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這個變數的出現不得不讓衛峥改變戰略意圖,而今舉兵十萬反撲殺過去,對于衛國而言發動如此大規模的戰事絕對是要消耗巨大的國力,若不是變法數年衛峥還真做不到出動十萬兵馬來征伐他國。
這一次是宋國挑起的戰事,戰後事宜自然要宋國承擔一切消耗。
衛國近乎傾巢出動征伐宋國之際,國内幾乎一片空虛,好在目前的局勢衛國是有驚無險,齊國因新王即位内政不穩而不宜出兵,即便出兵但有蘇秦在,以及剛剛達成的聯盟,齊國不會有多大的動作,若有動作,最壞的局面就是白起率大軍回援。
衛峥更給統軍的白起囑托務必速戰速決,以免生變。
北境的趙國大軍已經兵出函谷,如今趙國國力不可能做到兩線作戰,而且吃力不讨好。
魏國就更不用了,自保尚且不能更無力趁機伐衛,楚國與衛國沒有接壤,也隻能幹瞪眼的看着。
退而求其次的說,面對最壞的打算,衛峥讓十萬大軍馳援回來即可。
……
就在衛峥大勝曆山之戰,白起大勝桂陵之戰并率領五萬部衆悉數調遣河東與衛峥彙合時。
衛國同時打赢“曆山之戰”和“桂陵之戰”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瘋狂的向四周擴散,一時間天下大震,群雄莫不對那個幾乎被他們忽視了的衛國給狠狠的震驚了一把。
天下列國莫不側目以待。
衛國破桂陵、敗宋軍,衛峥可謂是狠狠的在天下列國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而與此同時公孫衍親率的三晉聯軍已然陳境在函谷關外,隻待燕軍和楚軍兩路大軍抵達便進攻函谷。
犀首還沒有等到楚國和燕國大軍的消息,桂陵城被破和宋國十萬大軍被衛峥不到三萬兵馬殺了個兵敗如山倒的消息先傳了過來。
原以爲宋國十萬大軍會對衛峥造成國危之患,萬萬沒有想到宋國兵馬數倍于衛國,卻是落得個大敗,得知消息的公孫衍除了歎息也隻能歎息了,當然,還暗中大罵了一番宋王。
原以爲可以指望宋戴偃能争點氣,卻不料如此廢物。
讓犀首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此時此刻衛國因爲宋國這個變數而改變了西擴的策略,白起率領主力已經調往河東與衛峥的兵馬彙合,這明擺着就是要大舉攻宋了。
戴偃這個廢物還算發揮了一些價值,至少捅了衛國這個馬蜂窩,在關鍵時刻暫保魏國西境在他合縱攻秦之時不會犯境而來,如此一來便能與秦放手一戰。
然而犀首沒有了近憂,遠慮卻是盛若空前,衛國的強大始終讓他寝食難安。
此次“曆山之戰”和“桂陵之戰”的大獲全勝,衛國俨然要以此次同時打赢兩場戰争告訴天下,第八雄主已然崛起。
衛國的獠牙無需掩飾也掩飾不住了。
犀首已然料定,此次合縱伐秦如若大敗,不僅僅是自己再也無法立于魏國廟堂之上,魏國從此便成爲他人口中的魚肉,西有強秦,東有一個一飛沖天的小霸,魏國何以存國?
……
秦鹹陽宮。
秦王赢驷及其秦相張儀這君臣二人皆一語不發,席地而坐的秦王雙手伏案低首目視着兩封信報。
一封是函關谷急報,犀首公孫衍統帥的三晉聯軍率先兵臨函谷關外,壓境而來的逼人氣勢即便是秦軍也隻能閉關不出,暫避其鋒芒。
另一封信報赫然便是來自中原衛國的快馬消息,衛國破桂陵城和大敗十萬宋軍的消息已然傳到了秦王這裏,如果說這條消息是讓他震驚衛國突然趁勢崛起于亂局之中的話,那麽衛撕毀秦國之盟更與齊國盟姻的消息則是讓赢驷心中憤怒。
可憤怒之後秦王也知道,衛國這麽做并沒有錯,反而很正确。
眼看着秦國将傾之廈,馬上跑路更借此機會搭上齊國這個大靠山,爲此憤怒的秦王也在心中對衛侯刮目相看。
“相國……”思緒的秦王盯着幾封信箋一動不動的說道。
“王上……!”旁側的張儀旋即舉目望來。
秦王低首目視着幾封信箋平靜的說道:“寡人問你,寡人自即位以來,東出函谷、龍門稱王、欲霸中原而橫強天下……是否爲秦惹來大禍?”
“王上……”張儀剛一開口,秦王立即擡手打住,目光依舊盯着信箋而道:“赳赳老秦,我老秦人從不知怕爲何物,然旬日以來,寡人好像怕了,怕我大秦不能撐過此劫難,怕祖宗的基業于寡人之手悉數丢盡,怕無顔面對曆代先祖……”
張儀看秦王如此頹靡之色,悔恨之言深怕他胸腹的淩雲之志今此一蹶不振,連忙說道:“王上不要再想下去了,秦國無憂——!”
“無憂——?”秦王終于把視線從幾封信箋上移開,凝重的眼神落在了張儀身上:“五國之兵,車乘上萬,帶甲百萬,目下已有三國之兵陳境函谷,犀首所領五國之兵一旦攻破函谷關,崤山河水之天險翻轉之間即可成爲鎖秦鐵鏈,非但我大秦從此東出無望,我老秦人祖祖輩輩浴血奮戰打下的基業也是危在旦夕,你說寡人如何能無憂啊相國——!”
秦王說了幾句憂心忡忡的話,忽然一愣便連忙問張儀:“相國有何高見?”
張儀這張嘴巴雖然屢屢出驚人之言,但說話做事皆分寸有度。張子說了一句秦國無憂,即便是安慰的話于此刻入秦王的耳朵裏甯可信其爲真。
張儀挪了挪身子,雙手掌心分别附于大腿兩側,想了想便說道:“此番五國合縱攻我,背後還有個義渠國不得安生,秦國此次劫難怕是躲不過了。張儀以爲,秦國唯有迎戰、唯有應戰這一條路!”
“相國欲主戰?”秦王問道。
“是犀首、是六國要戰,秦國不得不戰。”張儀歎息一聲,瞬即語氣一轉,堅定不移道:“秦國惟戰爾——!”
赢驷見一向主張秦國以邦交大策爲主的張儀如此力主伐戰,秦王的雙眼凝視着對方而道:“秦若主戰,一敵六國,秦能敵否?秦能勝否?”
“王上此言差矣,非秦以一敵六,實乃秦衛齊三國共敵三晉、楚、燕、義渠六國也!”張儀神秘一笑,如是說道。
“衛、齊……相國啊……”秦王一聽張儀這等言論,一時之間也轉不過彎來了,“莫不是寡人糊塗了,就是相國糊塗了。”
張儀頓時一笑,而後收斂笑意,逐一解釋道:“王上容張儀道來,先說衛國,衛雖撕毀盟秦國之約,然衛侯不是庸主,六國伐我之際,正是衛國趁機西擴圖強之時,衛侯舉兵破桂陵便是弱魏,反之便是助我秦國弱敵國,無盟無聯勝似有盟有聯也。”
秦王若有所思的點頭,張儀這麽說倒也沒錯,衛國趁機西擴,擴張越大魏國就越弱,就說供應犀首大軍的糧草辎重必受其影響。
張儀又說道:“再說齊國,齊國所盼實乃秦國勝也!”
“哦?”秦王一聽頓時好奇不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張儀,期待而靜候他再出驚人之語。
張儀接下來的說辭幾乎與昔日蘇秦說齊王之論不說如出一轍,卻也大緻相近,齊國也不願看到秦國敗,因爲秦國一敗接下來就有可能是齊國要挨揍了,秦國若度過此次危機才是對齊國最有利的局面。
張儀這麽一說,原本初顯頹廢的秦王信心越來越足,“相國既出此言,齊國會如何幫我?”
“齊國已經出手了!”張儀笑道。
“齊國出手了?”秦王一愣,道。
“王上,張儀剛剛得知齊國在燕王派太子平出兵之後,齊國便一反常态的答應燕王将公子質送返燕國,此前燕王屢次想接回公子職而齊國從未有釋放人質先例,而今不但要送其回國,更派萬人護送。”張儀娓娓道來之際,聆聽的秦王連忙打斷。
搶問道:“等等,相國此言齊國之舉,與助我秦國有何幹系?”
“幹系大了去!”張儀瞬即答道:“此番燕軍統帥乃燕太子平,聚兵西進遠征伐我,太子則遠離王儲之位,齊國趁機護送公子職回燕國,燕國太子就不擔心自己王儲之位?此番燕國出兵而國内空虛,太子又不在,齊國若扶持公子職爲王儲則料無難事也,齊國此舉于齊有利,于我秦國可大有所爲啊。”
“寡人明白了——!”秦王豁然開朗,看着張儀笑意不減的說道:“齊國打的一手好算盤啊,既爲自己謀利,又可助寡人。燕太子若得知此消息,怕是寝食難安,再由我的相國這張三寸不爛之舌出馬,燕國之兵未臨函谷而中道折返,大有可能!”
“正是——!”張儀旋即拱手而道:“王上,燕國大軍已距離函谷不足五十裏地之遙,臣願意隻身赴燕軍大帳遊說燕太子退兵。”
“相國這張嘴,一言退一國之兵、一言可下城池小邑,寡人那是深信不疑。”秦王微微擡手指了指張儀,笑眯眯的說道,此刻的赢驷一掃之前的頹靡之氣。
“張儀這張嘴巴得以在燕軍身上有用武之地,齊國暗中相助不可忽視。”張儀如此說道。
這麽一說,高興不已的秦王不禁歎息道:“相國此言反而讓寡人大感意外,這齊國廟堂何時有如此能人爲齊王謀?竟能想到如此有利于齊國的兩利之策?”
“等等——!”秦王一想到這裏頓時想起了去年的一件事情,便說道:“蘇秦此人寡人略有所聞,據說此人昔日舌戰齊廷,依寡人看蘇秦口舌之辯亦且不再相國之下啊——!”
秦王又說道:“寡人還耳聞蘇秦懸梁刺股之事,由此可見此人心比金堅,寡人還聽聞此人得孫膑絕學,說起來也算是相國同門啊,此必爲大才也,齊王得此等大才輔佐豈非如虎添翼?龍生羽翼?此策必爲蘇秦此人爲齊王而獻,大才啊,唉——!”
“不對,寡人好似記得蘇秦此人曾爲衛國之臣,如此大才衛侯怎會放其離國?還是……”秦王在自歎又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語時,确沒發現此刻張儀沉默了許久。
“相國爲何默不作聲了?”秦王也發現了張儀忽然不語,便問道。
“王上,張儀堅信此策必爲蘇秦獻于齊王,因爲蘇秦是張儀同門師弟,張儀更深知蘇秦師弟的心性,一日擇主而終侍一主,張儀更堅信我這位師弟身在齊廟爲齊王謀,更爲衛侯而謀。”張儀作爲秦國之相,忠于秦王,爲國之臣必終于一國一主,不得不說出這些事實。
秦王呆然一頓,少有的露出震驚之色:“你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