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出得鹹陽城,三日之間便踏出了函谷關,随行的還有三十車财貨。
适逢春耕之期,正是家家戶戶繁忙時節,一出函谷便看到了一支馬隊,爲首坐在馬背上的人正是等候多時的衛峥。
此時衛峥眼中的張子忽如老了十年一般,片刻之後,張儀的車隊在衛峥身前停了下來,後者看了看笑道:“張子來時隻身入秦,回時滿載而歸,可謂名利兼得啊,天下安有幾人乎?哈哈!”
“師弟休得笑我。”張子聽得如此言語故作洋怒,卻是不禁一笑,回看着轺車身後的錢财貨物,失神的說道:“秦王感念張儀爲秦出生入死,些許酬勞,倒也闊綽。”說着,張儀笑看着衛峥指了指身後的财貨,又道:“這便是張儀佐秦國十八年賺來的,不少了,呵呵……張儀一介布衣寒士能居秦相邦之位,先有聲名顯赫于世,再有如此厚禮告老還鄉,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哈哈!”
“張子果真灑脫依舊!”衛峥笑道,雙雙相視而笑,‘啪’的一聲,衛峥揮鞭催馬前行,衆人便由此一同飄然而去,湮沒在了函谷日輝的霞光之中。
此後,秦國與張儀再無糾葛了,而衛峥的出現也讓張儀的命運由此改變。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張儀離開秦國是一個時代的終結,一輩子與公孫衍鬥法,先後入秦,離秦,畢竟沒有犀首的合縱,張儀的連橫價值何在?又如何在秦國立足?由此可見,犀首的入衛早已說明張儀事秦時日無多。
說到底,合縱連橫,既是互爲敵者,又彼此依賴共生共存。
都說縱橫者流勢利之徒,但張子卻爲秦國舍生入死,而今離開秦國,這位不世大才卻再無仕途之意,衛峥倒也不強求,而今衛國也不缺大才輔國。
張儀重歸故裏之後,帶着秦武王賞賜的厚禮來到了衛國境内便悉數發放給了窮苦老百姓,而他本人則再入淇水山野,又回到了雲夢山、演兵嶺。
這一日,演兵嶺。
衛峥和張儀二人在一座碑前朝拜,赫然便是師尊鬼谷子王祤之墓。
張子不禁慨歎道:“塵歸塵、土歸土,生終将死,靈終将滅,再輝煌,不過一培黃土,一捧青灰。”
“人生在世數十年,猶白駒過隙,夕陽末世,驚怖可聞,雖光陰一刹……”衛峥殷殷坦言,忽如話鋒一轉,又道:“……然青史必當永存其名,夫複何求?”
“張兄保重——!”“師弟珍重——!”
衛峥離開了演兵嶺,而張儀便是從此以新一代鬼谷子的身份自居于此,從此永不出山。
時間飛逝,三五日之後,一位十四歲的少年自齊國長途跋涉來到了這裏,當他看到了一塊石碑上刻錄着“鬼谷”二字的時候,那張困頓又頗顯稚嫩的面龐終于露出了喜色,一改之前的頹靡之色。
隻見他卯足勁頭的來到了演兵嶺下,之後便沒有再進一步,而是面朝大山拱手一拜,大聲的說道:“齊人鄒衍拜見鬼谷先生!”
“……爲名?爲利?”
鄒衍,曆史上諸子百家中陰陽家的祖師爺,開山鼻祖的存在,而今不過十四歲卻是不遠千裏從臨淄來到了這裏。
未見其人,卻聞其聲,随着演兵嶺一帶回蕩着張儀的聲音,年輕的鄒衍轉動這眼眸,再而面朝演兵嶺一拜,道:“慕名而來!”
“哈哈,小小年紀,頗有機變之才,進來吧。”
鄒衍聞此一言心中大喜,頓時再而一拜禮,便是入得演兵嶺,見到一華發之人盤卧在屋檐之下。
這便是傳說中的鬼谷子?
鄒衍心中大感好奇,張儀之名,顯赫于世,但鄒衍知其名亦是如雷貫耳,卻是不知其人,自然不知道而今眼中的鬼谷子便是那個談之一言便可使國之興亡逆勢的張子。
“見過鬼谷先生。”鄒衍小小年紀,卻也禮數周全。
張子悠悠然的說道:“鬼谷一門,有六韬三略、有縱橫之術,亦且有陰陽衣缽,兵謀之道,小家夥意欲習得哪門學術。”
“鬼谷先生願收鄒衍爲徒?”鄒衍驚喜萬分,忍不住的說道。
“齊國人……小小年紀不遠千裏,定是求學而來,心猶堅毅,倒也可以做我弟子。”張子如是說。
便見鄒衍拱手一拜,道:“鄒衍願學陰陽學術!”
“魏人魏缭,拜見鬼谷先生!”演兵嶺之下,赫然又有一人,正是昔日衛峥所見的年輕俊傑魏缭,也是尉缭。昔日衛峥并未接見他,讓魏缭倍受打擊,深思熟悉才知道心性不足,而今竟是意欲入鬼谷門修心覺己以覺他。
……
确說天下時勢,衛峥把張儀接回衛國之後并沒有閑下手來,邦交角力還得前行,這一次還是派出了蘇代爲使者出使齊國。
顯然是爲了張儀的事情,曆史上的張儀回到魏國做了一年相邦之後便駕鶴西去,而今曆史悄然改變,有衛峥鼓勵他繼承鬼谷門一派的掌門人,張儀也有了新的寄托于希望,心不死身便能長存。
齊宣王聽說張儀在衛國,新仇舊恨、加上近鄰威脅,齊國終于找到了發兵攻衛弱其國的借口。
臨淄。
“敢問大王,齊國何故突發兵攻打盟國?”正殿之上,爲衛國使者的蘇代的面朝齊王質問道。
大争之世,蘇代此話的确好笑,不過齊宣王到底還是要顧忌名聲,便說道:“張儀,天下的傾危之士,反複無定,出賣家國以圖謀國君恩寵之人,禍我齊國也。”
說着,齊王看向了蘇代,又道:“衛王若是交出張儀,寡人便鳴金收兵,絕不攻衛。”
顯然,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張儀與當今衛國之主是爲同門師兄弟,而今張子投奔衛國,衛王若是把人交出去了,名聲就從此給敗壞了,這樣的君主當政,今後還有誰敢入衛佐士?
齊王就是料定衛峥不會把張儀叫出來,所以才有此條件。
蘇代卻是說道:“齊王恨張子,雖然如此,可齊王若行此舉便正中張子計謀,他在秦國有所依托了,張子若是再入秦國,齊國攻秦否?”
“此話何意?”齊王疑惑不解,道:“寡人怎麽就成了張儀這厮的依托?”
蘇代一笑,解釋道:“大王或有所不知,張儀離秦時,便與秦王約定:如今齊國之主恨張儀不能萬段,于是心生一計獻于秦王,是故張子若在哪國,齊王定會派兵攻打其國。所以張子來到了衛國,齊王亦知曉我王萬萬不會交出張儀,于是乎給了齊國伐衛的借口,明面上看是秦國給了齊國一個順水人情,齊王或要感激秦王,實則居心叵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