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王城的沸騰之聲已經随着時間慢慢退卻,歡騰之後的王城百姓再次步入正軌的生活,朝歌還是原本繁華的朝歌,衛國卻是發生了巨變,疆土急劇膨脹了一倍。
持續了兩年的衛楚之争已然塵埃落定,衛國也随即止刀兵、息人事而與民休養,打下來的廣袤土地急需要治理消化,左右丞相在近來也是忙的不亦樂乎,朝廷加派官吏前往淮北淮南兩郡治理萬民。
有景玱、居辛這兩個左右丞相的輔佐,江淮之地的治理衛峥很放心,爲王者便要有王者之風,衛峥管麾下的臣子,臣子們去治理一方,各司其職,王者無爲而臣民自治之,大有老莊之道的一絲韻味。
“馭兒可在太子府?”盤龍殿内,衛峥問身邊的老内侍。
如今姬馭已經到了十五歲之齡,自打陳轸去世之後,太子太傅一職便空置了下來,給太子找個新老師倒成了一件費腦筋的事情,朝中能當此大任者,隻有右丞相居辛,如今衛國正處于急劇擴張階段,居辛已經忙的焦頭爛額,根本騰不出太多精力爲太子授業,至于景玱、姜牧不足以勝任這個位置。
衛峥也想到了一個人,蘇代就最爲合适,可蘇代被趙雍那斯給強留在趙國,如此大才讓趙武靈王給中截胡,衛峥也是在暗地裏大罵了趙雍幾回,蘇代怕是段時間内不可能會朝歌。
“回禀王上,太子和二位王妃在淇水離宮——牟林閣苑。”老内侍秉承道,衛峥至今未曾立王後,曾有王室宗族進言,最後被狠狠的訓了一頓之後便再也無人敢提及此事,連宗老都不吭聲,其他人更不敢了,如今的衛峥即君主位二十餘年,積累浩蕩君威,加之無人能揣摩出上意,就更加不敢輕易在宮闱之事上有進言之舉了。
老内侍看了眼衛峥,又道:“王上,可否命人召太子觐見?”
“不必了,寡人去一趟牟林閣苑便是,正好出宮透透氣。”衛峥罷了罷手,便移駕出了朝歌,前往淇水河畔的别苑而去。
秋風乍起,淇水一片幽靜蕭瑟。
别苑之内的九曲回廊之上,一遮蔭樓亭内,靈妫、狐殷兩位王妃再此,此外還有十五歲的少年姬馭及其幾個侍女。
衛峥來到了别苑,随行的左宮監正欲高宣王駕已臨卻被制止了。
而此時此刻,樓亭之内,姬馭伴于石案一側專心緻志的一副表情,而狐殷正執掌筆墨,石案之上是一張平整的大白紙,靈妫坐在一側笑而不語的看着。兩人始終親如姐妹,靈妫也對狐殷毫無防備,或許是因爲狐殷不能生育這才天然的對她親近,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她對靈妫毫無威脅,如此又何須芥蒂而引得王上不快?
姬馭才十五歲,卻也長得一副俊秀的面龐,倒是一臉青澀還未曾退卻,而今未達行冠之年,行冠禮也要在他二十歲來臨之際,所以并未戴冠,此時太子一言不發的看着,狐殷執筆寫下了一個字——王。
“太子可知,這個‘王’字有何真意蘊含其中?”狐殷放下毛筆,看着紙上的“王”字問道。姬馭看了看,搖頭不語,狐殷一笑指着“王”字說道:“這個王字,三橫一豎,看起來是一個簡單的字,但它藏有諸多玄機奧妙于其中,你看這一豎貫通三橫其中,這個‘王’字又是最不簡單的一個字。這一豎,代表了道,爲王者之道也;而這三橫代表的是天、地、人三元,三元不通則王失其位而亡,一豎乃參通天地人三元者,惟有參通天地人三元之道者,才配爲王者。”
末了,姬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便說道:“馭兒明白了,王者之道的意思是三元通而王天下,三元不通則亡天下?”
“太子果然天資聰穎。”狐殷贊許的笑着點點頭:“這個王字,你看,這其中一豎,可知是什麽道術來撐起天地人三元?”
姬馭想了想便頓感眼前一亮,說:“殷娘娘說的王道,與母親曾經教誨馭兒的儒家之道頗爲相似,皆有普濟天下之真意。”說完,姬馭又疑惑的接着補充:“可是……我衛國并非儒術治國,而是行法家治術,王道儒術求仁義已矣,法家治術卻行霸道,兩者恰恰相反,豈不南轅北轍?”
狐殷悠然的說道:“所以說呀,這個王字藏有無窮玄妙奧義,最是難以參透,參通天地人者,是爲王。”姬馭注視着紙上的王字若有所思:“如此看來,這個王字還真是不簡單啊。”接着又道:“哎,殷妃娘娘,您這麽博學,可否告訴馭兒這個‘王’的真意?”
狐殷搖了搖頭,笑道:“太子怕是要失望了,本宮隻是多讀了一些聖賢之書,這個王字的真意還真非我能參透,惟有真正參通天地人者方能知曉其真意,所以能回答太子此問的隻有你的父王了。”
“儒墨道法皆乃治術。王道也好,霸道也好,皆不重要,惟有強國富民方爲正道。”忽如其來的聲音讓樓亭裏的人紛紛一驚,便見衛峥悠然跨步走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衛峥的聲音他們當然聽得出來,衆人頓時連忙起身面王拜見,國君一來所有人都起身站在了一邊,衛峥來到石台旁邊便在狐殷之前的位置上獨自座下,也看到了石案之上的紙張裏寫着的“王”,片刻之後,他看向了十五歲的少年姬馭:“上古造字,玉王同字,這個‘王’字難認也難寫,是天下最不穩定的一個字,更難悟透其真意。天下人都想争做這個王,若挑不起,則非王而亡矣。”
“兒臣謝父王教誨。”姬馭躬身拱手說道。衛峥滿意地點點頭,又道:“馭兒已年有十五,不小了。不能再如往常那般小兒環抱竹馬,你是衛國的太子,将來的衛國之主,仁恕中存是爲王者。宇軒宮内網羅天下各大名家聖賢之書,孔孟之道、黃老之道,儒墨道法兵等應有竟有,熟讀聖賢之書馭兒可不能怠慢,爲父随時便會考問你。”語頓片刻,衛峥接着道:“我衛國雖行法家治術,然百家之學各有所長,惟知其要害方能趨利避害,利則爲我所用,不利則爲我所棄,爲王者不可不知其奧義。”
“兒臣定當謹記在心。”姬馭應允而拱手。
秋日西沉,晚霞染紅了滿苑松林,衛峥難得有時間與一家人團聚,今日便留在了别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