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雖安,列國群雄卻也動作頻頻。
臨至暮春時節,燕山還是一片幹冷,四面來風都在寒燕之地競相博弈,東北群山的風,東南渤海的風,西北草原的風,風向時隔兩三日一變,吹的暮春時節腳步蹒跚。
如今已是三月末了,燕都薊城卻仍舊是一片蒼黃,與中原之地綠草盈盈有着天然之别。燕國在燕昭王這一朝不但結束了動亂,十餘年勵精圖治也進入了中興之際,北伐狼族拓土千裏,可謂武功卓越,而薊城算是如今中原北疆最爲繁華之地了。
燕國已然獨霸北疆,雖說在七雄之中排行末尾,算是名副其實的一個小國、弱國,可就是這被中原群雄視之爲小國、弱國的諸侯确是打的北疆遊牧名族狼狽逃竄,曾經差點滅了燕國的山戎族更是被滅族,千裏北疆之土從此劃入了燕國的疆界。
獨霸北疆,燕國的确是名副其實。
如今北疆的外族人,但凡與燕國接壤的遊牧名族沒有被滅的都表示向燕國俯首稱臣,休兵止戈後薊城也變成了北方商貿最爲繁華的王城,匈奴商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了薊城,也有來自中原的商人,其中衛國的商社在薊城最爲興旺,衛人商賈與匈奴等外族交易馬匹,與燕國交易兵器,都是大宗交易,衛國人也因此在燕國的地位也頗高,深受燕昭王的重視,畢竟能夠把北疆各族打的擡不起頭來,裝備産自衛國的強弓勁弩、黑甲鐵器等也是功不可沒。
北疆的外族人進入薊城再也沒有受到盤查,也沒有被人注意。畢竟,北方遊牧名族在燕昭王掌國之下已經被打的服服帖帖,再往西一點更是被趙武靈王的騎兵打的聞風喪膽。
這種穿着羊皮裝、連連鬓落腮大胡須的匈奴商人在今天的薊城裏實在太多太多了,連城内的酒肆客店也都飄散着揮之不去的牛羊膻腥味兒。
薊城王宮之内,蘇秦入宮面王,燕昭王一見到他便連連悔恨地說道:“本王失悔,悔不該當初不聽相國之言,如今伐齊告敗不說,還丢了武平等南境十城富饒之地。”
“有此教訓倒也不全是禍患,至少我王已經知伐齊大業絕非一日之功,齊國也絕非北疆戎狄可相提而并論。”蘇秦安慰的說道。
“此番出使齊國,相國當真能爲本王從齊王那裏讨回武平等十座城池?”燕昭王心中一動,略急的問道,武平等地是燕國南境少有的耕地沃土,與齊國接壤,是處于黃河下遊的沖積平原,北方的疆土寒冷且不适合耕種,這也是齊國爲何隻是占了這十縣城池之後便不在北上的原因之一。
“我王勿躁,臣自有辦法說服齊王将這些城池拱手送回來,我王隻需聽微臣消息便是。”蘇秦信息十足的說道,燕昭王想到蘇秦曾經一番說辭,憑借三寸不爛之舌都能從衛王手裏爲齊國讨得剛平、觀澤等西進重地,這不由得對他有莫大的信心。
可燕昭王又一時間突然患得患失,看向蘇秦而道:“相國此番入齊行間,本王不知何時才能與卿再會,你這一走不知幾時歸來,本王該找誰分憂?”
蘇秦細想一番,笑而拱手道:“禀王上,朝中有一人或可爲我王分憂。”
“何人?”燕昭王連忙問道。
“鄒衍!”蘇秦說:“此人雖年輕,卻有大才,其所學陰陽術論頗有鬼谷一派之真意卻又别具一格,定是得到鬼谷高人授業,臣以爲此人足以擔當一派學說之開山鼻祖。我王若是遇事不決,大可問計鄒衍。”
蘇秦的洞察力的确毒辣,鄒衍正是陰陽家開宗立派的祖師爺,可他還是沒有料到鄒衍是師兄張儀的門徒,因爲入燕佐士之時,鄒衍并未自報師從于鬼谷一派,蘇秦不知道這鄒衍是自己的師侄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燕王一聽此言頓時記住了鄒衍這個名字,彼時,便将燕國符節交給了蘇秦,更是親自一路送至三十裏地之外方才止步,可見對蘇秦的倚重于此可窺視一二。
蘇秦的這支出使隊從燕國出發,跨過治水,穿越方城、武平,這兩座城邑本是燕國的,如今卻被齊國所占領。不得不說,此時的燕昭王很後悔當初沒有聽從蘇秦的谏言,以爲宋伐齊國,燕國的機會來了便興兵南下,結果對方竟是無視宋國,派遣齊國主力大軍不說更是着名将匡章統兵北伐,燕軍不敵齊軍,連連敗退,最終丢掉了南境的十縣城邑。
在北疆吊打外族的燕軍,面對世仇齊國仍舊是被打的服服帖帖,着實讓燕昭王氣結無奈。
進入齊國地界,是一片春雨細綿綿的景象,寒燕冷風已去,東海之濱的齊魯大地是一片綠草成蔭。得入臨淄,是一片巍峨之氣,大邦之象盡顯王城,齊國累積威王、宣王兩世勵精圖治,到底是稱雄山東的大國、強國,底蘊不是殘燕之國所能比拟。
蘇秦等人得入臨淄城後便在驿站修整,同時将符節送至王宮,翌日朝會便接到了齊湣王的宣召。
當他以燕國特使的身份進入齊國廟堂的那一刻,齊國的群臣莫不色變,尤其是孟嘗君田文。齊廷之上曆經宣王一朝的臣子皆目光驚愕的看着蘇秦平靜的跨入大殿,這些人誰不知道眼前這位燕特使是何方神聖?
一時之間,齊廷之上不少的臣子在蘇秦與孟嘗君田文之間來回掃視,眼神也頗爲怪異。廟堂之上的魏無忌雖聞蘇秦如雷貫耳之大名,卻也并沒有親眼見過蘇秦,此時也未曾知曉這燕使便是蘇秦。可洞察敏銳的魏無忌也發現了自己的老師少有的露出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微變神情,一時也大感好奇田文與此人莫非有些淵源?
魏無忌不知道,可廟堂之上不少的臣子确是知道兩人的淵源大了去了,确切的來說是恩怨,蘇秦奪了田文之父靖郭君田嬰的相位,算是結下了恩怨,若不是蘇秦主動離齊入燕,這齊國的相印哪裏輪得到他田文執掌?
此時,蘇秦異常淡定,得入殿内,旋即對齊湣王長身一躬,拱手而道:“燕王特使蘇秦拜見齊王。”說完又向田文禮道:“見過薛公!”一旁的田文确是受禮不适,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田文是當今齊國之相,可蘇秦确是齊國前朝之相,這一行禮本是正常,可方下卻顯得頗爲怪異,畢竟論能力,蘇秦隻強不弱,論資曆也是高一籌。
“你便是蘇秦?”王座之上的齊湣王大吃一驚的說道,一時間忘記了禮節,看到蘇秦仍舊躬身不動,齊湣王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伸手道:“呃……貴使免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