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的一群将領現在是對這位年輕的統帥心服口服,深感衛王果然沒有用錯人。
而如今魏缭進行這樣一番解釋頓時消除了心有非議的人,若不解釋還可能讓人以爲這是他魏缭是幫助衛國乘機削弱盟國的險惡行爲。
這種想法魏缭當然清楚,這也是最可怕的事情,所謂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内部被攻破,三晉聯軍一旦不能同心同德,必将露出緻命的破綻,一旦秦軍看穿了破綻便會給聯軍以緻命一擊。
魏缭爲了徹底消除這種後患,便是當場承諾道:“韓卒的傷亡,本帥也深感痛心,但請諸位務必相信本帥必不會做損公肥私之舉,故宜陽一破,函谷關之戰衛軍爲前軍先鋒,首攻函谷!”
此話一出徹底消除了聯軍各國将領心中的疑慮,可以全心全意齊心伐秦。
“上将軍,我軍欲壓境函谷,可橫亘在眼前的宜陽城是最大的絆腳石,不拔此城何言與秦主力決戰?”趙奢投來請教的目光,如是說道。
“此戰必定是曠日持久之戰!”魏缭雙目透着深邃,諸位将領隻聽其沉吟道:“别看王龁所部也損失慘重,可宜陽城背靠整個秦國,兵源、糧草軍資會源源不斷送入宜陽。換而言之,秦國若能在宜陽城阻擊我三晉聯軍便絕不會輕易放棄此城,而我軍卻又不能将有生力量消耗在這小小的宜陽城。否則宜陽城取勝而函谷關決戰敗北,豈不功敗垂成、功虧一篑?”
“這豈不成了死局?”暴鸢拍手急道。衆人紛紛看向了統帥,過了片刻魏缭忽然道:“來人,拿地圖!”
不消片刻,魏缭及其一衆将領紛紛圍繞在碩大的錦帛地圖上,過了許久,魏缭說道:“諸位将軍,這三個月本帥派了不少人觀測三川之地、山河之險。”
廉頗頓時驚訝道:“上将軍可是有破城之法了?”
衆人也不由得眼睛一亮而紛紛望向了魏缭,後者微微點頭,“确有有一個不大成熟的想法。”
暴鸢拱手忙問道:“末将鬥膽請上将軍示下!”
凝視地圖的魏缭頓時收回了目光,道:“當年衛楚之戰,本帥先後追随我王與武安君南戰楚國,與武安君破楚國鄢城之計,諸位将軍想必也清楚。”
“上将軍意欲故技重施而水罐宜陽城?”樂毅驚訝的說道,此話一出驟然間語驚四座。
“諸位看……”魏缭遙指地圖:“洛水源其陽華山,自西南而向東北注入河水(黃河),宜陽城和洛陽城皆在洛水以北。再看宜陽城北部三十裏地外是毅水,再向北百裏左右便是河水(黃河)。”魏缭在地圖上打着手勢,接道:“唯獨此段北部地勢高而南部地勢低,毅水水量不足以倒灌宜陽,意欲水罐宜陽城,惟有沿其要道穿鑿這一百餘裏地,将河水(黃河)向南灌入毅水,再而灌入宜陽城!”
說罷,魏缭再次看向了諸位将軍:“隻要将河水倒灌宜陽城,我軍不費一兵一卒,此城必破,秦軍來再多也守不住。隻是鑿穿這一百三十裏地絕非一日之功,但隻要能破宜陽城與保存聯軍有生力量兩者兼得,花費一些時日也是值得的。”
末了,帳内頓時落針可聞,竟是無人說話,氣氛甯靜的有些詭異,趙國一衆将領皆一言不發。良久,暴鸢确是顫索地說道:“上将軍,此法不妥,不妥哪!”
“有何不妥?”魏缭反問道。暴鸢頓時苦澀不已,回道:“引百裏之外的河水倒灌宜陽城,上将軍想過沒有,一旦河水南下,稍有不慎,我韓國三川、連帶二周之地怕是都要淪爲澤國啊,甚至我韓都新鄭也難幸免于難,成千上萬的百姓也都會被水患禍及,屆時舉國一片生靈塗炭哪。這些百姓可都是前線将士們的妻兒老小啊,稍有不慎前陣軍心不穩,又如何破敵制勝?”
洪水之患猶如洪荒巨獸,絕非人力所能抗拒,更非人力所能控制,魏缭是跟随白起參加了水罐鄢城,洪水湧入鄢城,數十萬楚人命喪洪流之中,其慘烈景象在座的人當中怕是沒有比親身經曆過的魏缭更深刻的了。
趙國的一衆将領都不吭聲,也難怪會如此,畢竟趙國在中原以北,趙國的地界是在晉原之地,倒灌宜陽城帶來的水患八竿子牽扯不到趙國身上,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可韓國的核心疆界确是首當其沖,一旦水患将起,整個韓國将會民不聊生,就連都城都難以幸免,也難怪暴鸢急了。
“若想破宜陽城而兼得保存聯軍實力,兩利兼得惟有水攻一途。”魏缭如是說道,接着連忙罷手制止了意欲開言的暴鸢:“将軍莫慌,是否水攻宜陽還無決斷,此事仍需重長計議。将軍所言不無道理,若三川之地盡化澤國,韓人百姓流離失所,前線的韓卒也斷然無心建功立業,爲我而戰,本帥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暴鸢聽到這番話總算把情緒緩和了下來,片刻又見魏缭說道:“水攻之策是否可行,還得請示合縱約長,即由我王決斷。”
一聽魏缭此言,對方顯然還是想要水攻,暴鸢頓時急道:“我王是不可能答應的。”
“将軍勿躁,此事重大,便是本帥也無權決斷,到底要不要水攻,我等無從左右,還是将此策上奏朝堂,由我王與韓王決斷吧。”魏缭如是說道。
猛攻宜陽三個月後,王龁驚疑不定的發現三晉聯軍竟是突然奇迹般停下了進攻的步伐,可魏缭統帥的大軍主力并沒有離去,而是依舊駐紮在伊阙之地一動不動。
王龁也摸不準魏缭此舉用以,卻也不敢大意,更不敢輕舉妄動,雖然看不透但隻要據守宜陽不出,敵軍便是有所陰謀難不會輕易中招。
不過,還是将消息送回了鹹陽。三晉攻宜陽受阻,對秦國來說算是一個好消息。
而與此同時,魏缭也派斥候飛馬星夜兼程奔襲朝歌而去。
盤龍宮。
“你說什麽?魏缭意欲引河水倒灌宜陽城?”衛峥吃驚的看着親自送來前軍信報的居辛,這個年輕人的想法的确夠大膽的,後者肯定的點點頭:“王上……”
“子辛莫言,容我思量。”衛峥頓時罷手制止,旋即從座上而起,在思量中來回踱步而走。
幾番思量,衛峥忽然忍不住長笑不止,頓時看向居辛連道:“魏缭大才,魏缭大才啊,哈哈……水灌宜陽之計,此策雖耗時耗力,但本王耗得起。速傳令魏缭,此策本王準了。”
居辛一聽吃驚萬分:“王上,水攻宜陽,韓國那一關怕是過不去哪,韓王怎能容許韓國南境淪爲一片澤國?一旦處理不慎,三晉聯軍離心離德,伐秦大業或有中道夭折之險矣。”
“子辛多慮了,韓國不是趙國,老韓王更不是但見趙王這樣的雄略君主。”衛峥确是信心十足,又補充道:“韓廷怎會重視百姓民間疾苦?韓王窮兵黩武,韓人早就怨聲載道,整個韓國也是民不聊生,韓王想管但又管不了那麽多,韓王短視啊,早就破罐子破摔。你若不信,不若與我打個賭,本王賭隻要許諾這水患淹不了他韓王的新鄭都城分毫,加之我再許諾對韓國予以援助,我衛國爲韓出糧出錢赈災救濟,接收因水患而流離失所的韓人以防止其成爲暴民亂國,韓國隻要穩定不亂,韓王必允之。”
“微臣愚鈍。”居辛拱手道。衛峥悠然一笑,道:“本王承諾爲韓國承擔水患的一切損失,看起來是衛國吃了大虧,簡直是無妄之災,可這災難卻是實際發生于韓國,換而言之,韓國必定因此更加依賴本王,本王進而更爲容易的掌控韓國。沒有本王,韓王今後的日子都過不下去,還怕他敢對我有二心?這是軟刀子,哈哈……魏缭此策妙計也!”
可謂一舉數得啊,這個時候居辛已經看透了,魏缭這一個水攻宜陽城的計謀,除了有利于明面上伐秦的戰略大計之外,還能變現附帶着削弱韓國隐性之利,且說那宜陽城,乃是僅次于蕩陰城的鑄器重鎮,趙國都垂涎三尺,具有重大的戰略價值,一旦洪水倒灌入城,這座韓國舊都怕是也要淪爲第二個鄢城,宜陽這個鑄器重鎮必然在一股洪水之下就此滅迹,給韓國一座無用之城才符合衛國利益,即便以後假手于他人,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韓國三川之地淪爲澤國,韓人百姓勢必流離失所,這些人口韓廷處理不了最終隻會淪爲難民進而演變成暴民,而如今的衛國可謂地廣人稀,接受這些難民人口便能強大衛國,何樂不爲之?
韓王醉生夢死,目光短淺,不知人口才是争雄天下的最根本的資本,目光短淺者隻會在伐戰之際才會想起人口不足,但凡許以重利,韓廷君臣有幾個會在乎百姓的死活?
不過話又說回來,韓王韓國皆無争雄天下之心,隻想求得片刻安甯,曆史上的韓國爲了片刻安甯,拖延秦國東進的步伐,出了一個贻笑千古的“疲秦計”,便是由韓人鄭國曆時十年主持興修的鄭國渠,可這所謂的“疲秦計”非但沒有疲秦反而進一步助秦強大。
這樣的一個韓國,也難怪衛峥會有如此信心。
末了,衛峥頓時言道:“子辛,此事由你處理,你務必親自去一趟韓國,帶上一批重寶厚禮敬獻韓王,說服韓王。另,也備上一份重禮獻與韓相張平。韓王無主見,我料定他必問計于張平,買通此人可确保萬無一失。”
居辛頓時拱手一禮:“遵命我王,微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