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際,天下四境可謂一片大亂,西邊亂了,北邊亂了,南邊的吳越之地爆發戰亂也不遠了。
劇辛和璟倉兩人分爲兩路人馬,這兩人當然是去幹挑撥離間的事情了,衛峥再次故伎重演來個訛楚诓齊,全得益于當下時局以及兩個大國的恩恩怨怨。
戰國時代就是一個縱橫家到出挑撥離間,反間計、離間計大行其道的時代,縱橫家也因此被天下譏諷爲勢力小人。
不是說縱橫家隻會這一招而是環境注定了這一招就是那麽管用,試問天下群雄随便拉出兩個來不說算到春秋時代,就是算算近五十年來那也是一大筆恩怨舊賬。
列國各懷異心,互不信任,也不能怪縱橫家大行其道。
衛峥的這兩路人馬一明一暗,一前一後,挑撥離間也是一門技術活,而且風險極高,一個弄不好兩邊都得罪,齊楚兩國都不是衛峥現在想去招惹的。
但收益之大足以讓衛峥敢冒這個險。
劇辛這一路便是明處,得益于齊衛之盟,加上齊國廟堂的當朝相國實際上是衛峥在齊國布下的一枚暗棋,這樣就容易的多了。
劇辛出使齊國便按照衛峥的吩咐,把楚國要趁機謀取吳越之地的事情透漏給了齊王,當真是無中生有。
身在齊廷的蘇秦一聽,雖然不知道衛峥的意圖,但劇辛的到來本身便透漏給了他一個信息,并且讓他明白劇辛出使齊國,他蘇秦應該找機會促成此事,不管衛峥是謀求什麽,這麽做肯定能幫助他完成計劃。
“衛相,你确定楚國欲伐吳越?”齊國朝堂之上,齊王越凝神的注視着劇辛,試圖從中找出一些謊言的蛛絲馬迹,奈何并沒有找出什麽疑點,但這并不妨礙齊王的質疑和不信任。
劇辛在齊廷之上侃侃而言,“大王容禀,衛國也不能十足确定楚國欲伐吳越,隻是猜測楚國極有可能有此動機,乘機之圖謀不可不察也。”
“衛相但說無妨!”齊王道。
劇辛旋即說道:“以外臣之見,楚國伐越大有可能,方今天下,四境大亂,巴蜀之亂以來秦國已然勞師遠征漢中蜀地,故無暇顧及山東時局;一月之前燕國爆發子之之亂,燕國大亂,齊國北伐燕地,而荊蠻楚國匍匐在天下以南了無是事,看似如此,當下于楚國而言實則大可趁秦略巴蜀、齊略北燕之際,楚國可借此良機機一舉滅了吳越,則千裏吳越唾手可得啊。”
“齊若得燕,秦若得巴蜀、楚若得吳越,則天下齊楚秦仍舊三強而立,然巴蜀、吳越之地乃蠻夷之地,伐之諸國群雄不以爲貪、不以爲暴,而燕國卻是自周立以來正統分封之國,齊國欲在北境有所爲,必爲三晉之趙國阻撓,尤其趙國極有可能聯合中山國、燕國殘兵合三國之兵共禦強齊,齊國必得其惡名、貪名,難也!”
“如此一來,待秦得巴蜀、楚得吳越,兩大強國騰出手來,而齊國卻大耗庫府之存也未必定鼎北燕,難得尺寸之地、尺寸之利,天下三強而立之局面或可由此而終,秦楚強而齊國弱。”
“劇辛以外臣之身份爲大王進此一言,難免有挑撥離間之嫌疑,然齊衛互盟聯姻,衛國是中原小國,齊國強衛國才能得齊王庇佑,衛國也可于中原四戰之地安民存國,故有此一言,外臣倒是希望這些猜測是子虛烏有,如此更好,望大王明鑒——!”
劇辛旋即長身一躬,不再多語,妥妥的明言事理,但分明就是挑撥離間,無中生有的事情,卻還說的這麽義正言辭,又挑不出一點毛病。
齊王撫摸着胡須,低首皺眉思緒着,并未立刻說話,仔細回憶劇辛的論調,卻發現有理有據。齊國終究沒有洞悉,過了片刻才笑看着劇辛,“衛相有心了,寡人當然相信衛相之論良苦用心,說的沒錯,方下确是楚國取吳越之地的大好良機,寡人若是楚王必有所爲。”
齊王當即看向蘇秦,“相國有何高見?”
“禀我王!”蘇秦出列道:“齊欲得北燕之地,難!衛相之言不無道理,趙國、中山國、燕國必然會群起而攻之,乃至秦國也會對我施壓,齊國隻可弱燕而保我北境無患,不可占其地,更不能滅其國,否則必遭天下群起而攻之。”
“秦攻巴蜀、楚攻吳越,兩國可短促之際滅其國而取其地,而我齊國北略寒燕卻不易,趙、中山、燕三國合力阻撓之下,齊國兵鋒必然緩措,如此一來待楚國已取吳越、秦國已取巴蜀,兩國騰出手來,燕國則可向秦國求援,燕秦互有盟約啊,秦國更質公子稷在燕國,南邊的楚國也必然乘機北上亂我齊國南境。”
“于是,五國伐齊,齊國危矣——!”蘇秦最後歎息道。
“這……”齊王一聽吓了一跳,連忙問道:“相國以爲,齊國該當如何?”
“以臣之愚見,齊略燕國當是弱燕爲主,取地不智,撈一筆就撤吧,燕國不是楚國,燕國之患再大也大不過楚國之患啊。蘇秦懇請我王于淮泗之地增兵布防,以備不測,楚若伐吳越,齊國也能及時應對。”蘇秦說道。
“善——!”齊王一喜。
“禀齊王,外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這時,劇辛又開口了。
“講——!”齊王毫不猶豫。
蘇秦旋即入列,一語不發的靜看劇辛,後者組織了一番語音,面王禮道:“齊楚兩國百年來淮北、淮泗紛争不斷,今日失地,明日奪城,無休無止,難得尺寸之地,難得尺寸之利,卻盡耗庫府之存,毫無意義啊。越國是楚國之患,亦是齊國之患,楚齊兩國與其如此紛争不休,不若聯手先把兩國之患吳越先解決了,再談其他,尺寸之地、尺寸之利皆爲大王所得啊。”
“衛相的意思是……”蘇秦皺眉疑惑的問道,這一問實乃明暗俱至,座上的齊王也微微側目不語。
“大王容禀,外臣以爲不若舉兵合謀,先滅吳越,尺寸之利也是實利;先分其地,尺寸之地亦是實地,如此一來吳越之患去矣,隻留楚患,二患去其一,齊王亦且得其地、收其利,大王明鑒!”說罷,劇辛拜首一躬。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齊國廟堂群臣議論紛紛,座上的齊王摸着小胡須微眯眼目而一語不發,顯然有些心動了,就在這時,蘇秦踱步出列,淡淡的瞥了眼劇辛:“衛相倒是好心腸了,隻是本相有所不察,衛侯如此殷切意欲何爲啊?衛侯曾有一名言,本相至今印象深刻……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衛相出使齊國而進此一言,所圖何利,可否明言?”
座上的齊王輕輕點頭不語,說的沒錯,還是相國想得周到啊。
這衛相與齊相各自心知肚明,相互對戲唱雙簧都演的毫不含糊,劇辛微微一笑,道:“齊相洞若觀火,衛國确有所求,我主欲獻一策于齊王,恭誠相邀齊楚兩國會盟齧桑,合縱三國滅吳越而分其地。”
“什麽?”齊王有些小懵,下意識道:“衛侯也想要吳越之地?衛相難道不知吳越之地距中原千裏之外?中原衛國與吳越之間可是隔着魏、宋、楚三國啊。”
齊王心裏樂了,想着這衛侯是不是傻了還是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衛國想要吳越之地?打下來你守得住嗎?
“大王容禀。”劇辛抱拳面王說道:“齊國貴爲諸侯之長,自桓公始霸天下,齊先有桓公振臂高呼,大舉‘尊王攘夷’之高義,率諸國北擊山戎挽救燕國于國滅之間。臣聞桓公率齊國大軍北擊山戎,打的不可一世的山戎四散奔逃,顯赫一時的山戎部落從此一蹶不振,桓公追擊千裏而深入大漠,以至于齊軍歸途之際在大漠迷路,臣還知是管子用老馬識途的辦法才得以順利回師。”
“桓公如此決然,亦可見齊國爲确保我華夏北疆不受外族滋擾,可謂義不容辭。當年衛國遭北狄亂國也是齊國出手相助,齊國何其高義啊!我家君上曆來仰慕齊國高義,齊王擁傲視天下之心,齊國必再而一匡天下,衛國獻觀澤要道、獻富饒陶邑、進而欲得吳越江東一郡也是爲尊齊爲霸而打頭陣,江東一郡若劃于衛國,則可成南北緩沖之地。”
齊王一聽微微一愣,言下之意是要寡人感激你了?
隻見劇辛再次拜首而道:“方今天下,齊楚秦三強而立,弱國若想存國則必選三強其一靠之,秦虎狼之國,不可靠;楚南蠻之國,不屑之;唯齊國乃禮儀之邦,高義之國,衛國願靠齊而尊齊爲霸主,國可存矣。”
話都明着說到這個份上了,把齊國曆代的“義舉”拿出來做例子,好面子的齊王這被捧的都怪不好意思,衛國的确是心誠可鑒啊,這是在用實際行動以其尊齊爲霸主的誠意。
也是,說你跑千裏之外那麽遠的地方去占一塊地,這不是明擺着舍近求遠,得不償失嘛,還要江東一郡,這可是隔着南部楚國和齊國,你說衛侯圖得到什麽?能有什麽可圖?
除了想要抱住寡人的大腿、抱住齊國的大腿,似乎也沒什麽利可在江東有所圖啊。
應當如此,齊王心中點點頭,收斂思緒旋即開懷大笑道:“衛相這是哪裏話,衛相回去代寡人轉告衛侯,衛國有難齊國絕不會坐視不理,衛侯大可放心!”
“外臣先代我主敬謝齊王。”劇辛行以大禮,道。
“衛相免禮!好說,好說!”齊王笑容滿面的說道,同時瞥了眼蘇秦,見後者點點頭回示,有相國的贊同,齊王心中更是大定,當即正聲道:“蘇秦——!”
“臣在——!”
“寡人诏,蘇秦代齊與衛聯手入宋境齧桑,誠邀楚國,聯齊、衛、楚三國會盟齧桑,共議伐吳越之大計!”齊王一改正聲言辭,旋即笑道:“齧桑會盟之事就勞煩相國去一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