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凜冽的風中,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在屋頂之上,而後也如風一樣,飄到了福來客棧的屋頂,站在蒼穹之下,看着那空蕩蕩的小院。
他約莫三十多歲,方臉,身材幹瘦,背着一把斷劍,灰色衣衫在風中飄蕩着。
他看了看腳下被踩破的瓦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而後腳步輕輕一挪,半塊瓦片就飛射而出,目标是小院。
瓦片尚未落地,一個黑衣青年就從屋内掠出,伸手一撈,瓦片到了他的掌心。
正是布霖,他擡頭看着站在屋頂的灰衣人,掠了上去,站在灰衣人對面。
冷風刺骨,夜色無光。
兩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彼此。
灰衣人率先開口,聲音冷漠,道:“你就是布霖?”
布霖道:“正是。”
灰衣人道:“鐵無情是你殺的?”
布霖道:“是的。”
灰衣人道:“我是林家的的林啓,曾與鐵無情有有一段淵源,并欠了他一份情。今天前來,是爲了還他的情。”
布霖記得林啓是林家家主的弟弟,但從未見過,沒想到今日相見會是這場面,他淡笑道:“還情的方法并不是隻有這一種。”
林啓道:“你我皆武者,廢話少說,你用什麽武器,我可以讓你先攻我三招。”
布霖目光一動,就看出來,林啓的武功和輕功也是【融會貫通】的境界,但就算同一種境界,也有強有弱。
他說道:“我還沒有武器,也還不會武功,你先出招吧。”
林啓眉頭一皺,他的确已經看出布霖隻會輕功,但等到對方承認後,心裏還是頗爲奇怪,不會武功又如何能殺死鐵無情?
他道:“既然如此,你若能接下我一招,我以後就不會再來找你。”
林啓說着,慢慢拔出背後的斷劍,那是一把漆黑像是廢鐵一樣的寬刃劍。
夜色更濃了,風卻變得遲緩起來,待刮至林啓面前時,更是停了下來。
他體内湧出淡黃色古老字體,那是庸才巅峰的天命,擁有七星劍法的屬性,正是林家的七星劍法。
剛才還是廢鐵的寬刃劍,這會已經閃耀出星光來。
林啓的身體忽而如離弦箭射出,撞破寒風,手中的劍刺出。
刹那就是七劍,璀璨的星光刺破了夜空,宛若七顆流星墜落,仔細看,就能看清楚,流星中包裹的是無比鋒利的劍芒。
劍如光,耀眼而迅疾。
比起鐵無情的刀影,林啓的七星劍速度更快,章法更複雜,這七顆星仿佛北鬥七星,包含着玄奧的陣法。
在那七星劍尚未落下前,布霖已經算計了許多種閃躲的身法,但随着他變化,這七星劍也會馬上跟着做出改變。
它就像一個迷宮,将布霖困在當中,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林家的七星劍法在費城費城出名,這也是林家能夠成爲費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原因。
就在七星即将洞穿布霖之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布霖突然伸手一撈,竟是将七顆星都抓在了手中。
風停,劍光瞬間消失。
林啓目瞪口呆的看着布霖,隻見他的手正握着斷劍的劍鋒上,可是,斷劍是沒有劍鋒的。
而從林啓拔劍到現在,這一切發生也不過是電光火石的時間。
布霖收回手,道:“我運氣不錯,你該換一把劍了。”
林啓收劍回鞘,道:“受教了,你我之間的恩怨到此爲止,臨走前有一句話要說給你聽。”
布霖道:“洗耳恭聽。”
林啓道:“這個世界很大,莫小看了張夫人!”說完,他消失在屋頂上。
夜晚總是孤獨的,所以人們才喜歡在夜裏找個人一起睡覺。
可是布霖卻站在小院中,盯着夜色,他在回味着林啓臨走時的話。
莫小看了張夫人…
布霖自認爲從未小看張夫人,但他知道,林啓一定是另有所指。
從林啓的态度來看,他是懼怕張夫人的,但林家畢竟是費城三大家族之一,林啓又是【融會貫通】強者,不至于懼怕城主府。
而且,衆所周知,張夫人并不會武功!
張夫人到底還隐藏着什麽秘密?難道也是如自己一樣,有着隐藏武功天命的辦法?
布霖歎了口氣,轉身走進客房。
萍兒躺在床上,與白貓不停的嘀咕着,嘴裏一直是:“小貓…小貓…”
布霖在一旁坐下,道:“萍兒,你眼中還沒有我?”
轉頭看向布霖的不是萍兒,卻是白貓,它的目光中充斥着得意和鄙夷。
布霖雖恨又無可奈何。
這時,外面的小院中傳來非常輕盈的腳步聲,輕的樹葉飄落。
布霖眉頭一皺,起身開門擡頭看去。
昏暗的院落中,一個賊眉鼠眼的年輕人正在朝這邊眺望,看見布霖後,立即露出笑嘻嘻的臉。
他揮揮手道:“還記得我嗎?”
布霖的記性一向很好,看過的人基本不會忘記,這賊眉鼠眼青年正是偷了小盈錢包被抓,後又想偷他的錢包也失敗的那個小賊。
布霖關上房門,冷冷的看着他。
年輕小賊尴尬的的笑了笑,撓着頭發,道:“我不是來抓你錢包的,是來感謝你的,哦…自我介紹,我叫莫藏,是費城探囊幫的大哥。”
布霖疑惑的看着他,道:“爲何感謝我?”
莫藏道:“鐵無情是你殺的吧?”
“是。”
莫藏道:“這鐵無情是鐵刀幫的幫主,爲人非常霸道可惡,我探囊幫每天偷來的錢财一大半都要上繳給他,現在你殺了他,我們就不用這麽做了,這可等于救了我們一命。”
布霖道:“這些與我并無任何關系。”
莫藏上前幾步,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但我探囊幫大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偷錢也是爲了生存,世間萬物都有生存下去的權利,我們應該也不例外。”
布霖意外的看着莫藏,道:“你們是有權利,但也不必感謝我。”
莫藏又上前幾步,距離布霖四步不到,他從懷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錢包,道:“這是我們作爲答謝你的禮物,還希望你能夠笑納。”
布霖目光在莫藏和錢包上流轉,莫藏武功和輕功并不高,隻有【登堂入室】。
莫藏微微低頭,又上前兩步,手中錢包湊到了布霖面前,道:“如果你覺得少了,下次我可以多帶點過來。”
布霖收回審視的目光,道:“不必了,我殺鐵無情不是爲了你們,我與你們也無任何關系,你走吧。”
“唰”殺氣陡現,劍光刺破黑夜。
布霖的話剛說完,莫藏手中的錢包就變成了一把亮晃晃的殺人劍,劍鋒如雷霆般刺向他的心窩。
此刻,莫藏和布霖之間的距離不到三步,錢包和布霖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步,變化又是在眨眼間完成。
尋常武者,誰又有把握躲過這包藏的禍心和毒劍。
莫藏已經能夠想象布霖倒在血泊中的場景,他自小在費城長大,也知道布霖的事迹,知道他也是個可憐人,雖然于心不忍,但是爲了大哥,他也隻能這麽做了。
可是,劍鋒突然停住了,任憑他如何用力,都不能再向前分毫。
他擡頭看去,頓時駭然。
隻見布霖竟以兩根指頭夾住劍鋒,劍鋒距離他的胸口已不足半寸,布霖的肌膚甚至能夠感覺到劍鋒上傳來的寒氣。
他冷冷的看着莫藏,道:“爲何殺我?”
莫藏松開了緊握劍柄的手,昂首而立,正色道:“沒什麽好說的,你殺了我吧。”
布霖盯着他看了半響,手指松開,短劍跌落在地,他道:“你走吧。”
莫藏驚訝的看着布霖,道:“我要是殺你,你還讓我走!?”
布霖道:“雖然不知道你爲何來刺殺我,但你我并未仇怨,你走吧。”
莫藏臉色萬般變化,有不甘、懊悔…撿起地上的短劍,駝着背,失落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