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缭凝重的說道:“武安君于江東畫地爲牢,死守江東卻是孤立無援,内要防止吳越遺民乘機叛亂,外要拼死抵抗三十萬楚軍精銳之師的瘋狂進攻。武安君手裏可調度之兵馬不過十萬,面對楚軍傾國之兵何止危險?簡直兇險萬分!”
“那還猶豫個甚?”孟贲高喊扯着嗓門當即面王拱手:“大王,既然攻取鄢郢已然毫無益處,不若即刻揮師東進,與武安君合力同楚軍主力決一死戰!”
孟贲看到衛峥搖了搖頭,大感百思不解,後者慨然言道:“寡人這一路大軍若是東進,那麽此前所做一切皆惘然之舉,行的這圍魏救趙之計策便是爲了逼迫楚軍主力撤回江漢,我若遠千裏揮師東進,如此大縱深行軍,必成疲憊之師,與楚軍決戰,勝算驟減。我若撤兵,楚國腹地便沒了威脅,如此一來,源源不斷的糧草辎重便會從江漢之地送至楚軍前線,而我軍頂着後勤壓力在客場作戰,楚軍若是采取緩兵之計,久而久之我軍糧草勢必供應不上,如此,豈不危矣!”
“寡人這支大軍萬萬不能撤,這支大軍便如一根毒刺紮入楚國咽喉,使其功力減半,一撤便會把煞費苦心所營造而成的戰略主動盡數丢失,轉而陷入大被動。”衛峥堅定不移的說道,顯然不能撤。
孟贲一時間語塞,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連忙問道:“大王,如此進退兩難可如何是好啊!江東危局該當如何?武安君該當如何?豈不成了死局?”
衛峥拍了拍手中的油垢,悠然起身負手而立:“死局?棋盤之局不會存在死局的,所謂認定死局者不過是未參透棋局罷了……寡人爲破楚并江東之謀而入此局,爲破局而甘願入局,既然棋局已開,便不容悔棋,破局也好,入局也罷,任何一盤棋局的結果都是一層不變的,便是出局……隻不過出局者一定不是我,足矣!”
出局?
魏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好奇的看向了衛峥的背影:“魏缭愚鈍,敢問王上,這盤棋局的破局之地又在何處?”
衛峥輕輕揚起嘴角,不語而笑,沉默片刻便言簡意赅道:“宋——!”
“宋國?”魏缭和孟贲不約而同的念出了這兩個字。衛峥沒有解釋,擡頭看了一眼天際便轉身悠然跨步前去:“時候不早了,回營吧。欲破此舉,我們隻需在鄧城以逸待勞即可,呵呵……”
魏缭和孟贲兩人面面相觑,王上未曾道破玄機,旋即連忙跟随上去,孟贲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大王指向哪便殺到哪就行了,而魏缭則是一路上不斷揣摩,試圖解析其要義所在。
随着時間的推移,準備奮死抗敵的屈原發現衛韓聯軍一連十數日竟是按兵不動,百思不解卻又不敢松懈。衛峥雖然沒有動作,但郢都卻始終維持着一副禦敵之态,畢竟敵軍對鄢郢之地形成俯瞰之勢,十數萬大軍駐紮在鄧城虎視眈眈,可謂咄咄逼人,鄢郢之地的守軍不敢有絲毫松懈。
時間緩緩流逝,屈原越來越猜不透衛峥的心思了,聯軍十數萬駐紮在鄧城不爲所動到底意欲何爲?如今鄢郢之地北境已是一覽無餘,正是直搗王城的最佳戰機,按理來說衛國應當借助乘勝之勢壓境而來才對。但事實是,這十數萬大軍既不發起進攻,也不撤離南陽,就駐紮在鄧城天天就這麽耗着,任憑他屈原怎麽揣摩也想不到衛峥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盡管如此,确是不敢大意,衛峥自從掌國以來,征戰四方至今未嘗一敗,南下伐楚之際,破魯關、渡比水、拔鄧城、取南陽,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衛軍兵鋒所指,縱橫披靡,如此赫赫威望,便是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衛峥現在的目的很明确:以不變應萬變。
隻要他的這支聯軍一日不出鄧城,郢都便始終惶惶不可終日,楚懷王便不敢踏足江水北岸一步。
雖說以逸待勞,但衛峥駐紮在鄧城的大軍卻也不是一無是處,天天白吃軍糧,今南陽郡因戰飽受生靈塗炭之苦,如今号角暫息,衛峥趁着手閑索性開始治理南陽郡,雖說南陽郡是許諾給韓國的,但現在南陽做主還是衛峥,擁有一統天下之志,這南陽郡是韓國的,最後也終将會是衛國的。
衛國的軍隊始終恪守的一個條令,那便是“約法三章”,這個條令早已深入衛軍将士的靈魂。正因爲如此,南陽一郡并沒有遭到多大的破壞,更不會存在屠城一說。
衛峥治理南陽一郡,頒布的第一條命令便是廢黜隸制,所有的隸農轉爲平民;其次,十數萬大軍和戰馬也沒有閑着,充分的将其物盡其用,除了必要所需的軍隊用以防守之外,衛峥遣兩萬數目的兵士輪流在南陽郡重建當地百姓因戰而毀的家園,盡可能的将南陽郡遭受戰火波及的城池恢複到戰前的模樣。
此番作爲讓南陽郡的百姓感到不可思議,簡直不敢相信那些戰場上殺人如麻的衛卒竟如親故一般,而衛峥此舉,沒過多長時間,南陽郡的老百姓不但不再懼怕這支軍隊,更是口口相傳衛軍王師是天下真正的仁義之師,當地的老百姓逐漸的不在視其爲敵國之兵,尤其原本作爲隸農之人更是對解脫他們怒意之苦的衛峥感恩戴德,猶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南陽郡的民心轉變傳入郢都,屈原得知之後幾經氣節,卻又無可奈何,他怎能不知衛峥此舉是爲籠絡民心,讓南陽郡的楚人百姓之熱血就此冷卻,漸漸接受衛國的統治,甚至爲衛國效力。
其用心之險惡,屈原恨不得立刻帶兵出征讨伐之,雖萬般憤慨,卻也無可奈何,手頭的烏合之衆與衛軍精銳步騎征戰于野,無疑是自取滅亡之徑,屈原隻能爲大局忍了。
……
衛峥在南陽郡以逸待勞之際,再說宋國。
宋、楚、齊三國交界之地。廣袤的原野之上出現一片蒙蒙營帳,碩大的纛旗上是一個“宋”字迎風獵獵招展。這裏正是宋王戴堰舉兵東征的大營。
宋王堰(宋康王)雖然昏庸無道,不知天高地厚,但不得不說他有一顆無畏之心,盡管屬于不知者不畏。
戴堰是個庸主不假,但作爲一個将領無疑是出類拔萃的,讨伐齊國雖說是出其不意,但若是宋國沒有一定的實力,戴堰沒有一定的帶兵打仗的指揮能力,也不可能做到以雷霆之勢收複陶邑,更别說如今攻占了齊長城以南的大片疆土了。
宋國這次舉兵征伐,戴堰也算是武功赫赫了,不但收複了陶洛,大軍東進之際還順帶滅了彈丸之地的滕國,一向以如家王道之國的滕國當真是滅的憋屈,接着便是東伐齊,取五城。
到底是被譽爲“五千乘勁宋”之國,加上有衛國在暗中支持,能取得如此戰績倒也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