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有個外号,是因爲他的輕功非常好,手足夠快,快的讓人以爲他有三隻手。
而當你看見他的第三隻手時,你口袋裏的錢就已經不見了。
漫長的冬天,蒼白的落雪,對富貴之家來說這是美麗的風景,對無依無靠的孤兒來說則是煎熬。
三手貓以前也是孤兒,從小在費城長大,經過三十年的打拼,終于成了孤兒的頭領,還成立了專偷錢财的探囊幫。
探囊幫,就是他的家,也是那些孤兒的家。
現實永遠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探囊幫成立後,就不斷受到外界的威脅,其中最大的威脅莫過于鐵刀幫。而現在這個威脅已經不存在了,可是另外一個威脅又來了。
那就是城主府。
費城的一切都是城主府的,探囊幫自然也不例外。
三手貓本以爲鐵無情死後,能夠歇一口氣,可是沈越來了,帶着死亡的威脅,要他與布霖進行生死之戰。
他不知道沈越爲何要這樣做,也無權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因爲沈越背後代表的是城主府。
今天,他像往常一樣爲孩子們買回吃的。
孩子們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全部擠在一間破爛的宅子裏,如一群嗷嗷待哺的幼鳥。
孩子們喜歡叫三手貓爲貓叔,他自己也很喜歡這個稱呼。
待孩子們都睡着後,三手貓躍至屋頂,眺望着遠處某座客棧。
漆黑的夜色中,寒風仿佛無數刀片,刮在大地上。
刺骨,冰涼。
沉寂的費城已經在這寒風中沉睡,挂在街頭的油燈也熄了大半,打更人因受不了這份寒冷,躲在某個角落喝着烈酒。
黑暗中,偶爾會傳出嬰兒的啼哭聲,更讓人覺得汗毛倒豎。
“難道,就沒有别的法子嗎?”莫藏出現在屋頂上,臉色和風一樣冷。
三手貓沒有回頭,他拿出一條黑色發帶,将有點淩亂的頭發束在腦後,額頭上頓時顯露出一條刺目的疤痕。
那是小時候爲了一塊肉而留下的。
他歎了口氣,道:“若是我死了,探囊幫就交給你了,别讓我失望,也别讓孩子們再害怕。”
莫藏不甘道:“我們可以帶着孩子一起離開。”
三手貓道:“别傻了,好好活下去,連帶我的那一份,也别想着爲我報仇。”他走到屋檐邊緣,作勢欲掠出。
莫藏輕擡腳步。
三手貓忽然回頭,看着莫藏,笑道:“别跟過來,我不喜歡朋友看見我死去時畫面,那畫面,太悲傷,我不喜歡。”
風起,他已消失在屋頂…
這個夜晚,格外的寂靜,寂靜的讓人害怕。
布霖打開窗戶,就看見一個人穿過黑暗,落在外面酒樓屋頂上,他的身手比夜貓子還輕,目光比星光還明亮。
布霖回頭看去,萍兒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可還未睡。
他對萍兒道:“等我回來。”
萍兒隻是打了個哈欠。
布霖走出門,擡頭看着屋頂上的人。這人三十出頭,身材偏瘦,長着一副清秀的臉型,最引人注意的,莫過于那堅定明亮的眼睛。
屋頂上的人也在看他。
布霖遲疑片刻,掠到屋頂上,看着這人。
這人道:“我叫三手貓,探囊幫幫主。”
布霖奇怪道:“你也要來暗殺我?我好像并沒有得罪你們探囊幫!”
三手貓眉頭一皺,沉思片刻,問道:“莫藏暗殺你?”
布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三手貓歎了口氣,道:“他這麽做,也是爲了我,希望你能夠原諒他。”
布霖道:“你過來找我,又是爲了什麽事?”
三手貓一字字道:“決一生死!”
布霖道:“不能拒絕嗎?”
三手貓道:“不能。”
風越刮越急,蒼穹黑的如墨汁。
距離福來客棧不遠處的巷子中,沈越如同一顆枯樹立在風中,蠟色的臉上無任何情緒,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屋頂上的兩人…
布霖歎氣道:“既然如此,出手吧。”
三手貓猶豫片刻,道:“如果我死了,如果你以後回到了城主府,希望不要爲難探囊幫,他們都可憐的孩子。”
布霖道:“如果有那麽一天,探囊幫會有容身之地。”
三手貓點點頭,白淨的雙手從衣袖中伸出,修長的手指上指甲剪的很整齊,看得出他非常愛惜這雙手。
他道:“我的武功來自一位遊俠相傳,叫做【探囊手】,是以速度見長的掌法。”
布霖道:“我沒有什麽武功。”
三手貓的武功和輕功都是【融會貫通】,與那鐵無情一般。
白色的雪忽然從蒼穹中飄下來,又下雪了。
風卷着雪,灑在兩人身上,冰冷。
三手貓的兩隻手終于動了,在飛雪中輕輕擺動,如漫遊的水中魚,明明動的很慢,可是兩隻手忽然變成了三隻手掌。
淡黃色的光芒湧上掌心。
當着第三隻手掌出現時,他的雙掌忽然向前平推,一隻散發着淡黃色的掌影瞬間飛出,勢如奔雷。
布霖的頭微微一偏,掌影從他耳邊擦過,消失在風中,雪中。
“喝!”三手貓低喝一聲,擺動的手掌陡然加快,快的隻能看見淡黃色的殘影。
“呼!”三隻掌影淩空飛出,攻向布霖上中下三路。
猶若夜色中的三盞燈,隻是非引人回家的燈,而是催人入黃泉的鬼燈。
布霖平靜的看着激射過來的三隻掌影,擡腳往前走了一步。
刹那間,飛雪似乎緩了一下,他便與那三隻手掌交錯而過。
三手貓見攻擊落空,臉色一沉,手掌按照某種規則的路線劃動着,低呼一聲,無數掌影傾瀉而出,如潮水湧向布霖。
那漂亮的雪花與這些掌影稍一接觸,就化作氣霧,消失在黑暗中。
布霖臉色絲毫不變,腳步輕盈的往前連續踏了三步,如行走在黃色光芒中人。
掌影盡數落空,卻未停歇。
三手貓臉色越來越白,他終于知道鐵無情爲何會摔死了。
他忽然沖天而起,如躍出水面的魚,半空中一個翻轉,揮掌落向布霖。
“呼!”輕盈的風忽然有了重量,壓在布霖身上。
隻見三手貓揮出的手掌發生了劇變,淡黃色的光芒下,他的手掌變成了近百隻,形狀各異,猶如神之手,這些手掌組成了一方天,壓向屋頂的布霖。
風已止,雪已停。
唯有掌如山,如天。
布霖擡頭看着那些手掌,平靜的目光變得凝重,右手突然握拳,待那些掌降臨至頭頂上時,猛然揮出。
“哧。”捅破窗戶紙的聲音響起。
罡風四散,掌影碎裂。
三手貓臉色慘白,手掌停留在布霖的額前,他的胸口卻被布霖的拳頭砸癟,他身形一動,落在布霖身前五步之地。
雪花不停的飄着,染白的屋頂。
“咳…”三手貓輕輕一顆,猩紅的血頓時噴了出來,又将剛染白的屋頂再度染紅。
他身體顫抖,看着布霖,問道:“你,是如何看到的?”
布霖道:“我不是看到的,是聽到的。”
三手貓一愣,随後笑道:“原來如此,這就是師傅說的,雖無形,卻有影嗎?”
他雙腿一軟,從屋頂滾向街頭。
“大哥!”一個身影自夜色中沖出來,接住了三手貓。
是莫藏,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跟過來了。
三手貓探出手,抓着莫藏的衣襟,道:“我不是說過,不要跟過來嗎?你爲什麽要來?”
莫藏凄然道:“今生既爲兄弟,怎能不來送大哥最後一程!”
三手貓笑道:“也罷,不過,現在是怎樣的一幅畫面?爲什麽我看不見?”
莫藏道:“畫面很壯麗,大哥是個了不起的人,很符合大哥的風格。”
三手貓道:“那,孩子們以後會記得我嗎?”
莫藏道:“會永遠記得大哥。”
三手貓道:“那就好,若是一個人死後,連一個記住他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太凄慘…”
聲音漸漸消失,抓着衣襟的手也無力的落下。
飛雪漸漸的急促起來,路燈在這冷風中不斷搖晃着,屋影也随之不斷在地上移動。
空蕩冰冷的街頭,莫藏抱起三手貓,擡頭看向屋頂的布霖,目光悲怆,道:“雖然大哥叫我不要報仇,當身爲兄弟,有些事情必須做。”
布霖沒有說話。
莫藏轉身走入黑暗中。
布霖轉頭看向某條漆黑的街巷,那裏有一個身影漸漸走遠…
“你的确不會武功!”衛應站在小院中,肯定的說道。
布霖縱身掠下,道:“我一直都是這麽告訴你們的。”
衛應道:“但是你很懂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