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瀛舟見大外甥笑得傻乎乎旳,觑了蘇铮一眼,拍了拍他的小腦瓜子。
“你喜歡就好。”
都說外甥類舅。
他家這個大外甥怎麽傻乎乎的,跟他别說相似,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夫妻幹活,搭配不累,沒一會兒,顧染端着菜出了廚房。
兩個菜一個湯,有葷有素。
“瀛舟,吃飯了。”顧染喊道。
舟舟這個稱呼,她最多也就沒人的時候喊喊。
畢竟弟弟大了,知道要面子了。
顧瀛舟漆黑的眸子看了顧染一眼。
微微颔首,去吃飯了。
他身形筆挺,吃飯速度快但很優雅,如同有着千年底蘊的世家走出來的貴公子。
不開口時,這張臉真的很能唬人。
疏朗俊逸,風骨雅成。
顧瀛舟很快吃完了飯,蘇祈熟門熟路地去整理廚房。
顧染坐在顧瀛舟身邊,語帶關切。
“說真的,你任務完成的怎麽樣了?怎麽突然回省城了?沒出什麽事吧?”
顧瀛舟神色淡然,目光深邃如炬。
長腿微彎,修長如玉的手輕搭在膝上。
渾身散發着一股運籌帷幄的淡定與沉穩。
“沒什麽事!我過來辦點兒事,過兩天就回去。”他淡定道。
顧瀛舟接了建機械廠分廠的任務。
現在廠子已經在建了。
因爲這廠跟軍.方有直接關系,消息暫時還沒傳出去。
他這次過來省城,就是爲了解決技術人員遷移的問題。
顧染一看弟弟這副四平八穩的樣子, 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這個黑心鬼怎麽可能出事?
“……沒事就好。”顧染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 蘇祈出了廚房。
顧染還惦記着自己看了一半的書,招呼丈夫陪弟弟聊天,她自己則窩到角落繼續看書去了。
顧瀛舟眉心一擰。
不滿的話還沒說出來,蘇祈開口解釋了。
“你姐心裏有數, 等到點兒就休息了。”
自己的妻子, 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她禍害身子。
顧瀛舟放下心,見蘇祈臉上有些疲憊感, 關心道:“你們怎麽樣, 我怎麽覺得你臉色不對勁?工作是忙不完的,要注意休息。”
眼底的烏黑都能跟煤爐子裏燒的碳相媲美了!
“你看出來了……”蘇祈眼神一沉。
“因爲一篇稿子, 報社出了點兒事, 上面和莪們兩個頭兒僵持着……”
“新一期報紙到現在都沒定版。時間緊迫,雖然打定主意要耗下去,但報紙沒按時發行, 終究是我們的失誤……”
他知道這篇不是舉報稿的文章,必定會動了某些人的奶酪。
但是——
他們媒體人不就是爲了追求真相,撥亂反正,還山河一片清明疏淨嗎?
讓他知而不報,折斷脊梁?
抱歉,不止是他, 除了那千分之一的臭蟲,大多數記者編輯都不願意。
顧瀛舟敲着膝的手指頓住。
想起在郵局打電話的小姑娘。
不知道這兩者有沒有關系?
“是什麽樣的稿子?”他像是随口一問。
蘇祈神色一暗,聲音帶着厭惡與譏諷, “……大學名額被頂替。”
與其說那篇稿子是舉報信, 倒不如稱那是農民子女面對不公的哀鳴。
一個農村家庭, 舉全家之力靠種地供出一個大學生,想也知道有多難。
可就是有那等自私厚顔的人,毀人前程, 爲己謀私, 當真無恥至極!
顧瀛舟眼神倏地一冷, 黑漆漆的深色眸底冷光凝成一片。
結成冰渣。
“往外報, 出了事我擔着。”男人清冷的聲音徐徐響起。
眸底是深不見底的墨色。
恍若一瞬間,顧瀛舟想起第一次見到林棠的場景。
瘦弱的小姑娘眉眼帶笑,臉上透出一絲蒼白,看上去有些病氣。
很難相信, 小小年紀便看見社會黑暗的小姑娘,還能笑對人生。
再憶起第二次遇見。
小姑娘站在梯子上。
手指揮動間, 一個個充滿力量的字顯露出來。
漂亮卻力透傲骨,一如其人。
堅強得讓人心疼。
顧瀛舟心底掠過一道似有若無的波瀾, 眉眼間隐隐閃過不虞。
“報社不是誰家的一言堂, 是非對錯讀者自有論斷。
如實報道不會出問題!”
想到京市那如暗潮湧動的調查組,他眼神蓦地一深。
“這種特殊的時期還敢這麽嚣張,我真心佩服他們的勇氣了。”顧瀛舟低沉好聽的聲音流露出幾分嘲諷。
似是在嗤笑某些人找死。
蘇祈眼睛一亮, 緊緊注視着他, “你得到什麽消息了?”
妹夫素來消息靈通, 或許聽說了什麽呢?
“祈哥你看着辦吧, 你擔心的不會發生。”
顧瀛舟勾唇, 微斂的眼眸如平靜的海面,那平靜下翻滾着層層巨浪。
等報紙登出, 那些人都火燒眉毛了, 哪還有時間找事情……
真當小姑娘沒靠山, 就能任人欺淩嗎?
想到林棠,男人暗沉的眼睛溢出點點笑意。
膽子真大。
蘇祈右手握成拳頭,打在左手手心,眉間的糾結完全消散。
“好,明天就定版。”
他本來就沒想過妥協。
小舅子這句話,不過是給荒野的小火苗澆了汽油。
然後,轟——
隻等東風一來,燒它個地覆天翻,陰陽颠倒。
顧瀛舟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沁香的鐵觀音。
水汽遮住他幽深的黑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報紙出來了,别忘了給我幾份。”他突然說道。
蘇祈嗯一聲,目光疑惑,“你那邊有吧?”
他們報社的影響力不說多大,但也不小吧?
顧瀛舟修長的手指握成拳頭,抵住唇輕咳一聲。
“咳……”
“想早點兒看到。”
樣品都可以。
他神色淡定, 好似随口一說。
然, 蘇祈卻覺得哪裏不對勁。
看了顧瀛舟好幾眼,沒發現不對勁, 隻好略過這事。
顧染在邊上看着書,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聽丈夫和弟弟說完話,她嗤笑道:“這世上有人住高閣,生來至死都像嬌花一樣被養在室内;有人則生于荒野,掙紮着生活,最後落得一身泥濘。
哪有什麽公平啊?不過都是權勢的犧牲品而已。”
女人語氣帶着厭倦和暗諷。
顧瀛舟輕抿薄唇。
良久,清冽的聲音才響起。
“你都生在高閣、住在高閣了,還有什麽不滿的?”
顧染胸口接刀,“……”
紮心了。
蘇祈看着女人滿臉寵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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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甯欣柔和林曉靜順利進了廠。
兩人漸漸習慣了廠裏的工作節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