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一聽皆面色微變,居辛凝重的說道:“王上的意思是,楚國意欲伐我?可即便如此,楚國也師出無名啊,衛國也不再是他楚國想捏就能捏的!”
衛峥嘿然笑道:“人家要揍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楚王伐的好,楚國不謀江東,必危矣。”這讓群臣匪夷所思了,怎麽王上還在贊揚楚國呢?
衛峥并沒有解釋其中奧妙,而是環視群臣:“誰來說說這些年,寡人治下民情如何?”
“啓奏我王!”百司長景玱立刻出列,面朝衛峥拱手:“自我大衛與秦陽山之戰以來,我王改弦更張,休武以興文治,與民休養。近些年來衛國國力蒸蒸日上,國泰民安,人口達三百萬有餘,庫府也都是滿的。”
“是嗎?具體說說。”衛峥看向了景玱,後者拱手繼續道:“前些時日,微臣前去黎倉口巡視,在黎倉的糧食那是堆積如山了啊,一層壓過一層,那最底下的一層如若再不吃就快要發黴了,微臣還尋思着那這些陳放已久糧食運到趙國去換些人口以服勞役修驿站,再說國庫曆年收上來的銅錢,就是個人所得稅和商稅,也都在庫府裏堆積的滿滿的,舊的沒有花完新的又堆上去了,數年如此,時間一長那串錢的繩子皆已黴爛,銅錢是散的滿地都是。”
“好!”衛峥一聲道“好”響徹殿宇,所有人都看向了國君,後者站在大殿之上俯瞰群臣:“強敵犯境,楚王以爲我衛國是魏國,四五年了,寡人正愁麾下大軍無用武之地,正愁庫府錢糧無處可花啊,楚王這就熱切的來送枕頭了……”
此話一出讓殿内的武将們個個迸發精光,終于要打仗了嗎,聽王上的意思,這是要與楚國開戰了啊。不打仗就沒有功勞,沒有功勞就不得晉升,加官進爵,封侯拜将,對于在座的所有将領們來說,此時此刻無疑是激動人心的。
一位将領出列拱手而道:“衛國的将士們枕戈待旦四五年,等的就是這一刻,我等願爲我王開疆拓土!”接着,孟贲扯着嗓門低吼:“王上指哪兒,我孟贲第一個殺過去!”
衛峥的目光落在了孟贲等武将身上,“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便是用你們的時候到了!寡人诏,整備三軍,戰楚!”
……
與此同時,楚國,郢都。
屈原火急火燎的來到了王宮求見楚懷王:“王上,衛國近些年來家底不露,貿然對其用兵實屬不智啊,便是齊國也不敢輕舉妄動,遑論三晉趙衛兩國互爲鐵盟,趙國豈……”
楚懷王當即打斷對方的話:“芈原,寡人的話豈能朝令夕改?再說了,我楚軍十萬步卒已經開撥昭關,水師也已經與彭蠡紮寨,豈有罷兵之理?”
“可是王上,楚衛兩國素無恩怨,伐之師出而無名,失道也,而失道寡助啊,望王上三思後行!”芈原跪在了楚懷王面前,一副死谏的模樣。
楚懷王不爲所動:“大争之世,何來義戰?芈愛卿,你可知寡人爲何此次獨斷伐衛?”
屈原不解,如是道:“臣不知!”
楚懷王忽然歎息的說道:“實非寡人無事而生刀兵啊,更不是寡人刻意要與衛國交惡,芈愛卿所言寡人何嘗不知?衛國家底不露,一度力挫秦軍,斬敵十萬,寡人也不想招惹衛國,然楚國興亡決于此戰,實則不得不交惡!”
屈原立即擡頭看向楚王:“王上何意?楚國興亡爲何會決于衛國?”
“江東——!”楚懷王言簡意赅的說。
“江東?”
“不錯!”楚懷王點點頭,流露無比擔憂之色而道:“衛武安君白起在江東一郡畫地爲牢,苦心經營十數年,芈愛卿有所不知,這白起好生了得,隻用了十數年時間,把江東一郡從一個瘴氣漫溢的荒蠻之地經營的絲毫不下于我大楚最富庶的江漢之地,據情報,江東一郡非但得以自力更生,中原衛國已在兩年前便終止對江東輸血,更在兩年前就開始源源不斷的将盛産糧食輸送中原、反哺中原衛國!”
說道這裏的時候,楚懷王不由得露出了貪婪之色:“一個初期被衛國占領的不毛之地,還需要中原衛國爲其輸送糧草,到今日已成反哺中原衛國的糧倉。”
說着,楚懷王便看向了屈原,又道:“芈愛卿可知江東一郡的糧食便可供應五十萬大軍,楚國若能吞并江東,非但得以拔除這個在楚國咽喉紮根已久的荊棘,得到江東一郡這個大糧倉亦可填補楚國失漢中六郡之傷。哎,寡人失悔啊,悔不該當初不聽陳轸先生之言,與秦結盟伐齊衛,否則江東非但已經是寡人囊中之物,楚國也得制控北境,更不會出現與秦交惡而亡漢中六郡。”
“可是王上,楚國目下有足以迎接與衛國大戰的國力嗎?”芈原憂心忡忡的說道。
“與秦之戰,楚國雖失利慘敗,但我大楚七百年底蘊尚在,加之這四五年積極整軍備戰,與衛伐戰,綽綽有餘。”楚懷王信心滿滿的說道,旋即又嘿然一笑的補充:“大争之世啊,芈原。與秦之戰,寡人雖然慘敗,卻也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
說着楚懷王看向了好奇的芈原,沉默了許久便悠悠起身漫步,楚王負手而立,仰望懸梁:“道理便是,昔日之敵可爲今日之友,今日之友亦可成來日之敵。”
“王上此言頗有深意。”屈原說道,不禁開始揣摩。
“呵呵……”楚懷王悠悠的看向了他:“知道寡人爲何要偏偏在此時選擇對衛國用兵,而非兩年前嗎?”屈原搖頭以示,楚懷王笑了笑繼續說道:“秦國已平‘季君之亂’,叛亂者季君嬴壯及其黨羽皆已被魏冉全部誅滅,秦國新王未及行冠,而今秦國實際上乃是外戚秦宣太後芈八子掌權,宣太後和魏冉可是都我楚人呐,當年要不是張儀那厮,芈八子說不定已是寡人後宮的一員嫔妃。”
聽楚懷王此論,屈原大緻已經聊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得瞪大了目光,驚駭道:“王上莫非欲再與秦國結盟?”
楚懷王看到他的表情也料到了對方的想法,頓時面色不喜的說道:“芈愛卿,寡人知你對秦國有怨,恨不得馬上殺入秦國、攻破鹹陽,這也是寡人之所願。然目下楚國絕非強秦敵首,打不過就得隐忍呐,寡人也要效仿越王勾踐,卧薪嘗膽,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說罷,楚懷王在看向欲言又止的屈原:“衛王有句話說的好,敵者之敵,我之友也。陽山大戰令秦國折戟,十萬秦軍死在他衛王手裏,兩國從此結怨,衛國便是楚秦之敵。而今秦國因嬴蕩那小子而惹得天下衆怒,此時秦國繼續擺脫被孤立之險,寡人要與秦國結盟,秦國那是求之不得。”
“連秦國都折戟于衛國之手,楚國能敵嗎?”芈原卻如是而說。不料楚懷王不以爲意:“芈愛卿,寡人在你們這些臣子裏就是那麽不懂兵家之道?不察軍情?”
“臣并非此意。”屈原連忙拱手搖頭。
楚懷王之所以被追谥爲懷王便是一個性格很好的王,幾乎沒有濫殺過朝中重臣,屈原也了解楚懷王的秉性,知道頂多嘴上罵一罵,并不會責怪他。
楚王面露十足信心:“陽山大戰雖秦國敗了,确是敗在了衛國騎兵之上,騎兵之強已見端倪,可騎兵再強,在我大楚境内确是無從施展,芈愛卿以,爲寡人說的對不對?”
“這……”屈原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反駁,自從陽山大戰之後,騎兵戰法爲天下側目,楚國也開始研究騎兵,一度想要組建楚國的騎兵,然而發現楚國并不合适騎兵作戰,因爲楚國的南方不利于騎兵奔馳運動作戰,最終,楚國暫時放棄了組建騎兵的想法。
楚王能知道騎兵不利在楚國境内作戰看來也不無道理,與秦之戰的失利對王上的影響很大啊,屈原不禁心中一喜,我王終于醒悟,要一心圖強了嗎?如此,與秦之戰雖然慘敗,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再說,朝歌傳來的消息,衛王痛失公孫衍、陳轸兩大左膀右臂,簡直是天眷我大楚國啊,此時不戰,何時戰?”楚懷王仰天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