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東征奪取下邳等五座齊國城池之後,十萬大軍修整之際,景玱再次離開朝歌複返宋境。就在戴堰東伐齊國,取五城這個時候,景玱風塵仆仆的親自趕到了,他将自己的轺車留在睢陽城,與随行的仆從騎着戰馬兼程東進,一天一夜便出了睢陽,而今宋軍大帳已然在望。
臨近宋軍大營已是晚霞茫茫的黃昏時分,景玱見到大營中最華麗的大帳旋即策馬奔去,赫然便是王帳,宋軍軍營被戰車圍成了一道轅門,門外站着手持長矛、身穿産自衛國鑄器重城蕩陰的铠甲兵士,見景玱靠近王帳,一個甲士大聲喝止:“來者何人?此乃王帳,速速下馬!”
景玱悠悠瞥了一眼,淡淡的說道:“小小百夫長,竟也敢阻攔中原衛國特使?我乃景玱,今以衛特使身份有要事與宋王相商,贻誤國之大事,爾擔待不起!還不速去禀報?”
那百夫長一聽是衛國的特使,心中一驚,頓時被鎮住了,他可是耳聞自家大王把衛國視爲兄弟之國,各國來使就屬衛國特使最受大王待見,這可真是惹不起的人物,便一溜小跑的迎了上來,旋即拱手哈腰的賠笑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先生恕罪,小人這就秉承,先生請稍候!!!”
說完便跑進王帳去了,沒過多久又出現在景玱面前,旋即端正站立高宣:“衛特使晉見!”
景玱旋即下馬,一把将缰繩甩給了那名百夫長,便昂然進入了王帳,得入王帳,景玱見到了戴堰,便長身一躬,拱手道:“衛國特使景玱,拜見大王。”
“一别多日,竟與先生又見面喽!噢,快快免禮!”戴堰的心情大好,自起兵讨伐齊國以來,連戰連捷,自然心情大好,旋即又道:“來人呀,即刻備酒宴,本王要爲先生接風洗塵。”
“多謝大王美意。”景玱拱手說道。宋王接着賜座并伸手示意,景玱再而拱手便入内坦然座下,過了不久,幾名侍女便邁着輕盈微步端來美酒佳肴。
戴堰手持一樽大爵邀示,旋即一飲而盡,這時候宋王的臉上掠過一道閃電般的笑容,精光四射的雙目定格在了景玱面龐之上:“先生不辭勞苦親赴軍營見孤王,可是有何要事?”
“外臣鬥膽敢問大王,宋軍下一步驟該當如何?”景玱不急不緩的反問一句。戴堰毫不隐瞞的說道:“三軍修整十日便北上讨伐齊國,一舉成就大宋霸業。”
戴堰一副傲然之色,但景玱一聽卻在心中嗤笑,這宋王怕不是被眼前之利沖昏了頭腦,不過是滅了一個毫無招架之力的滕國,東取齊國五城,景玱卻知宋國伐齊而能奪五城确是強齊此刻重點放在了燕國身上,幾乎未曾對宋發力才丢給了幾座城池,不料這宋王境以爲自己王霸之氣四溢,不知量力的以爲能抗強齊,一個千乘之國,安敢妄稱霸業,果真不知天高地厚。
景玱不動聲色的第二問:“敢問大王,如今宋國舉十萬大軍伐東伐齊國,能得利好幾何?”
宋康王陡然厲色一閃:“齊國乃我大宋之敵國,侵占孤王的陶邑久矣,更藏匿舊黨叛亂分子,欲将我大宋社稷臨倒懸之險、累卵之危。伐齊義不容辭也,既可振我國威,亦可開疆拓土,創不世武功。此乃大宋之基業所在,豈能以利好二字言乎?”
戴堰說的振振有詞之際,不料景玱确是突然搖頭長笑,一副不屑之色看得宋王滿臉不解:“先生如此搖頭失笑是爲何意?”
“大王可聽說過楚人刻舟求劍的典故?”景玱問道。
“哦?刻舟求劍?”宋王啧啧稱奇,大感興趣的問道:“先生且說與孤王聽聽!”
景玱頓時侃侃言道:“相傳,有一楚人商賈于越國重金購得一口名劍,楚人返回母國而乘船渡江之時,抽出那口名劍反複觀賞,不料舟船一搖晃,商賈不慎将手中名劍掉入江中。船夫無不替那商賈倍感惋惜。”
戴堰津津有味的聽着,景玱頓了頓,接着道:“不料楚人卻是不慌不忙,船夫便見他又拿出一把匕首,在船邊刻下一道印痕。船至江邊靠岸,那楚人竟是脫光服飾就要跳入江中,船夫大驚,抓住楚人詢問何故跳江。楚人遙指船邊刻下的印痕說:寶劍從此地掉入江中,我早已标刻記錄,從這裏下去便可撈出寶劍。船夫一聽愣愣的搖頭大笑,直呼楚人愚蠢之至!”
末了,景玱面朝戴堰拱手,笑道:“敢問大王,這商人蠢在何處?船夫又因何笑他愚蠢?”
“這能有何難?”戴堰咧嘴笑道:“定是楚人不習水性,要是孤王,早就把劍撈上來了。”此言一出,景玱面皮一抽搐,實在忍不住長笑,連忙拱手:“大王确比那楚商聰明!”
“那是!”宋王傲慢的拉長音調,卻不料話音一落,王帳之中傳來一片竊竊笑聲,幾名侍女連忙用長袖拂面,憋不住的更是背過身去嘻嘻的偷笑了。戴堰也發現王帳中有點不大對勁,看到幾個侍女的模樣,頓時黑臉大喝一聲:“笑個鳥?有甚可笑?都給本王安靜,且聽先生把話說來!”
王帳之中侍女們的盈盈笑聲頓時戛然而止,景玱見戴堰不但不知天高地厚,也憨直粗樸的可愛,我王對宋王的心性揣摩的分毫不差,心下對衛峥已然佩服的五體投地。景玱也因此知曉遊說與宋王還須得直接些更好,便拱手正聲而道:“大王容禀。這楚商刻舟求劍,與其習水性與否卻無關系,江河之上船固無變,可流水已逝啊,寶劍已在百裏之外,縱是精于水性,跳入江中也斷然尋不回那口名劍了。刻痕于舟以求于流水之勢,便是楚商之愚蠢也,船夫所笑,理應如此。”
“原來如此啊,楚人當真愚蠢也!”戴堰恍然,捧腹大笑不止,宋王大笑之色忽然收斂,頓時目光如炬般凝望着景玱:“楚人刻舟求劍,與我大宋之霸業有何幹系?”
“此二者雖風馬牛不相及,然理哲确是尚同也。”景玱撫須侃侃而道:“宋國疆土處三晉、楚、齊之間,實爲兵家必争之地也,大王卻是沉浸于襄公(“仁義”宋襄公)霸業的夢裏,殊不知方今天下之中原戰國已然翻天覆地,春秋一強而獨霸天下之局早已如流水之逝,去而不返也。”
景玱頓了頓,搖身看向戴堰,又道:“方今天下乃戰國群雄而立,誰也不是霸主,大王意圖北伐齊國争霸中原,便如那楚商之人在舟船遁形百裏之後,刻舟求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