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齊湣王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了天下列國犬牙交錯的疆界,正如孟嘗君所言,齊國被孤立在東海之濱,這時田文又道:“臣之所以不贊同出兵,實乃看不透當此局勢啊。”
“看不透?”齊王反問。
田文點了點頭,歎息的說道:“時也命也運也……齊衛兩國互爲近鄰,本爲齊強而衛弱倒也無妨,可如今乃是雙強比鄰而立,必互爲芥蒂。衛國對齊國有威脅,齊國對衛國何嘗不是如此?要知道,當年蘇秦可是從衛王手中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了衛之剛平、觀澤獻于先王,衛王難道無動于衷?當年或許無奈,可今天卻不同往日而語。臣在想,如今楚國已經大勢所去,國運已滅,七百載強楚竟成苟延殘喘之國,齊國可否成了衛國的下一個目标?衛王此人,其用心之險惡,一向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如今宋國屢屢犯境,是不是衛王在暗中推波助瀾呢?”
齊王連忙問:“那薛公以爲呢?”
田文一時間不言,齊湣王也隻好等候,良久之際,一個年輕人忽然出列面王拱手:“我王容禀,臣以爲這便是孟嘗君所看不透之處。”
說話的不是他人,正是魏無忌,鼎鼎大名的戰國四公子之首信陵君也。當年衛國攻占梁國之際,梁王托孤将少年魏無忌送到了齊國托付于孟嘗君,不論是交情還是名望,田文自然不能不管,于是魏無忌便追随孟嘗君至今,并拜其爲師。
年紀輕輕的魏無忌便才華斐然,田文對這個學生也是最爲滿意,越發的喜愛。魏無忌一出,田文便問道:“無忌公子看來有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老師言重了,喚學生無忌便好。”魏無忌連忙拱手。田文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既欲言,便說與王上聽來。”
“諾!”年輕的魏無忌再面王拱手。這時,齊廷之上惟聞其聲:“依臣下之愚見,如若不是衛王借助宋國給我齊國下套而引誘我王入局倒也不是大事,如若是了可就大不一樣,說明衛王已經盯上我齊國了,試圖借助宋國激怒我王出兵伐宋,宋國不敵而向衛國求援,衛王如若應允便是齊衛交惡,衛國入局便是三晉入局,燕國始終賊心不死定然會再次南下進犯,如此一來,齊國伐宋在倒轉之際便化爲五國伐齊,我齊國或有步楚國後塵之危局也……”
孟嘗君大爲贊許的點點頭,可見他的想法與魏無忌是不約而同,田文雖是齊國權臣不假,可到底是戰國四公子,曆史上的孟嘗君可是合縱列國曆史三年鏖戰,最終攻破了函谷關之人,秦昭襄王急謀獻城割地自救,孟嘗君聽信韓慶之言而與秦議和,放棄了滅亡秦國的良機,緻使秦國十五年不敢出關(Ps:有人可能會說破函谷使秦十五年不敢出關不是蘇秦嗎?這裏不多贅述,隻能說曆史有誤,破秦的是匡章爲統帥大軍,田文主導,有興趣可以查閱)。
如今要不是衛峥的出現而使得曆史改變,垂沙之戰大敗楚國的便是孟嘗君率領三晉韓魏之兵了,隻是衛峥的出現非但沒有改變楚國敗局的曆史,更是一戰滅了楚之國運。
足以見得孟嘗君之才。
至于信陵君魏無忌,那也是不遑多讓,乃至比田文猶有過之,信陵君魏無忌竊符救趙和身配六國相印力合諸國抗擊秦國的事迹爲後世人所稱道,曆史上的信陵君可是讓往年的秦昭襄王和發起統一大戰的秦始皇吃盡了苦頭,嬴政最後不得不用反間計讓魏無忌不得重用,最終郁郁寡歡而死才打開了局面,否則隻要信陵君在,秦國一統天下至少要推遲十年。
如今的齊國廟堂之上,有田文和信陵君輔佐年輕的齊湣王,戰國四公子數一數二的兩個人都在齊國,衛峥這個時候想要打齊國的心思,還真的掂量掂量能不能讨得到便宜。
此時,魏無忌的一番說辭,尤其是聽到步楚國後塵之時,把齊湣王聽的一陣全身顫栗,毫毛倒豎。便是連忙問計田文:“薛公以爲我齊國如何應對?”
一番思忖,田文便拱手道:“宋國作亂不論是不是衛王在背後推波助瀾而試圖給我齊國下套,我王都需要謹小慎微。依臣之見,在局勢尚未明朗之際,不論是不是衛王想要引誘齊國入局,我王皆不宜妄生刀兵,以防中計而陷于危局之中。”
說着,田文頓了頓,嗤笑道:“宋王堰一介匹夫爾,不足道也。殊不知宋國國力已如累卵,宋國生靈已臨倒懸之危,一個狐假虎威的傻君王,何懼之有?我大齊累積威王、宣王兩世之國力,厚積薄發,絕非桀宋之流所能比,兩國國力懸殊巨大,加之莒城也不同于下邳,此城易守難攻,加之我有南長城拱衛,但有宋軍來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便是,我王隻需要防守不出,假以時日宋國國力不支,也就再無興風作浪的能力了。”
齊王大喜:“以不變應萬變,好一個厚積薄發,好計謀。大善——!”
田文的封地是薛邑,所以孟嘗君也被當世人稱之爲“薛公”,随着齊國對宋國的繼續縱容慰撫之策,而今封地也被宋國所占,可消息傳入臨淄之後,田文非但沒有震怒反而暗中高興。因爲孟嘗君知道自己的封地被宋所占能夠給他帶來極大的聲望。
一時之間,田文在暗地裏鼓動幕僚大肆宣言此事,齊人聞之無不贊揚薛公一心爲國,不謀私利,不已一己之私而貿然至國于險境之中。
封地可以丢,但名望不能失去,有了名望在,封地自然會有,即便薛地奪不回來,齊王也絕對會給田文封賞一塊新的土地。
以田文的精明,這筆賬自然算的清楚、透徹。
……
且說衛楚兩國之事。
如今大戰已經結束,但戰後事宜卻也沒有停下,衛峥收攏大軍與民休養的同時也即刻行邦交大策,居辛請命南下長沙與楚國談判,衛峥欣然應允。
朝堂之上隻不過是走個形式,實際上早已商議決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