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内的一處被重兵把守的館舍。
王龁、華陽君、蒙骜三員秦将就居住在被重兵看守的館舍内,三人兵敗被俘之後便押送到了朝歌,雖是俘虜,可衛峥卻對之予以了超規格的厚待,除了限制他們的自由,其他一切都是有求必應。
十日之後,魏冉收到了秦王嬴稷的回複:同意衛峥以封陵、函谷關二地換取蒙骜及其所有家眷。
此時,蒙骜在他屋舍内的床榻上靜坐着,一動不動也閉目不言,成爲了俘虜被押送到了朝歌,久而久之蒙骜也抱着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但憑對方發落便是,大不了一死。
隻是來到朝歌這麽久,蒙骜發現沒有始終任何改變,沒有自由,館舍内都有侍從伺候,而美酒美肉一樣都沒拉下,每天都換着不同樣式的美食,這等優待便是蒙骜也爲之側目。
可即便如此,長時間被軟禁在一間屋子裏而被限制了自由,任憑每日山珍海味伺候也是食之無味。
這時,蒙骜聽到了敲門聲,頓感意外,他估摸了時間發現還遠沒有到飯點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提出什麽特别要求,心下略感好奇之時應聲道:“請進——”
門閥呲牙作響,蒙骜在床榻上仍舊一動不動,忽如其來的一道“夫君”的聲音傳入耳中,蒙骜渾身猶如電擊一般,一雙濃墨大目陡然睜開,視線之内浮現出了一道分别已久卻又異常熟悉的身影。
“夫人?”蒙骜震驚萬分,刹那間便激動的站了起來,又看到妻子身邊站着一個即将行冠禮的少年,再次忍不住而驚喜的說道:“武兒?!!”
蒙骜的妻子喜極而泣的走來,一家子抱成一團,歡笑哭聲相互夾雜,良久,蒙骜才道:“你們怎麽來朝歌了?”
蒙骜妻子擦拭面龐淚水,穩定了情緒才開口:“是秦王,他放我們來中原的。”
“怎麽回事?”蒙骜心中疑惑萬分。
就在這時,一個人出現了,蒙骜一見連忙迎了上去:“穰侯!罪将蒙骜拜見丞相!”
魏冉罷手而輕輕搖頭,道:“一家團圓,喜事啊,呵呵!”
蒙骜更是疑惑了:“丞相,這……”他語塞言阻,又指向了自己的妻兒,心中疑惑顯然沒有退去。再次看向魏冉帶一詢問的目光,後者長歎一聲而道:“蒙将軍,在下便将事情原委與将軍說道說道。是這樣的……”
良久,蒙骜錯愕的站着,久久不能釋懷,一聲長歎盡顯苦澀與失落,唏噓道:“蒙骜在秦王眼裏究竟還是一介外人啊,呵呵……”
聽到蒙骜稱之“秦王”而非“我王”也不是“王上”便知道他寒心了,魏冉欲言又止,許久也不知何以對之,隻好說道:“将軍切莫往心裏去,我王也倍感無奈……”
“蒙骜不敢,本就是敗軍之将,能以我區區一人便爲秦王得函谷關、封陵二地重歸秦國,也算是在下戴罪立功了。”
魏冉自覺爲秦國感到羞愧,不願再多留,客套一番之後便告辭了。
“将軍留步,就此别過吧。”魏冉回頭對相送的蒙骜說道:“希望今後,你我不要在戰場上相逢。”
再一拱手,魏冉便不在回頭,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蒙骜的視線中,沒來得及容他感慨,便看到這館舍裏原本看守他的人都退去了,蒙骜即刻想起了魏冉将才的話,小步快走地回到了屋舍内:“夫人,你和武兒暫住在館舍内,我即刻去一趟王宮谒見衛王。”
盤龍宮。
衛峥正在審批奏章,這時宮中老内侍上前禀報道:“啓禀大王,齊人蒙骜求見!”
“讓他進來!”衛峥頭也不擡的說道,老内侍領命下去,走了沒兩步路立即被衛峥叫住了:“慢着——”
老内侍連忙回來請示:“王上有何吩咐?”
衛峥思量一番,喃喃道:“太失禮了,還是我親自去迎接吧,這才是待賢之道。”末了,放下下了手裏的奏章,起身整理一下服飾覺得無礙便朝殿外而去。
殿外靜候的蒙骜其内心可謂五味雜陳,他本是齊人,從齊國西入秦國侍奉當今秦王,官至上卿,在秦國他是一個客卿,卻對秦國忠心不二,本以爲自己會在秦國紮根。可還是沒有料到秦王因函谷關、封陵二地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舍棄了,蒙骜自認爲自己一個敗軍之将不值函谷關、封陵二地,秦王由此一舉也理所應當,可即便如此,秦王的毫不猶豫終是叫他寒了心。
反觀衛峥,蒙骜也自認爲自己一個敗軍之将,何德何能?衛王青睐自己竟是毫不猶豫的以函谷關、封陵二地爲代價,這讓他誠惶誠恐,要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秦王、衛王,兩位國君截然不同的舉動讓蒙骜倍感唏噓,難怪天下人才皆紛至沓向衛國,難怪衛王麾下謀臣如雲,猛将如雨,都是有道理的啊。
就在他喟然慨歎之際,衛峥來了,蒙骜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敗軍之将竟讓一國之君親自出來相迎,這樣的重視讓他感動萬分的同時心中惶恐再次增加了幾分,倒也不是懼怕衛峥,他是怕受之有愧。
“齊人蒙骜,拜見衛王!”
“将軍免禮。”衛峥笑哈哈的大步闊手而走來,頓時拉着對方的手臂便道:“走!将軍随寡人一并入殿,呵呵……”
衛王求賢若渴,果然是名不虛傳,蒙骜心生的感慨的同時也與衛峥一并進入了盤龍殿内。得入殿内,衛峥伸手示意道:“将軍請入座!”
“衛王言重了,衛王不先入座,在下怎敢僭越!”蒙骜連連推辭道,如此隆重的禮遇對待讓他受寵若驚。
衛峥一聽笑了兩下便來到了主座上坐下,蒙骜這才敢入座,頓時面王拱手道:“在下何德何能?得遇衛王如此恩待,蒙骜萬分惶恐也。”
“将軍受得!”衛峥朗聲笑道,此時幾個侍女紛紛入内,奉上美酒佳肴,衛峥自酌而飲,又道:“函谷關一戰,将軍威名便傳寡人之耳,猶如雷貫耳哪,将軍親率秦軍與我聯軍血戰,叫我聯軍吃盡了苦頭哇,我聽前線傳回的軍報說,若是蒙将軍換成王龁,我聯軍将士起碼可以少折損一萬,由此可見将軍真乃虎将一員。”
說着便高高的豎起大拇指。
“衛王之胸襟廣若瀚海,令在下慚愧之至!”蒙骜尴尬的拱手,見衛峥卻不以爲意,沒有因爲自己手中占了衛軍将士的血而耿耿于懷,這讓他又對其敬重又多了三分。
“寡人愛才心切,遂不惜手段而強行豪奪了秦國一員虎将,慚愧的是寡人才對,寡人胸襟更非将軍所言,恰恰相反寡人心胸促狹,欲盡覽天下之才入我麾下。”
“衛王說笑了……”
“來,将軍與我共飲此爵!”衛峥哈哈一笑手持樽爵而道。蒙骜也是連忙邀樽敬上,酒灌咽喉,衛峥面額頓起些許紅潤,便又開言:“寡人雖誠邀将軍入衛佐國,不惜從秦王之手巧取豪奪。不過君且寬心,是去是留全憑蒙将軍獨斷,寡人絕不強人所難,去齊國也好、趙國也行、燕國也罷,哪怕将軍思念秦國欲在入西秦,寡人也絕不阻攔分毫,君無戲言!”
衛峥說的很堅定,蒙骜也十分相信,可是……
此時此刻,蒙骜隻得在内心苦笑了,暗道:衛王啊,您禮賢下士,如此厚禮待我,我若離去,怕是天下士人都會恥笑我蒙骜傲慢不遜、狂妄自大吧。即便我蒙骜不拘世俗鄙夷的目光,可也沒有拂袖了去的勇氣,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您待我如國士?我蒙骜也惟有一國士報之。
“衛王高義令在下汗顔……”蒙骜拱手回應道,旋即起身出列,面朝衛峥長身一躬,“在下不才,恐有負君王隆恩,然蒙骜願以畢生之力侍奉君王。”
末了,蒙骜一拂袖袍便跪地叩首:“臣,蒙骜,拜見我王!”
衛峥連忙起身走來并親自将之扶起,拖着長音喜道:“将軍……不必多禮~~!”說着便大手一揮,高宣道:“内史令,宣诏——”
蒙骜帶着吃驚的神色見内史令攜一封诏書而來,“蒙骜接诏——”
衛峥重回座上笑意使然的注視着蒙骜單膝着地,拱手皆诏。
“卿入衛佐王,吾聞甚喜,特擢升卿爲校尉,連升十級,爵至上國柱;賜仆役六十、賞千金、布萬匹!”
“臣,叩謝我王!!”
蒙骜叩首以謝,再次起身便接過了诏書,此時此刻他的内心久久難以平複,意外的驚喜在短短的時間内接踵而至,他沒有想到剛剛面王表忠效命就被拜爲校尉将軍,這并非虛職,校尉一職是有實權的武将官職,可掌三萬兵。
爵至國柱,國柱國柱,國之柱石也。
這讓他足以認識到衛峥是真心實意,坦誠相待,真正将自己視爲國之柱石以待。
衛峥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不但已經收複蒙骜其人,也已收複其心,不但得到一員虎将,還從秦國這座大樓裏拆走一根乃至數根頂梁之柱,等于無形中再次削弱了秦國,弱彼而強己,心情可謂酣暢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