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的拳法,越發自然協調,速度極快,拳勁破空。
對面的許老爺子看到這一幕,心中震驚:“太極拳返璞歸真,真是不可多得的英才啊!”
示意葉休和嚴元儀跟着他,三人走上幾步,便來到一間簡約風格的小屋。
“真不愧是從戰亂時期活下來的人,至今仍保持着艱苦樸素的作風,心中有着堅定的信仰。”
葉休打量四周,發現家徒四壁,小屋中擺放着一張硬床,一張舊桌和兩把老式闆凳。
另一間小屋中,擺放的全是書籍,顯然是個書房。
“年輕人,你們都坐。”
許老爺子招待兩人坐下,便讓嚴元儀去泡茶。
“小夥子,看到你剛才演示的太極拳,我找不到一點瑕疵,沒有辦法指點你。”
聞言,葉休心中頓時有些失落。
“雖然無法指點你太極拳,可我沉浸拳道半生,還是有些獨到的感悟,你認爲什麽是武?”
在這個世界多元化發展,事物快速變遷的信息時代,科技決定了生産力,人類的力量,通過科技途徑,得到大幅度的增強。
火器的出現,徹底改變世界格局,修煉武功數十載的宗師,到頭來終究抵不過剛生産出來的火器。
“武道,……,習武有魂,決拳有魄。”
“血肉苦弱,心力無限。”葉休緩緩地說道。
“好一個血肉苦弱,心力無限!想當初我領悟到這個道理時,早已經三十歲,硬是憑借氣血之力突破到化勁,可終生無緣于抱丹。”
許老爺子一聲長歎,其中夾雜着遺憾,惋惜。
“我自小熬煉筋骨,習練拳法,在我十七歲那年,局勢動蕩,山河破碎,我以一顆拳拳愛國之心,投身軍伍。
在那裏我結識到許多戰友,見識到火器的威力,爲了能夠守護住家園,我日夜苦練槍法,和同胞們殊死抵抗敵寇。
業精于勤而荒于嬉,在嘗到槍炮威力的甜頭下,我自然将武道抛之腦後。
我曆一百多場小戰,十三場大型戰役,方才從槍林彈雨中活下來,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之際,我從閑暇中撿起武道。
或許因爲癡迷過槍炮的威力,我的拳術意志不再純粹,向武之心不再堅如磐石,武道達到化勁巅峰,再難精進一毫。”
“呼!”
葉休一聲長歎,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拳道的内三合,他自然懂得一些,可如何磨煉自己的意志和明悟本心,卻沒有一絲途徑。
難道要像王超一樣,翻雪山跨草地,走那兩萬五千裏路嗎?
“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這未嘗是我的武道?”葉休心中思索。
緊接着,渾厚清晰的聲音,從一旁許老爺子口中傳來。
“縱觀吾生,浩浩百年,有過心酸,有過落淚,有過喜悅,有過憤怒,唯有丹勁,讓吾遺憾後半生。
在這風燭殘年之際,能夠遇到你,便是我們的緣分,武道當薪火傳承,這太極拳你瞧清楚,我隻演示一遍。”
“呼呼呼、呼呼呼!”
許老爺子張口一呼,周圍空氣震蕩,下一刻,他那因衰老而松弛的皮膚,在氣血之力的滋潤下,重新晶瑩剔透,紅潤起來。
周身毛孔中的汗毛,根根豎起,如同鋼刷中的無數鋼針一般,肌膚上鼓起一個個像銅疙瘩的小包。
一股攝人心魄,令人顫栗的氣息出現。
許老爺子一雙渾濁的眼睛,透露出驚人的亮光,如同鋒利的刀刃。
“記住,習武之人要對武道注入靈魂,有魄力開創出新的流派,把自己的拳法發揚光大。”
“拳法是世間最美妙的藝術,它不同于雕刻、繪畫、音樂等,拳法充滿暴力美學,是人類情緒的宣洩,是打開心靈領域的鑰匙。”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聲怦然響起,如同擊鼓,富有節奏。
讓人呼吸爲之一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松軟沉穩的動作,如載重之舟,沉沉穩穩的遊蕩在江河之中,既有沉重,又有軟彈之力。
凡是許老爺子的一舉一動,是以意主使,以氣來牽引,無論伸縮開合,或收放來去,吞吐含化,皆是由意氣的牽引爲主動,由腰脊來領動。
太極拳在他手中,居然被打出一種山河破碎,黎民泣血,乾坤颠倒,日月浮沉的沉重感。
隻解沙場爲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一種悲怆豪邁,視死如歸的拳道真意,向四周彌漫開來,葉休被拉入其中。
“啪啪啪、啪啪啪!”太極拳連響六聲,在空中發出劇烈的爆鳴聲。
這一聲響,似乎于寂滅的夜空中,升起的一顆寒星,寥落孤寂,孑然獨行,散發着微弱的星輝。
又仿佛是轟隆隆的雷雨,洋洋灑灑,降落到久旱的大地,潤物無聲,随着一夜之隔,雨後春筍遍地,如火如荼。
行雲流水,超然于物,在諸多動作中,反映出他的人生曆程的縮影。
葉休如癡如醉,仿佛回到那個風雲激蕩的年代,全身精氣神高漲,氣血如霞,誓要驅逐敵寇,挽回四萬萬人之尊嚴。
“轟隆隆、轟隆隆!”
許老爺子雙手前伸,脊柱挺立如龍,暗勁震蕩空氣,發出啾啾啾的響聲,如同他穿梭在子彈橫飛的戰場中。
右腳下跺,地磚應聲碎裂,留下一個個堅實的腳印。
雙掌舉過眉心,許老爺子将全身氣息,壓制到下腹,他微微張開嘴,一道白色氣柱,噴射而出。
在他深色的臉上,露出一絲疲倦,剛才的一套拳打下來,對他一個老年人,消耗頗大,有些吃不消。
“我的拳術和人生,盡在其中。”
于微末中見細節,葉休窺視到那個時代的一角,心中震顫,先民的杜鵑啼血,殊死抗争。
若是有機會,葉休一定要回到那個時代看看,武道之火從亘古燃燒至今,不應該有時代的隔閡,反而曆久彌新,醇香醉人。
這樣的人彙聚到一起,難怪能夠燎原。
“練意、明心!”
“我葉休的路,又在何方?”扪心自問,他隐隐約約觸摸到大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