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無話之際,張儀出列說道:“王上,韓國三川一郡調兵遣将頻頻,公孫衍雖辭去魏相一職,轉入韓國卻被韓拜爲相國,據臣所知公孫衍旬日剛從楚國歸韓,他這是想要要聯合韓楚再攻秦國,臣以爲巴蜀之亂,秦國靜觀其變即刻,方下當迎戰韓國,力行東出,蕩平三川臨二周之境。 ”
“犀啊犀……”秦王長歎一聲,又道:“這巴蜀之亂……我秦國目下冷眼旁觀,下一次怕是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啊,相國。”
張儀旋即說道:“巴蜀,西僻之國也。王上,秦之大策乃東出逐中原天下,臣請王上迎戰韓國。伐韓之前與魏、楚修盟親善,再出兵三川、堵塞猿、缑氏隘口,阻其兵通向屯留之路;魏出兵斷韓國南陽通路,楚出兵逼近南鄭,我秦軍則直撲新城、宜陽而通三川臨二周之境,則可問周王之罪而據九鼎,挾天子之名以号令天下,則群雄莫敢不從之,王業可成矣——!”
末了。
“我秦國祖祖輩輩皆爲東出崤山河水而殚精竭慮……”秦王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對張儀的進言顯然是猶豫不決。
就在秦王捉摸不定時,武将司馬錯出列道:“禀王上,末将有事要奏——!”
秦王:“準——!”
司馬錯說道:“臣聞世俗雲: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民;欲爲王者,務博其德;三兼備者,王業必成。”
“秦國雖自變法圖強以來國力大增,然秦國地處隴西,偏居一隅,地小民貧,故臣以爲當行先易而後難之道。今巴蜀之地生夏桀商纣之亂,實乃天賜良機于我大秦也,秦劍駕臨巴蜀譬如豺狼驅逐群羊,料無難事。”
群臣包括樗裏疾都因司馬錯當面與張儀相争而倍感訝異,秦廷自張儀被拜爲相國以來,這是頭一糟,還是個武将。
秦王一聽默默點頭,張儀見秦王此舉連忙說道:“夫蜀,西僻之地,窮山惡水,山野愚民,刁蠻兇悍。巴蜀之地,山川阻隔,蜀道不通,勞師遠征巴蜀而得其地卻也難治理啊。”
“方下公孫衍欲再合縱伐我,是爲近患,近患未解而遠征巴蜀,無功是小,東境禍亂是大。韓軍若趁機得逞,公孫衍必然趁勢再合縱列國,秦之東境大亂,崤山函谷再成攻秦坦途,河水天險再成鎖秦鐵鏈,秦國危矣。戎狄蠻夷之輩,親之疏之皆無利可圖之,亦無名可用之,遠征巴蜀實爲不智啊。”
“張儀曾聞: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目下韓之三川,二周王室便是天下的市朝,大争之世王上不争之,反而與蠻夷野民争利,豈非因小失大?故臣以爲,秦國王業之基必始于三川二周之境。”
“非也——!”司馬錯出列反駁道,秦廷朝臣的文武百官無不訝異,在場的嬴華覺得司馬錯是不是腦抽了,竟敢與鼎鼎大名的秦相國張儀争口舌之辯。
而秦王則是一語不的坐在王座之上,目視着司馬錯僥有興緻的看着他,赢驷也想聽聽司馬錯如何應對張儀之論,這可是稀有之事啊。
大殿之上惟聞司馬錯言:“臣以爲,秦國王業之基始于三川二周,秦國王業之名立于漢中蜀地。取其地足以廣國,得其财足以富民。正因巴蜀之地爲蠻夷,方下巴蜀自亂,苴來求援,則可以平亂之名得其地,秦國師出有名爾,拔其國而天下不以秦爲暴,得其利而群雄不以秦爲貪,秦劍南下漢中征巴蜀實乃名利雙收也。”
“相國力主東出大策,攻三川、臨二周、劫天子,秦必得其天下惡名之,而末将未見有利可圖之。周若自知失九鼎,韓若自知亡三川,韓相公孫衍必借此良機力主合縱群雄,依靠齊國、趙國,再向楚、魏求援。爲解國難,周可獻九鼎于楚國,韓可獻地于魏國。”
“而我王不能阻止犀奔走列國以合縱,便會如相國先前所言,崤山函谷再成攻秦坦途,河水天險再成鎖秦鐵鏈。此時我王若乘巴蜀内亂而執掌秦劍駕臨漢中蜀地,其地唾手可得也!得巴蜀之地不僅可以爲我大秦廣國千裏,更可居西壘而登高臨川,秦劍遙指東方則可以俯瞰之勢遙望荊蠻楚地,而滅楚……秦必得天下。”
末了,司馬錯抱拳一禮再入其列,一雙雙目光落在他身上,全場落針可聞,今天秦廷的君臣都大感詫異,沒想到武将司馬錯竟然有如此口舌和見地。
秦王笑看着皺眉的張儀,“司馬錯用相國之論駁了相國之言,相國若是不服便是自相矛盾,相國欲如何答之……呵呵!”
張儀頓時舒張了眉目,知道秦王之意是伐巴蜀了,旋即坦然笑道:“張儀呈口舌之快是爲了謀國之利,不是爲己而舌辯之,司馬錯将軍今此一言,出将可統軍、入相可獻策,大才也。”
司馬錯旋即面朝張儀抱拳道:“相國有容人之量,末将深感敬佩。”
秦王忽然起身而大張雙手笑道:“哈哈……我大秦将相和睦,秦國之大幸!寡人何愁王業不成乎?啊——?哈哈哈……”
秦王再入王座面朝司馬錯道:“司馬錯——!”
“末将在——!”
“既然你力主遠征巴蜀,那就由你統軍以平亂之名定漢中蜀地,爲秦廣國千裏,如何?”
“末将謹遵王命——!”
“王上,既以确定平亂巴蜀,儀有一計!”張儀又說道。
“相國但說無妨。”秦王笑道,衆人尤其是司馬錯目視着張儀,後者深思片刻,便說道:“王上先前說,苴侯記性不好,忘記了晉假道虞以伐虢的故事,臣深以爲然。不若讓‘假道伐虢’于巴蜀之地故伎重演。苴國既然派使臣請求出兵,那就出兵假道苴國以爲其平亂之名先滅蜀國,于是,反手再滅了巴國和苴國。”
“故伎重演……”秦王深思片刻,卻猶豫道:“相國啊,次計雖好,然‘假道伐虢’之事畢竟有先例在前,萬一這苴侯幡然醒悟,不允假道先伐蜀國呢?”
“那就讓他不醒悟。”張儀自信的笑道。
“哦?”秦王頓時興緻來了,“相國能否細解?”
“王上容禀!”張儀在秦廷之上侃侃而道:“王上也說了,苴侯若想起了假道伐虢之事,醒悟唇亡齒寒之理必然不允借道,再者欲攻打蜀國,秦國也對蜀地道路不甚了解。”
“故臣以爲,王上可送重寶珍玩,美姬舞女獻于苴侯,以示王上誠其與苴國結秦晉之好,此外暗中派人于苴蜀邊境大肆宣揚此事,使苴國百姓知其事,苴侯一高興了,此事可成矣。”
張儀這一招不是什麽新鮮花樣,但也陰損的很,也符合秦國的一貫的用計風格,要說是崤山以東的六國,絕對不吃張儀這一招。
這一招對付山東諸國顯然不行,山東諸國都是富裕之國,楚國、齊國這些大國比秦國都富裕,也不缺美人,中原的戰國國君根本需要,所以不吃這一套是必然。
但對于四境蠻夷之主卻是屢試不爽,比如上次公孫衍合縱攻秦時,義渠國信誓旦旦要趁機南下直撲鹹陽,使秦國内亂,但在秦王恩威并施之下,送了大批重寶美姬,義渠國就這樣在陽謀之下,威脅加美人計就此萎了。
對于蠻夷之主,蠻夷僻隅之地的女子,哪有中原美人那麽能歌善舞,善解人意又富有情調。更别說秦王送出去的美人必然是那些精心調教之後,專門讨人歡心的,蠻夷之主即便擋得住一個兩個,卻也擋不住一群啊。
“善——!”秦王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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