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虎今天終于又重新體驗了一回坐車的感覺。
絡腮胡開出一輛斑駁的面包車,在亨通酒吧載了王虎和劉猴子兩人後,卻沒有直接開往目的地,而是兜轉着載人上車。
這些新上車的“乘客”大多瘦弱,身上的衣衫破爛,因爲寒冷凍白了臉,生着寒瘡,僵硬的手腳上滿是肮髒的污垢,疹子和發膿的創口随處可見。
他們很少有持槍的,在破爛的褲衩旁用麻繩吊着兩三個燃-燒-瓶,用瘦弱的手握着磨尖的鋼筋或一截磨尖的水管,這便是他們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準備。
“胡子叔,隻要活下來,就有十五塊錢拿麽?”有人如同神經質般,自上車以來反複着詢問着,仿佛這十五塊錢便是世間最爲貴重之物,以至于超過自己的生命。
購買沒加工過的綠果,生嚼着吃,大概能夠在這殘酷的城市中再活兩個月吧。
王虎明智地閉上自己的嘴,沒有告訴他們自己能拿多少錢,隻是沉默不語。
“閉嘴!”絡腮胡罵罵咧咧地扭了一下方向盤,喝罵着那個反複詢問的人:“老子還管了你幾頓飯,你夠值錢的了!”
在清晨行駛的車輛時不時會碾過一具帶着刀創槍傷,或是餓得浮腫的屍體,有的“屍體”還會喘氣,甚至在車輪的碾壓下還會發出痛嚎,但絡腮胡卻依舊平穩地開着吃,趕到目的地比注意這種事要重要得多。
當他們失去了站起來的能力,又沒有其他人把他們救起來時,碾死他們便一點麻煩也不會有,他們從倒下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他人眼中的屍體了。
荊燕城裏的人命從來便是那麽常見而又廉價的,轟隆隆的汽車反而是貴重的玩意。
“到了!”絡腮胡在宏興社團一處名爲“旺氣”的賭場的停車場停下這寶貝玩意,當車門打開時,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王虎嗅了嗅,似乎其中有血腥的味道。
“想活下來拿錢的人,跟着我走!前面就是封鎖線了,但封鎖線外也未必安全!出到門外,每個人都留點神!”絡腮胡咬了咬牙,帶着一個親信,一隻猴,還有一隊乞丐走出這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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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旺氣賭場的大門,離開門口持槍成員的保護後,王虎望見街道上到處都是緊鎖着的、或是被打爛了的門窗,有些房屋上還殘留着新鮮的血迹,街道上散落着隻剩下白骨的屍體,上邊還殘留着密密麻麻、卻又細小的牙印。
依照在荊燕城内生活的經驗,王虎大體可以猜想到,那些緊鎖着門窗的房屋屬于逃難的居民,那些被打爛門窗的房屋,屬于逃難後被人入室開寶箱的不幸居民。
可那些新鮮的血迹,那些街道上的骨骸是……
“呲呲呲……”密密麻麻的磨牙聲響起,那些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亮起忽然綠光,随後此起彼伏地竄出一隻又一隻的“老鼠”。
老實說,這個世界上的老鼠,跟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事情一樣,都出乎王虎的意料。
它們的體型普遍有成年的貓一般大,眼睛會發出鬼火一般的綠光,鋒利而又細長的爪子在陽光下反射着光澤。
回想起那些白骨上密密麻麻、深刻入骨的牙印,盡管它們還閉着嘴,但王虎卻也已知道了它們的牙齒不會比爪子差勁多少,甚至更加鋒利。
當這些家夥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時,它們的膽子就會變得很大,彙聚成一條吞噬血肉的洪流。
心跳聲像鼓聲一般密集地、清晰地響起,王虎感覺自己的左臂在抖,可依舊将手中的獵槍舉起,對準這些饑渴的鼠群扣動扳機!
包含着大量鋼珠的霰彈噴射而出,散布開來,貫穿着一隻又一隻螢火鼠,貫穿着它們脆弱的皮肉和髒腑,讓它們眼瞳裏的綠光随着生命一同消逝,隻留下肮髒的血漬和抽搐瀕死的殘軀。
後坐力使槍口一擡,震麻感一路傳到王虎的膀子上,但他卻本能地向下一壓,然後再扣動扳機,這是他在訓練中耗費了幾十顆子彈後所練出的本能,此時相當地有用。
霰彈再次打擊了迎面而來的鼠群,此時鮮血都快要濺到了王虎的褲腿——這些螢火鼠相當地矮,槍口稍微擡起便會射偏,令子彈高高地躍過去。
如果這一槍因後坐力導緻的擡槍而打偏,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王虎的命運可想而知。
屢遭重創的鼠群稀疏了起來,這些零星的鼠輩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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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挑戰面前的龐然大物的,發出一聲聲的滋滋聲後便四散而開。
王虎卻緊張地繼續對着奔逃的鼠群,扣動扳機,但隻聽見一聲擊錘晃動,擊錘撞了個空,因爲槍膛裏已沒有子彈了。
這雙管獵槍,王虎訓練了一周有餘,在面對龍興的威脅時仍舊清晰地記得自己膛内有兩發子彈,可在這真正地生死相搏當中,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他,連這個簡單的數目都不記得了。
王虎喘出一口寒氣,用有些僵硬的右手打開膛室,将其中的廢殼退出,随後往彈藥袋中抓起兩顆新彈放入。
四周嘈雜的聲音傳入王虎的耳中,槍鳴聲,燃燒聲,絡腮胡的喝罵聲,鼠群的怪叫,人群中的尖叫乃至哭喊聲……但他卻充耳不聞,隻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兩顆子彈填入自己的槍膛上。
甚至連腰間的燃-燒-瓶,他此刻都沒有想起來,本能占據着他此時大腦九成的區域,剩下的一成則是對安全急切的渴望。
當把子彈裝入膛中,他才回過神來,周圍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啊啊啊嗚啊啊啊……”慘叫聲劃過天際,一個被絡腮胡雇傭來的貧民被鼠群覆蓋住了全身,在此起彼伏地撕咬下,哀嚎着癱軟在地。
其他人迅速地遠離了他,而幾個方向的鼠群都彙聚在他的身旁,比起捕食那些危險的獵物,它們更希望在這已經不能動彈了的獵物上分一杯羹。
王虎回過頭來,用槍口對準着,他知道那個貧民沒救了,他知道此時開槍才是最正确的事。
但他扣動不了扳機。
一聲槍響,絡腮胡毫不猶豫地開了槍,那個貧民再也發不出痛叫聲了。
王虎扣動了扳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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