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搶我墜子……”
魏潼這才看見小孩的脖子上挂着一塊小石頭,小石頭通身幽藍色,很純淨,看起來還真是不錯的東西,隻不過拴着它的是一條幾乎要發黑的草繩,極其的格格不入。
“撒謊!”田地叫道,“誰會稀罕那麽一個破玩意。”
他身旁的田虎很及時的大聲嚎了幾嗓子,表示委屈。
“田虎有沒有搶他的墜子?”魏潼看見玄寂也在人群裏,于是問他,因爲玄寂是絕對不會說謊話騙他的。
“搶了。”玄寂老實回答。
田地護短成性,顯然沒想到村裏的老村民會“胳膊肘往外拐。”當下想要抗辯,卻沒怎麽準備好,一時間吱吱嗚嗚,反而漏了餡。
“不就是個小孩的玩意,田虎他還小不懂事,怎麽能打人呢?”田虎還是不死心,護短護到了底。
“小孩不懂事?”魏潼冷笑,猛然暴怒,沖着田地吼道,“那你也不懂事?!強人家東西是什麽行爲?是搶劫!你管教不當,不思改過卻在這強詞奪理,成何體統?!”
田地沒見過這個笑嘻嘻的村長發這麽大的火,一時有些蒙了。
“道歉。”魏潼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火氣,用下巴指了指難民小孩。
“大人,您要我和這等賤民道歉?!”
“賤民?”魏潼火冒三丈,瞪着田地,幾乎有些猙獰,“他們是村子裏的村民!他們是賤民,你是什麽?我又是什麽?!”
田地被問得啞口無言,然而回過神來之後還是梗着脖子耍賴
“他先打的人,我憑什麽和他道歉。”
魏潼不說話了,就這麽盯着田地看,看得他後脊背發涼。
“行,玄寂。”魏潼招呼,玄寂從人群中應聲而出,“去把田地壓到官府,就說他來我青萊村盜竊。”
玄寂一愣,魏潼又看了他一眼,玄寂這才諾裏一聲,上去準備押解田地。
“大人不要啊,我們知錯,我們知錯還不行嗎?”田地的妻子突然哀嚎起來,田虎被吓蒙了,一時間連嚎叫都想不起來。
“以後還有此事,該如何處理?”魏潼看也不看這一家三口。
“不會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田地的妻子趕緊回答道。魏潼看了她一眼,真是一家人,一個農村婦女也這麽滴水不漏。
“也不用你道歉了。”魏潼手一揮,轉身面向難民小孩,“是我管理不周,我給小朋友道歉。”說完深做一揖。
衆皆嘩然。
難民小孩被魏潼的這個行爲深深震撼了,也不知道還禮,他身邊的老婆婆趕緊把他的頭壓下來,一個勁地回禮謝恩。
“孩子。”魏潼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記住我一句話。”
難民小孩擡頭看向魏潼。
“出門在外,不許惹事,也不要怕事。惹了事就要爲它付出代價,遇上事也要一定捍衛自己的尊嚴。以後就在這裏住下吧,現在我們來保護你,長大了你也要保護大家,好不好?”
難民小孩眼睛一下就濕了,他幾乎是惡狠狠地抹掉眼淚,沖魏潼堅定的點了點頭。
“乖孩子。”魏潼起身,“都散了吧,來青萊的是客人,住進來的就是家人,往後要團結互助,青萊賞罰分明,日後再有今日之事,莫怪我不講情面。”
衆人漸漸散去,魏潼回到村長室,沒想高順也跟了進來。
“高将軍,你說是這些村夫村婦淳樸,還是那些讀書人知書達理呢?”
“末将愚鈍,還請主公明示。”高順沒明白魏潼的意思。
“村夫村婦,有的古道熱腸,不拘小節,願意無償爲别人施以援手;有的斤斤計較,刻薄逐利,爲了一些可笑的理由就能無所不用其極。讀書人呢,有的飽讀詩書,以濟世爲己任,高風亮節;有的心機詭詐,玩弄權術,不擇手段。有時候我覺得和人打交道要比我刷一個月的怪物都要累。”
“末将覺得,黑白不在階層,而在人自身。”
“哦?願聞其詳。”魏潼饒有興趣的看着高順。
“誠如主公所言,無論下裏巴人還是儒生名士。都有善惡之分。往往不是讀書改變了他,而是他們選擇了自己的路。”
“接着說。”
“人心善惡之事難以權衡,誰也不能制衡天下萬衆的想法,與其苦苦掙紮于每一個人的善惡,倒不如去主導天下大勢,能讓天下平和,所謂善惡也不過是芸芸衆生的煙火罷了。”
“你說話比玄寂有禅機多了。”魏潼輕笑,“不過我還是有個夢想,我希望自己能争取到一塊地方,那裏的人都和諧善睦,就像世外桃源一樣,哪怕就隻有一個村子,也就夠了。”
“末将願爲主公驅馳。”
“行了,高将軍忙去吧,我再休息一會。”
高順應聲而出。魏潼又躺回床上,瞥見魏閑正在和田地一家三口說着什麽,說着還進了屋關上門。
“魏閑也知道幫忙平複田家的心情,也算明白了什麽……”魏潼這樣想着,登出下線,回到了現實裏。
下線之後魏潼上了個廁所,從冰箱拿了盒奶喝着,有躺倒在自己床上,拿出手機看看論壇消息,一時惘然不已。
他又想起了現實中的事情,當年父母過世,年紀尚小的自己拿着那麽一大筆撫恤金,各路親戚都來坑蒙拐騙,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那時候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外婆沒人照顧,都跑到這裏來騙小孩錢來了。
外婆讓魏潼去守個夜,晚上她和魏潼說了一夜的話,她讓魏潼第一次知道了那些過來要“收留”他的親戚們到底是什麽目的,因爲久病無人搭理的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魏潼從小和外婆最親,魏潼準備把錢拿來給外婆治病,外婆摸摸他的頭,說了句乖孩子。
第二夜,外婆自己拔掉了所有儀器的導管,就此西歸。
一時間大家又開始争遺産去了,魏潼落得一會清閑。等那邊殺伐完畢,這些人又殺回了魏潼這裏,不過這一次魏潼對所有人都是一句冷冷的不可能。
慢慢的大家也都不來了,偶爾會有人改變策略,說要借錢,然後連本帶利還多少雲雲。
魏潼沒搭理,結果就是魏潼是白眼狼的消息不胫而走。
這麽多年了,魏潼習慣了。黑白分明,那是魏潼不再指望卻又無限希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