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衛國廟堂之上的群臣怎可能還不知道齊國所圖爲何?
這分明就是想要坐收漁利!!!
齊國大将匡章之名早已天下側目,威震一方。五年前的桑丘之戰匡章率領齊國大軍迎敵秦軍大勝而歸,秦國自變法以來首次兵敗便是折戟在匡章手裏,桑丘之戰更打的秦惠王對齊國自稱西藩之臣,這一戰也讓齊國的聲威達到空前之态,也讓匡章成名天下,威震一方。
而今更是成爲了繼田忌之後,齊國獨當一面的上将軍,齊國讓匡章親率十萬大軍而來,簡直咄咄逼人。
“齊國欲如何調停衛宋之争?”衛峥終于開口了,問道。
“衛國鳴金收兵,恭請衛侯命白起的大軍全部退回衛境,衛國侵占宋國西境之地奉還其國,兩國重修交好,簽止戰盟約還中原一個太平。”蘇秦不卑不亢的回應道,引出了十五大軍,蘇秦的語氣也變了。
“豈有此理!宋國攻我在先,而今我衛國成千上萬的将士用血換來的城池,你蘇秦隻言片語就想讓我悉數歸還于宋?”璟倉當場怒不可制,尤其是朝堂之上的武将,一個個比璟倉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國哪裏是來調停的?分明就是見不得衛國得好處,群臣終于想到了戰前衛峥曾經說過不能指望齊國的一番話。
齊國……果然沒安好心,見不得衛國強大。戰時不發兵援救,戰後卻發難而來,竟然如此無理的要衛國吐出陶邑十餘城。
此刻,大殿之上的蘇秦始終淡定自若的站立不動,心裏也知道此刻衛國的滿朝文武怕是恨不得活吞了他,非但不能解釋,更要讓他們憎惡,如此齊王才會深信不疑。
“衛國如若不允呢?”座上的衛峥淡淡的說了一句。
“衛侯若是不願歸還侵占宋國西境疆土于宋,外臣無法與我王交代,衛國恐怕也無法與齊國交代,這十五萬大軍怕是……”蘇秦躬身一禮,平靜的回答道。
此話一出誰還不明白?這言外之意,衛國若是要強占宋國的領土,那齊國這十五萬大軍就有可能從救國之兵變成奪國之兵了。
蘇秦此言無疑徹底觸怒了滿朝文武,但此刻絕大多數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齊國與秦國并強更是中原第一強國,衛已經與秦國毀盟,倘若得罪了齊國乃至與齊國爆發戰争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歸根結底,齊國分明是有恃無恐而以勢壓人。
所謂齊魯美譽不過是一個笑話爾,此情此景也讓衛國群臣明白所謂美譽的代價是魯國之主願偏居一隅不與世争雄,将一國命運置于齊國之手。
而衛國除非效仿魯國,但這種事情絕不可能出現在衛國和衛峥身上,即便衛峥想要做個安樂侯,然而衛國地處四戰之地的客觀條件注定不争則亡的事實。
這一刻,蘇秦帶有咄咄逼人之言讓群臣面色皆不太自然,而衛峥也順勢改了改面色,在群臣眼中看來此刻的君侯心中怕是已經怒不可制了吧。
“蘇秦啊……”衛峥忽然呵呵的笑道,語氣軟了不少,群臣似乎看出了國君欲服軟的意思,也知道齊國持強淩弱,不軟不行啊,那十五萬大軍都要直奔觀澤了。
“衛侯——!”蘇秦旋即躬身道,一副靜等下文的樣子。
兩個人的演技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随蘇秦一同前來的齊人自然把這裏發生的一切看在眼裏。
而前面的一系列鋪墊實際上,都是要爲接下來衛峥的話順勢自然的引出來,可謂一點疑慮都沒有。
隻見衛峥強笑着說道:“你看我衛國将士們浴血奮戰得來的城池,如若僅憑特使一言便悉數奉還給宋國,我亦無法對衆将士交代,衛國也無法對上下臣民百姓一個交代。這樣吧,特使可願聽聽本侯的意見?”
“請衛侯示下——!”蘇秦再禮而道。
“我是這麽想的,你看倘若我将陶邑十餘城歸還宋國,這宋王留待時日修養生息之後難免不保他再次犯境而來,想要真正讓衛宋兩國止戰,弱宋乃上策也。”衛峥笑呵呵的說道:“故本侯欲将所占宋之陶邑在内的五城之地悉數獻給齊國,成陽、句渎二城歸我衛國,要此二城也是以備宋國不患之兵,倘若宋國将來再犯也有此二城可做緩沖,如此本侯才能對我的将士們和臣民有一個交代,餘下甾等城池便悉數奉還給宋國便是,本侯都不要了。”
衛峥旋即睜目不眨而下意識前傾着身子,俯瞰着殿下的蘇秦,道:“特使以爲如何——?”
此話一出,群臣一片議論,蘇秦也一愣,随同蘇秦而來的齊人也愣住了。
“這……”蘇秦在一衆議論紛紛當中猶豫不決,似乎心有所動。包括陶邑在内的五城啊,能不心動麽。過了片刻便面向衛峥拱手而道:“回衛侯,此事頗爲重大,外臣亦且無法拿定主意,需秉承我王定奪才行。”
“無妨——!”衛峥強笑着說道:“本侯不急,既如此貴使便将此策轉告齊王定奪即可。”
“如此甚好,那外臣便先行告辭了——!”蘇秦再一拜便轉身離開衛國廟堂。
蘇秦剛剛踏出殿外,群臣便看到衛峥笑意的面容陡然消失,一臉冷漠不語之色盡顯怒意,當場一句話也沒有,起身便是離去,此舉讓群臣面面相觑,不知何言以對,都想着君侯回内殿怕是要大發雷霆了。
衛峥離開廷前入偏殿便長呼吸一口氣,飙戲不僅僅是體力活還是技術活,累——!
此番殿前與蘇秦一來一回,衛峥已經可以斷定蘇秦領會了他出兵攻宋的意圖,而蘇秦也因此斷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先前完全沒有任何私下交流,一切就在不知不覺中達成了共識。
蘇秦帶着齊國的威勢強勢的要衛國吐出宋國陶邑十餘城便是暗中向衛峥探求隐晦的深意,而衛峥以拱手獻陶邑于齊國的新建議便是在暗中對蘇秦傳遞一個消息:你猜的沒錯,我就是個意思,照我說的辦即可。
簡直神一般的意識交流。
接下來就好辦了,蘇秦再無疑慮便隻要把衛峥這份“大禮”獻給齊國即可,而蘇秦本人便是在中間做個順水推舟則可水到渠成,以齊國的“尿性”斷然拒絕不了這份誘惑。
……
十日之後,齊都城臨淄。
今日早朝,齊國廟堂群臣百官之中,田忌已經逝去,孟嘗君田文一語不發,田嬰今日未曾上朝。
齊國的群臣百官都在等待齊王臨朝聽政。
“客卿蘇秦到——!”
就在這時,宮侍的宣聲引得齊國群臣側目,蘇秦今日入朝竟是特殊的要報名号?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齊廟的群臣百思不得其解,議論紛紛頓時撲面而來。
臣子入朝竟是報名号?齊國從未有此先例,蘇秦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着朝服出現的蘇秦頓時吸引了無數的目光,唯有未來的孟嘗君田文于朝廷之上不爲所動。
今日朝議,史無前例的出現這一幕讓群臣猜疑連連。
“王上臨朝聽政——!”
宮侍的聲音再次響徹,群臣面向王座大殿之際,齊王肆意的朗笑聲便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朗朗大笑聲。
齊王出現,直到入王座笑意和笑聲依舊不減,群臣帶着匪夷所思例行朝拜。
禮節一過,王座之上的齊王雙目便凝視着殿下的蘇秦,笑而朗聲道:“太史,宣寡人诏——!”
“王上诏令,曉喻朝野,蘇秦入齊事王,首功而不損一兵一卒,一言便爲我齊國得觀澤、頓丘五十裏地,大齊西進中原咽喉盡攬;再一言爲大齊再得陶邑五城近百裏富饒之地而再立奇功,寡人拜蘇秦如桓公待管子,今拜卿爲齊相國,位列上卿——!”
宣召一出,四方驚堂,百官驚愕,齊王待蘇秦如桓公待管仲,官拜相國,位列上卿,何其隆恩也——!
群臣知道,至此蘇秦便在齊國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其勢盛若空前。
難怪田嬰今日抱病不朝。
齊廟群臣皆目不轉睛的看着太史令雙手捧着齊國相印來到蘇秦面前,正聲又道:“蘇秦掌相印、佐王事、輔齊國、正百官——!”
“相國,請接齊之相印吧!”太史旋即小聲微笑而補充一句。
蘇秦在齊國君臣的注視下,鄭重的着正朝服而後雙手接過相印,持相印面王而道:“臣蘇秦,謝我王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