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代随同那甲士進入越軍軍營之内,心下回想着數天前衛峥閑聊的時候說過當今越王姒無疆這個人,衛峥的評價則是兩個字:庸主。
越國自從于天下東南而稱霸之後,勾踐殺害了文仲,範蠡歸隐中原,實際上範蠡來到了中原陶邑成爲了商人,不得不說範蠡果然是大才,料定陶邑這塊地會逐漸繁榮,也由此成爲了天下有名的豪商巨富。
越國自勾踐這個春秋霸主之後,越國也如同流星一般閃耀一時便從此愈發暗淡,甚至連中興氣象都沒有出現過。
面對北邊的強齊、南方又有強楚,越國被夾在中間,數十年都是在兩大強國中夾縫求存。
蘇代進入王帳之内,一眼便看到了榻上正襟危坐的大漢,頭戴天平冠禮,知道這就是越王,蘇代拱手一躬身,禮道:“周人蘇代,見過越王——!”
“來呀,看座!”姒無疆早已經從禀報的小吏那裏得知蘇代的來由,卻打着腔調故作問道:“先生來此,爲名?爲利——?”
一名窈窕細腰的越女侍從搬來席墊放于左側,蘇代道謝越王賜座便席地而坐,面對越王的問話,就坐的蘇代拱手面王又說道:“敢問越王,衛、齊、楚三國聚兵合将,武安君白起統軍,三國合兵欲伐越國,越王可有破敵之策?”
“這正是本王憂慮之所在,你說這齊楚兩國一向刀兵相交,此次怎就聯合攻我。”姒無疆顯然有些慌了,蘇代看在眼裏心中一笑,越王故作壯膽的說道:“話雖如此,然我大越武士帶甲二十八萬,比他們足足多出了八萬,武安君白起又能如何?”
蘇代拱手問道:“敢問越王,越軍能久戰否?”
“這……”姒無疆猶豫了,越國的确比三國聯軍多出了八萬甲士,但這個兵力優勢卻并非對聯軍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越國傾國之兵勢必不能持久消耗,一旦白起決定打消耗戰,越軍必然不攻自破。
姒無疆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眼下歎息懊惱的自言:“可恨,本王帳下若有範蠡這等謀臣該多好啊。”
話音剛落,越王頓時凝望蘇代,眼睛一亮,這中原人士不是說有破敵制勝之策?越王當下連忙問道:“先生可有破敵之策?先生若能解本王之憂,本王必拜先生爲卿,如同範蠡一般做本王的軍師。”
“未立寸功,豈敢之,在下不才,确有一計,不知大王願聽否?”蘇代笑道。
“先生教我——!”越王連忙問道。
蘇代頓時侃侃言:“衛、齊、楚三國聯軍雖然來勢洶洶,确也如當年公孫衍六國合縱攻秦一般隐患重重,看似兇悍,實則外強中幹,他可合縱伐來,大王亦可逐個擊破。”
越王姒無疆一聽那雙虎目陡然發亮,當年合縱攻秦的聲勢何其之盛,聯軍号稱車乘上萬,帶甲百萬,最後卻被秦軍大敗。這叫做蘇代的中原士子莫非也如張儀那等人物一樣?越王覺得很有可能,中原士子詭計多端,能夠化腐朽爲神奇。
“如何各個擊破?先生快快說來!”越王按耐不住的問道。
蘇代反而問道:“大王,可是準備與敵軍決戰?”
“不然?”越王也反問道。
“蘇代以爲不妥,寬且大王欲決戰,白起若不應戰而是看越軍不能久戰消耗而打拖延戰呢?大王不若這樣,必可逐一破敵。”蘇代如是說道:“越國自滅吳以來接收了吳國的水師,當今越國水師實乃天下第一,楚國一向乃以北進中原爲主,故水師不及越國也。大王可派越國于震澤的水師從江水一路西進,上溯入江可一路直達雲夢澤入楚國腹地,以水師孤軍深入佯攻威脅楚國郢都,如此一來楚王勢必召回楚軍回援,此乃圍魏救趙之計也。”
“三國聯軍勢必由合兵化爲分兵,軍心勢必渙散,大王的水師牽扯八萬楚軍一旦脫離聯軍而回援,齊、衛兩國的軍隊隻有十二萬了,而越軍帶甲二十八萬精銳,于是大王則可以優勢兵力在乘機親率大軍打一個攻其不備,是故必滅齊、衛兩國大軍,再合兵水師一舉滅了楚國八萬軍隊。”
“如此一來,大王破三國聯軍也無懼第二次合兵,因爲齊國北境與燕趙相争,楚國西境與秦争巴蜀,故兩國勢必一戰而衰,必不能再起征伐。楚越邊境延綿千裏,雲夢澤之地無不是肥美沃土之地,大王攜大勝迫境而來,逼楚國割地求和,得此豐饒之地,大王再與民休養,越國則中興有望,乃至重現勾踐霸業亦是未嘗不可。”
末了,蘇代看向越王不再多語,後者一愣一愣的看着他,忽然肆意大笑不止,連聲叫好:“好好好!先生大才也。”
越王笑着笑着,聲音戛然而止,陡然間注視着蘇代冷漠陰聲的說道:“先生既然不願輔佐本王,爲何獻策于我?嗯——?”
但凡無事獻殷情,基本沒有好事,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越王姒無疆也不傻。
“大王英明。”蘇代坦然笑道:“實不相瞞,蘇代是燕國之臣而事主燕王哙,怎料燕國大亂,我主慘死亂軍之中,此番獻策實乃齊國欺人太甚,大王應當知道,齊軍北伐本是義軍,我燕國上下翹首期盼齊國爲我燕國平定内亂,卻不料義軍反而成爲了亂軍。蘇代獻策,大王若是能夠敗了三國聯軍,也是在幫助燕國啊,大王明鑒。”
“噢……原來如此啊。”越王姒無疆恍然大悟,齊國的事情越王已經知道,子之都被齊王剁成肉醬的事情都傳到耳朵裏了,瞬間再無疑慮,旋即又縱聲大笑:“齊人愚蠢,背信棄義,終是遭來大禍矣。”
一笑之後,對蘇代起了愛才之心,不由得再次挽留道:“先生舊主仙逝,不若就此來越國助本王,一如本王之前所說,隻要先生願意輔佐本王成就不世霸業,出将入相不足道哉,本王許諾兩百裏封地給先生,如何?”
“外臣多謝越王美意。”蘇代婉拒道:“外臣爲燕國之臣,先王已故,确受新王之君命,若于危難之中棄舊主,又與齊人那等不義之徒有何區别呢?”
越王一聽大感可惜,但也更加贊賞蘇代,又道:“先生之高義令本王側目,強按牛頭不飲水,既如此本王也不強求先生了,不過先生獻如此大策于我,到底于本王、越國都有恩,若是不報,本王豈不被天下人恥笑,先生但說便是,隻要本王能做到的,先生有所求必然滿足,君無戲言。”
“越王如此美意,外臣若是在推脫反而失禮了。”蘇代拱手笑道。
“這就對了嘛。”越王開懷大笑的說道。蘇代想了想,便道:“外臣在燕國便聽聞,越人善劍,人人愛劍,就連無數越女也是劍道高手。天下名劍皆出越人之手,歐冶子之名蘇代如雷貫耳,外臣酷愛名劍,目下便厚顔從越王這裏讨一口名劍。”
越王一聽頓時大笑:“先生還真是找對了,要名劍大越多的是,大越曆代先王皆收藏名劍無數,本王便藏有數十柄天下名劍,本王若能成就霸業,先生功不可沒。贈一般的名劍也是萬萬不可,本王有五柄絕世名劍,曾是先王勾踐所有,今日先生讨劍,便從這五口劍中挑選一口即可。”
蘇代吃驚的說道:“敢問越王,這五劍可是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阙?傳說這五口名劍皆鋒利無比,削鐵如泥。這五柄絕世寶劍當真都在大王手中?”
“然也——!”越王甚是驕傲的說道。
蘇代連忙起身拱手而行一大禮,道:“蘇代豈敢讨要如此寶物!”
“先生就莫要推辭了,五口絕世寶劍,任憑先生選取便是。”越王姒無疆豪爽闊綽的說道:“本王愛名劍,但更愛才啊。”
蘇代心中一歎,這越王求賢還舍得,但見蘇代長身一躬,而後說道:“承蒙越王厚愛,蘇代就不再推辭了,湛盧——!”
相傳湛盧寶劍在吳越争霸時,越王勾踐戰敗,把湛盧寶劍獻給了吳王阖闾,吳王視爲國寶,每日佩戴在身,後又落到了楚國被楚昭王所得,現在看來并沒有被楚昭王所得。
越王一聽微愣,直接選了排名第一的湛盧,還真是大胃口啊,但話已出口豈有改言之理?當下豪爽的令道:“來人,取湛盧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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