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客死秦國的消息終傳回了楚國,深秋時節,湍急的汨羅江岸草灘枯萎,大山寂寥。
無邊的空曠,無邊的荒蕪,無邊的孤寂。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踽踽獨行在汨羅江上,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山巒溪流之間,老者伫立在汨羅江沿岸,久久地凝望着遠方。漸漸地,黃昏臨近,火紅的殘陽吻住了山巒,一片金紅的晚霞籠罩大地。晚霞彤雲飛金流彩,天空充滿一種深不可測的神秘,一種主宰一切卻又永恒地保持着沉默的威嚴。
汨羅江水被霞光照耀地透着金紅,江上的漁船正在江中緩行晚靠,隐隐便有問答酬唱的漁歌傳遞四方。
江邊出現越來越多的早出晚歸的漁民熙熙攘攘,一個漁夫肩扛着魚叉魚網在江畔走來,漁夫的目光緩緩的向汨羅江岸移動,木然的呆住了,一個白發飄飄的老何伫立在江岸之上,僅有一步之遙便是湍急的汨羅江。
“三闾大夫危險!”漁夫排腿驚叫道,他口中的三闾大夫便是屈原,老楚王客死秦國的消息傳回長沙之後,屈原在廟堂之上雷霆咆哮,粗怒了楚頃襄王,一怒之下将之流放到了元湘。
這漁夫的驚叫聲也震動了江邊的漁民們,無不紛紛望向了湍急的汨羅江岸。
此時天空神秘而沉默,七彩流雲的漩渦仿佛積澱着久遠的愚昧,平靜、麻木而又顯得詭異。
“《易書》曰:井渫不食,爲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爲,舉賢以自佐。然王國破解之事盡相随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爾。懷王以不知忠賢之分,故内惑于鄭袖,外欺于張儀,疏屈平而信敬尙、子蘭者流,以緻兵挫地削,亡三楚六郡之地,更客死于秦,爲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
屈原仰起了高傲而執拗的頭顱,凝視着流雲飛動的天空,長長歎息一聲,竟是沉重極了。
“楚國,要亡啊~!”
那漁夫眼見屈原縱聲一躍便跳入了湍急的汨羅江中,頓時面色巨變,悠長的喊聲頃刻間響徹河谷:“屈原大夫,老哥們,救屈原大夫啊!屈原大夫跳江了……”
霞光已逝,頃刻間,山鳴谷應,點點漁火競相彙聚在汨羅江面之上,漁人們在船上點着漁火望着湍急的汨羅江喊成了一片:“屈原大夫,你在哪裏——”
“三闾大夫,你在哪裏——”
不消片刻,山間火把也從四面八方湧來,楚人老百姓們邊跑邊喊:“快快速救三闾大夫,水手快跳江水尋覓三闾大夫——”
湍急的汨羅江水,加上黑夜漫漫,尋覓跳江之人形同大海撈針。刹時間,茫茫江面之上,漁人們的喊聲也漸漸地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泣聲。
翌日清晨大霧蒙蒙,太陽漸漸高升,無數的漁舟早早的塞滿了汨羅江,漁人們默默地劃槳而遊蕩在江水之上苦苦尋覓,此時再也沒有了昨夜哭喊交融的聲音。江岸之上已經擠滿了四處趕來的百姓,人們沿着汨羅江岸而立,一些民衆跪在了地上不斷向汨羅江中叩頭,流淚不止的哭喪祈求着。
一個小女孩向江中抛灑這米粒飯團,殷殷痛哭着道:“魚兒魚兒我喂你,千萬别吃了屈原老爺爺呀……”
屈原身隕汨羅江驚動了整個楚國,消息也傳回了楚都,令尹昭雎等人聞訊趕來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汨羅江水依舊如初的湍急流淌着,空曠的山谷惟有大片的水鳥在那座孤零零的茅屋上空盤旋飛舞,嘶啞悠長的嘎嘎鳴叫,彌漫出無盡的悲怆。那是屈原流放此地所居的屋舍,驟然之間,屈丐将軍變得枯瘦蒼老,軟癱在茅屋前泣不成聲。
“将軍,左徒之舉不足以效法。”令尹昭雎平靜得有些冰冷,道。
“沒有屈原,屈丐何堪!屈氏何堪!楚國何堪呐——”屈丐猛然應聲而起,對着令尹咆哮道。
“常言道,立國不賴一賢。”昭雎依舊平靜得冷漠,接道:“芈原之心,已在放逐之中衰朽了,縱是秉政變法,也不過是刻舟求劍,爲時晚矣罷了。君節哀之,便請自思。在下告辭了。”
……
中原。
天下将再起征伐,衛峥帶着一支禁軍衛隊飛馬直奔鑄器重城“蕩陰”,與秦再戰意味着衛國所面對的敵人是自衛鞅變法秦國後的虎狼之師,不可有大意。
此次力主三晉合縱伐秦,衛軍必爲主力,衛秦兩軍士卒皆爲敢死之士,孰強孰弱尚且不分伯仲,對壘兩軍的統兵大将也是久經沙場的統帥,可以說雙方優勢相互抵消了,但衛國還有一大優勢是秦國所不具備的,那便是精良的裝備。
此次衛峥在臨戰之際前往衛國的鑄器重城“蕩陰”親自巡視,足以見其重視程度。
這一日,衛峥在驿站修整一番意欲入駐蕩陰之時,一斥候信報飛馬入城,楚國屈原身死汨羅江的消息傳入了衛峥耳中。
“又一位故人逝去了嗎……”衛峥放下了手中的信報,一個個震铄古今的曠世名人相繼而去,一時間讓他竟也惆怅不已,不由自主的想起來秦惠王、魏惠王、齊威王、張儀、公孫衍、屈原……
此時,衛峥手持一盛滿酒水的大爵,凝視着酒水中倒映着的面容,發現自己也老了許多,滿頭的黑發變成了黑白交雜,暗歎歲月不饒人,英雄終有遲暮時。
酒水慢慢的倒入地上,便聽其呢喃吟哦:“千年往事付煙波,獨向潇湘弔淚羅。七尺何嫌三頓少,一生空負五車多。乾坤莫醉襄王夢,天下猶聞屈子歌。酬國與其懷石死,争如濟世化幹戈……”
再倒一樽,衛峥持爵敬天,道:“敬這大争之世,敬這小酌之時……”語畢便一飲而盡,驟然間心生感慨,衛峥突然也懷疑自己還有留有多少壽命,還能不能活到一統天下的那一天。
這一刻,他對伐秦之心尤爲堅定,人生一世猶白駒過隙,容不得他浪費,衛峥突然心生急迫感,深恐心中的宏圖理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翻手一扔大爵,衛峥跳上了馬背,率領禁軍衛隊飛馳入得蕩陰城。此番親自來到鑄器重城是因爲他夢寐以求近二十年的“橫刀”終于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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