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軍一看履癸扔了長矛,蜂擁而上,用麻繩把履癸捆了起來,天乙看到履癸已經被捆住,趕緊放開了妺喜,跳下馬車,不好意思去看伊摯和仲虺。
此時傳來一陣歌聲: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跻。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妺喜唱起歌來,歌聲在空闊的水面飄蕩起來。
妺喜掙脫天乙之後看到履癸被俘,歌聲依舊在回蕩,馬車正好臨近水邊,妺喜從車上縱身一躍,身姿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朝着湖中飛去。
水花濺起幾朵漣漪,逐漸歸于平靜,岸上的人大多不會水,都看的呆住了。
此處湖水正深,岸邊蒹葭蒼蒼随風搖曳,哪裏還有妺喜的蹤影。
突然湖中“彭”的一聲,水花四濺,一個白色的身影也躍入了湖水之中,匆忙中所有人都沒看清楚那個人是誰。
伊摯一直在觀察着妺喜,妺喜剛落水,伊摯已經飛身入水。妺喜心意已決,朝着水底沉下去,伊摯焦急中循着影子潛了下去。
“我兒~”伊摯腦海中突然閃過自己的母親困死在沼澤中的情景。
“不~”伊摯奮力抱住了妺喜,妺喜看清了是伊摯,水底混亂中竟然浮現一絲微笑,反手抱着伊摯繼續向下沉。
“就這樣陪你一起了此殘生也好~免了人間許多苦痛~”伊摯也不再掙紮。
“吾兒救我~~”伊摯突然又聽到了母親當年的求救聲,一機靈,嗆了一口水,痛苦的刺激之下,伊摯用力扯開妺喜的胳膊,用嘴堵住妺喜的嘴不讓她繼續喝水。拽着她奮力向水面遊去。
“豎子,這些繩子是綁天子的嗎!”履癸大怒,履癸雙臂用力,大喝一聲,麻繩嘎吱嘎吱作響,突然一下子就繃斷了。
“妺兒~”履癸就要沖過去救妺喜,奈何履癸并不會水,此刻無數長矛弓箭抵住履癸,蓋世英雄也焦急無措猶如笨重的狗熊。
這時候,岸邊蒹葭搖擺,一人懷裏抱着一個女子,一步一步走上岸來,還有一人身上流着血跟在身後,眼光卻一直盯着前面人懷中的女子。
前面正是伊摯抱着已經奄奄一息的妺喜,後面跟着的是受傷落水的仲虺。
妺喜看到履癸說:“大王,你去哪,妺兒就跟着你去哪!妺兒永遠是你的元妃!”
履癸看了看伊摯,又看了看後面的仲虺,胸中氣血翻湧。
天乙走上前來,對履癸說:“大王,天乙早就爲大王特意備好一車!”
天乙讓身後之人,駕馭過來一車。
青銅馬車高大豪華,陽光下熠熠閃着金光,的确夠得上天子氣派,外面一層厚厚的銅柱子,每根都大象腿粗細,由上百個士兵前後拉着推動。
履癸哈哈大笑:“還是天乙國君想的周到!妺兒我們上車~”
履癸從伊摯手裏接過了妺喜,抱着妺喜上了這個銅馬車。
銅柱從車下卡死,天乙長出了一口氣。
商軍收服了夏軍,一行人反而繼續向前,幾天之後到了南巢國,南巢國在荊國的東方,國中無論國君還是百姓都赤着腳,擅長駕舟打魚。
南巢國君率領手下來迎接商軍,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雙目透着一股凜然正氣,“南巢國恭迎天乙大王!”
伊摯覺得面熟,“伊摯可是在哪裏見過國君?”
“當于在斟鄩見過伊摯先生!”
“啊,對了,你是南方方伯長常國國君當于!”
“對,常國就是有巢氏,也叫南巢。”
天乙看到南巢國的态度,心裏很是欣慰,壓着履癸進入了南巢。
大軍在南巢修整幾日,天乙問衆人:“當何以全夏王?”
衆人請誅之。
“不可!那樣大商和大夏有何區别!”天乙知道如果履癸死了,恐怕就會立馬出現一個新的夏王來和商作戰。
伊摯說:“欲全其命。須貶之。無所施其武,使不害人。“
天乙說:“天下哪裏适合關押履癸呢?”
南巢國君當于說:”大王,有巢之國有一地,昔人構巢而居。
百年前四面皆陷成湖,水深數丈,此巢獨存,廣數裏也,惟船可以通行。
今彼處此可置一旬之食,令死罪之人事之。每旬則一濟其食,常時不設舟往來,履癸就無所用其武也。”
天乙大喜:“此地甚好!”
轉天,履癸被層層勇士壓着走出了地牢,身上是碗口粗細的銅鎖鏈,妺喜跟在履癸身後,身上依舊一塵不染,二人上了銅馬車。
履癸下了銅馬車,看到遠處一片大湖。
“難道天乙那豎子要朕跳湖?”履癸問仲虺。
“履癸,那樣仲虺臉上的笑容你肯定能看出來!走吧!上船!”
仲虺沒有看妺喜,妺喜也沒有看仲虺,仿佛兩個人從來就不曾相識。仲虺心裏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履癸擡頭看向前方,一艘木船等在湖邊,仲虺壓着履癸和妺喜坐上木船朝着湖心島而去。
衆人登上小島,島上幾間茅屋,四周水面開闊,環境倒還算優美。
履癸和妺喜身邊之人也被送上了小島,還準備日常用品,還有數壇美酒。
仲虺沒有說話,率人坐船離開了。
夜色來臨,皓月當空,月影雲影共徘徊,履癸喝了送來的酒之後,困意來襲額,就昏昏的睡去了。妺喜靜靜的看着履癸。妺喜才知道履癸是真的愛自己的,自己不能離開履癸。
這時候妺喜發現門外站着一個人,依舊仙風道骨。
妺喜獨自走了出去,月光下那人正是正是伊摯,但是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目光如水的伊摯先生,雙目中充滿讓人無法猜透的深邃。
二人沿着岸邊默默走着。
“妺兒,我們就要回中原了,如今你如今還不肯跟我走嗎?”伊摯如今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着妺喜如此的遠。
“伊摯,我當年就不應該在容台見到你,這些年你在哪裏。是你讓履癸失去了一切,從一開始你靠近我就是爲了搶奪履癸的江山。”妺喜望着伊摯心中愛恨交加。
“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伊摯這句話隻能對妺喜才能說出來。
“爲了我?你隻不過是爲了你的野心!”妺喜依舊冷漠,一個女人的心如果受了傷,就會變得比石頭還要硬,比寒冬的冰還要冷。
“我有什麽野心?”伊摯追問。
“你不安心自己生來是一個奴隸,一直想證明自己,你愛着王女,但不敢承認,最終失去了王女,你靠近我隻不過因爲我是王的女人,你想得到我來證明你自己!你一生都在不停地證明自己,所以你擾動天下,天下多少無辜的百姓因爲你的野心而死去!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妖魔~”妺喜越說越激動。
“不管我是不是妖魔,你心中重要的人到底是我還是履癸,我隻要你這一句話~”伊摯面對妺喜不想再裝作那樣水波不驚,隻想在妺喜面前袒露自己心中的一切,最少是對妺喜的心這一部分。
妺喜沒有回答。
過了良久,妺喜說:“你若真的愛我,就讓我陪着履癸吧,不要來打擾我們,就讓我們在這個小島上過完最後的日子。安安靜靜的隻有我和履癸,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任何人~”
此時遠處的陰影中,一個人雙眼盯着這邊良久,最後那個人還是沒有出來,伊摯回頭猛然隻見到一個紅色頭發的背影。
伊摯追了出去,那人的卻已經消失了。
小島并不大,島上也沒有守衛,除了履癸和妺喜居住的這幾件草屋,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伊摯卻沒有看到人影。
伊摯的船就在不遠的地方,白薇就在船上等着伊摯。
“白薇,你看到還有别的人嗎?”伊摯顧不上妺喜,回到船上。
“我好象看到一個人影!然後就消失了!”
“能夠在水中消失的人大商隻有一個人~”伊摯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
--子氏天乙說--
《今本竹書紀年疏證》:“大雷雨,戰于鳴條。夏師敗績,桀出奔三朡,商師征三朡。戰于郕。獲桀于焦門。放之于南巢。”
《列女傳:履癸末喜》:
末喜者,夏桀之妃也。美于色,薄于德,亂無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劍帶冠。桀既棄禮義,淫于婦人,求美女,積之于後宮,收倡優侏儒狎徒能爲奇偉戲者,聚之于旁,造爛漫之樂,日夜與末喜及宮女飲酒,無有休時。置末喜于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驕奢自恣。爲酒池可以運舟,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其頭而飲之于酒池,醉而溺死者,末喜笑之,以爲樂。龍逢進谏曰:“君無道,必亡矣。”桀曰:“日有亡乎?日亡而我亡。”不聽,以爲妖言而殺之。造瓊室瑤台,以臨雲雨,殚财盡币,意尚不餍。召湯,囚之于夏台,已而釋之,諸侯大叛。于是湯受命而伐之,戰于鳴條,桀師不戰,湯遂放桀,與末喜嬖妾同舟,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詩曰:“懿厥哲婦,爲枭爲鸱。”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