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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齊廷。
确說張儀離開朝歌之日,正是楚懷王派子蘭抵達臨淄齊宮之時,此時此刻,公子子蘭爲與齊再次斷盟斷交正在齊廷之上大罵齊國。
“……衛國本爲齊國盟友,齊卻陳兵十萬,迫使盟友獻剛平、觀澤之地方肯罷兵,此爲不義;後又吞衛國已占宋地之陶邑,再傷盟友,此爲不仁;更有甚者,燕國内亂,燕請齊發兵平亂,義軍未曾盼到,請來的不料竟是亂軍,借燕國之亂,趁火打劫,毀燕祀廟……”
“如此不仁不義之國,卻以禮儀之邦而自居,豈不爲天下人恥笑?楚國不屑與盟!”
齊廷之上響徹着子蘭的聲音,言行舉止無不示以譏諷之勢,子蘭一番慷慨言辭的痛斥倍感舒爽,内心竟有一種仿佛是張儀附體的感覺。
前腳屈原剛剛離去願重修盟好,後腳楚懷王便派子蘭前來斷交,子蘭生怕斷交的不夠徹底,一番惡語相向,在齊廷之上痛斥奚落。
大殿之中宛如落針可聞,但下一瞬間齊廷的群臣便炸開了鍋一樣。
“豈有此理,你敢笑我大齊不仁不義?到底荊蠻楚人,野性難改,何足論哉!”一個齊臣憤憤不平的兩指顫抖的指着子蘭怒道。
僥是脾氣再好的人也難以抑制,被臭罵的齊宣王氣急反笑,雷霆之怒将從胸口噴薄而出之際,一時間竟是忍住了。
廟堂之上,王座中的齊宣王俯瞰着公子子蘭,群臣皆對其怒目而視之際,齊王忽然朗聲大笑而把所有的人的目光吸引而至,群臣駁斥的聲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笑過後的齊王淡淡的說道:“纨绔若你竟爲楚使?奇——!也罷,一乳臭未幹的小子豈懂何爲大争之世?”又看向群臣而笑道:“此等小兒竟能登堂大雅,依寡人之見這楚廷怕是無人啊,楚國危矣,楚王知否?哈哈哈!”
齊王一說便再次大笑,齊廷群臣皆哈哈大笑,群臣帶着“楚國無人”的嘲弄之語譏諷相向,子蘭面色微變,顯得難看,面向大殿王座之上的齊王,見到的是俯視而來的王之蔑視。
“君無戲言,寡人準你安然離開齊國,不會治你的罪更不會殺你,省得天下人說齊國無容人之氣量,對一手無縛雞之力的纨绔小兒治罪。”齊王淡淡的說道。
“哼,殺你是髒了我王的手,滾吧!”
“就是,滾出臨淄!”
“快滾!”
群臣嘲諷,君王蔑視,子蘭已無顔立足齊廷,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便悻悻然的長身一躬,“外臣告辭!”
待得子蘭一走,氣憤不已齊國第一大将匡章面王一拜便說道:“王上,楚國欺人太甚,污我辱我,臣懇請王上發兵攻楚!”
齊王心中一動,淮泗之地他可沒忘記現在一直被楚國占領,之前三國伐吳越的時候,關系挺不錯,也找不到借口,這次的确動了伐楚的心思,但又發現相邦田文至今一語不發,便好奇的問道:“孟嘗君爲何一語不發?”
被問話,無喜無怒的田文出列一禮,便道:“啓奏我王,臣以爲此時伐楚實爲不妥。”
“哦?有何不妥?”
“禀我王,楚王派上子蘭惡心齊國是小事,正如我王所言,乳臭未幹豈能知何爲大争之世?然楚國此舉卻是不能不細考,目下有楚王爲斷齊盟不惜派子蘭小兒惡言傷人,可之前又有芈原入齊重修盟好,亦可見楚廷修盟斷盟者聲音不一緻,此爲次要,若齊國匆促伐楚而緻使楚國與秦真的聯盟,齊國不利啊。”
“還是孟嘗君想得周到!”齊王點點頭,深以爲然,蘇秦、鄒忌走的走,瘋的瘋,齊王目下隻能仰賴田文這個後起之秀爲他謀了,齊宣王終究還是不如齊威王,虛心納谏雖是好事,但臣工言論左右着君王決斷不能謂之雄主。
由此可見,後來天下人都說知齊國又孟嘗君而不曾聽說有齊王,并非空穴來風。
齊王又問道:“那依相國之間,齊國該當如何?”
“不急……”孟嘗君淡然一笑,道:“秦楚之間,或戰、或和、或盟……目下局勢皆尚不明朗,我王大可冷眼旁觀,若秦楚交戰,兩虎相争勢必兩敗俱傷,我王則可坐收漁利,何樂不爲?淮泗之地至今被楚占領,齊國沒有忘,呵呵……若是未曾交惡,齊國還需另作圖謀,謂之随機應變。”
“有道理,那便先蟄伏,靜看秦楚之變。”
……
與此同時,秦鹹陽宮。
密訪衛國的張儀已經回到了秦國,并把此行衛峥的意圖皆告訴了赢驷。
一聽衛峥的條件,赢驷怒了,秦國何時受到如此逼迫?進退不得?衛峥要稱王也就罷了,要秦國拿出五萬匹良駒給他?秦國拿來這麽多馬匹?更甚的是直言不諱的挑唆秦國北伐滅義渠,同時南戰楚國,這明擺着就是陽謀,赢驷怎能不知曉衛峥打的如意算盤。
想要盡占好處,還要附帶弱秦。
“相國,衛侯當真一點都不退讓?”秦王閃動着目光的凝視張儀而道:“可還有另一良策應對?”
“王上,目下隻能如此了!”張儀無奈的看着秦王說道:“衛侯決定幫哪一方,哪一方便會勝此一役,此戰不論勝敗秦楚兩國勢必因戰而苦國,必與民休息。于衛國而言即便決議助楚,江東亦可保,而衛國之江東一郡在楚國腹地,在秦楚之間選擇,于衛國而言弱楚是上上之策,弱秦亦未曾不可,是故衛侯有恃無恐,深知秦國此刻奈他無何,所以才趁火打劫。”
聽此一言,秦王忽然問道:“相國莫要欺寡人,說真話,寡人問你,衛國将來是否會成秦之大患?”
赢驷已對當初助衛峥複國之舉悔恨萬分,他最擔心就是怕親手扶持了一個秦國的心腹大患,那就是秦國的罪人了,他擔當不起,随着衛國的崛起,秦王耿耿于懷之今日,悔恨之下未曾消退反而愈發之盛。
“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于秦而言,其國之患,不弱于齊楚,若是衛侯正直春秋鼎盛之際,将來比齊楚之患或猶有過之!”張儀如實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赢驷聽他對衛國的評價久久不能釋懷,捶着額頭,閉目自責的說道:“寡人後悔,悔不該當初助其複國,寡人更失悔當初不該不聽相國伐韓通三川宜陽之策,去勞師動衆遠征什麽巴蜀,惹來楚國伐秦,遭此劫難爲人所迫而不得,讓衛國盡收漁利不斷做大做強。”
“王上……”張儀開口,卻被秦王制止,赢驷又道:“寡人旬日精心專研了衛國,衛侯自即位以來便興師征伐,非但不損國力反而愈戰愈強,爲何?衛國與山東諸國大不一樣,列國隻要興刀兵,卻總是上下不齊心,各懷異心,不論勝敗皆損庫府、耗國力,愈打愈弱,是謂之苦戰也。衛國恰恰相反,卻愈戰愈勇、愈戰愈強……憑心而論,寡人不如衛侯。”
張儀很是吃驚秦王最後一句,後者繼續說道:“寡人常常在想如若寡人是衛國之主,不到十年,可能做到衛侯這份功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