘邊的那人不快,命令道:“拿下他!”
一旁站着的幾個人紛紛朝秦夜宸沖去,居然都不是活人!
我的心緊緊提起,所幸的是那些陰靈都不是秦夜宸的對手。
老闆上前想要教訓那個命令陰靈們的人。然而走了沒兩步卻是停了下來。
他面色微怒的看着不原處那下命令的人,對着打着傘的男人吼了起來:“原來是你這孫子!”
我走過去,看見對面那是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留着一個四六分的發型,噙着一抹笑,正在跟老闆打招呼:“是季老闆呀!怎麽一上來就罵人?”
“不罵你罵誰!你在我家裏騙我養鬼!還把我家房子建成了陰宅!我難道還要謝你麽!”老闆恨不得沖上去打死那人,可是瞥見那人身後站着的幾個人,又慫了。
那人一笑:“原來你知道了啊。不要怕,那是你們家老祖宗,又不會害你。幫鬼害人我可不敢,那可是要被陰間狠狠記上一筆的!”
老闆氣得說不出話。
“你就是褚天樂?”秦夜宸收拾掉了藕塘裏的陰靈,走上前來問道。
那人點點頭:“是啊。”他應着聲,望向秦夜宸時。雙眼都發光了:“你是鬼?”
“你是養鬼師?”秦夜宸又問。
“是啊!”褚天樂坦然承認了,“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幹?我對手下鬼可好了!”
瞧着他那激動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與秦夜宸認識。
那他是怎麽把裝有秦夜宸的黑木牌寄給我的?還給我寄裹屍布,報複我給的差評?
我心下懷疑。褚天樂的眼神又落在了我的身上,一雙精明的小眼睛鼓溜溜的轉着。
“你也是養鬼師?”他問我。
我搖搖頭,他松了口氣:“那就好。”又再次開始招攬秦夜宸,“怎麽樣,跟我混吧?你這品級的厲鬼,想來也看不上每天三柱清香的……這樣吧,我給你找更好的東西溫養,你跟我混,怎麽樣?”
話音未落,老闆慘叫了一聲,倒了下去。
“快停下!”秦夜宸對褚天樂喊道。
我急忙想要去扶起老闆,奈何他太重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褚天樂不解的望着老闆:“這是怎麽了?”
“都是你幹的好事!”秦夜宸低聲斥道。
還不等他再說什麽,一聲咆哮從藕塘裏發出,那震耳欲聾的聲音,震得連大地都顫抖了三下。
一道驚雷猛地朝藕塘劈下,飛濺的爛泥中,一道巨大的身影從藕塘之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