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公孫衍見老魏王這般模樣心中不免長聲暗歎,犀首怎能不知遲暮之年的老魏王那看似面露喜色實則内心酸楚,看似對一個個曾經的強敵逐一皆化爲一抹黃土而戲谑嘲諷,實則内心落寂亦是自嘲。
一場繁華一場夢,一場歡喜一場空。如今一個個老對手、死對頭都去了,遲暮之王的内心怎能不寂寥?
老魏王算不上是個明君也不能全說是個昏君,隻能說功過皆有,尤其是執掌下的魏國之初依舊是中原霸主,主宰世間沉浮百餘年,而老魏王親眼看着曆代祖宗浴血奮戰爲魏國拓土開疆,卻悉數在他在位時不斷丢城獻地,割地求和,舉國蒙羞,親眼看着魏國基業在他手中逐一喪失,曾經強大無比的魏國一步步在他的手中逐漸沒落,其心之酸楚怕是無人能體會。
“禀我王——!”公孫衍抛開心中的歎息,振奮道:“齊國威王喪,強齊因此而變,齊國廟堂如今田忌、鄒忌并列卻将相失和,故齊國内部必将動蕩不安,無暇顧及外部局勢,此乃于我魏國拓土強國之大好良機。”
“什麽良機?”一陣怅然若失的老魏王随口說道。
“東境強國不出無患齊國,我魏國當借此天賜良機力主合縱列國,取壓強之勢,聚兵合謀,舉兵伐秦,發兵迫境,兵臨函谷,則魏奪回河西之地有望矣!”公孫衍振奮的說道,可謂氣勢如虹。
聞此言,老魏王閉目吟哼言道:“犀首要魏國合縱諸國,張儀要魏國連橫強秦……寡人這是左右爲難啊!”
公孫衍急忙說道:“王上——!我王如何不知天下大勢乃瞬息萬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此舉棋不定是爲國之大忌啊,如今齊國内部動蕩,三五年内勢必蟄伏不謀于外,魏國東境無憂,正是舉兵聚于西境奪回失地的大好良機,如若等齊國緩過這口氣來,大利于我之良機将不複存在,我王三思啊!”
“齊國……”老魏王擺弄身子骨,雙手附于前腹而凝視前方,旋即側目望向犀首,道:“那可恨的衛國呢?”
“此正爲衍欲秉承我王之事!”
“哦——?”老魏王一聽好奇的靜等他的下文,公孫衍當即把他之兩年前于衛國的所見所聞大緻闡述了一遍,老魏王頓感匪夷所思,皺眉道:“寡人聽得糊塗了,這小子是想要做什麽?”
“王上有所不知,依臣之見解,衛君此乃行的是迷惑天下的障眼法。”
“犀首何出此言?”
“王上難道忘了齊威王即位初期所發生的事情了?”
“你是說,衛侯那小子在效仿越王勾踐卧薪嘗膽?行田因齊那厮一飛沖天之舉?”老魏王瞬即眼神一凝,冷冷的道。
“正是!”公孫衍緩緩點頭,又道:“衛君雖行冠之年,掌一弱國,卻有鲲鵬之志,更有卧薪嘗膽之心,三年不翅,乃将以長羽翼;不飛不鳴,乃将以觀民則,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天下。王上,此千載難逢之機若再不舉兵合謀,留待日衛國已然趁勢崛起、強齊再起,于我魏國而言,四境皆被強敵環伺,其國将難以苟存,必危矣——”
老魏王的面色頓時驚疑不定,腦海中不經浮現出了天下版圖的畫面,四戰之地的魏國地處中原核心,周圍都是已經長滿和即将快速生長獠牙的虎狼,一股窒息的感覺頓時油然而生,魏國連喘息之機都将難以複存。
“犀首所言不無道理。”老魏王顯然恐懼這樣的未來,下意識的擡手伸向公孫衍,連忙問說道:“寡人如若采納你的合縱之謀,你能拉幾個諸侯國一同伐秦?”
公孫衍見王的面色和此言論心中倍感振奮,此話一出預示着老魏王有意動的征兆了,便道:“六國——!”
“六國伐秦?犀首言過其實了吧。”老魏王忽然瞪大眼睛,顯然帶着質疑。
“我王容禀——!”公孫衍穩定了一下心神,在心中組織了一番語言,看到案上的一盤水果,瞬即率先拿出一顆,便對老魏王逐一分析道:“我王請看,這是我魏國,兩年前(前322年)秦攻魏,重奪曲沃、平周;這是趙國,秦攻趙,取蔺、離石;這是韓國,旬日不久秦攻韓國,占鄢陵等數城;這是義渠國,秦攻義渠國拔郁郅之地;這是楚國,秦攻楚,取商於之地……”
說到這裏,公孫衍舉目望向老魏王又道:“所謂同欲者相憎,同憂者相親。秦、齊互爲東西雙雄而并強,有同欲、故相憎;三晉韓趙魏、楚國、義渠國同憂秦是故必然相親爾,如今齊國有變不謀于外,無憂齊國在背後捅我一刀,正是合縱伐秦之天賜良機,我王若采納合縱大策,臣定能說服列國舉兵合謀,共伐強秦!弱秦之後,兵鋒回轉,再弱強齊,則魏必能強國!”
“等等……”老魏王連眨眉目而道:“犀首說是六國合縱,三晉、楚國、義渠……隻有五國,何來六國?”
“第六國自然是燕國!”公孫衍笑道:“秦國與燕國相隔千裏之地,雖無交集,臣亦可遊說燕王出兵。”
“哦?”老魏王頓時僥有興緻的問道:“犀首一言可讓一國出兵?”
“我王容禀!”公孫衍回答道:“秦燕雖無交集,但燕齊乃世仇,燕無憂秦國卻恐于齊國,臣隻需藉此對燕王許以利害關系,燕國不是齊國的對手,隻有與我等聚衆壯膽,才能無憂,故燕國必出兵。”
末了,老魏王許久不語,忽然呢喃自語“同欲者相憎,同憂者相親……”旋即一拍大腿大喜道:“說的好!”
公孫衍見此狀況心中愈加振奮,隻見老魏王笑而言道:“犀首所言讓寡人翻然醒悟,正是寡人舉棋不定不但先失河西之地于秦,其後又失河東曲沃、平周于秦。”
隻見老魏王慨然而道:“不能如此下去了,魏國已經沒幾塊地、幾座城池可以割讓的了……”
公孫衍看到已是耄耋之年的老魏王慨歎之聲,心中隐隐揣摩出了王的心意,老魏王心有不甘,終于想要在最後的遲暮之年放手一搏了,在不博就真沒機會了。
翌日朝堂。
魏王于廟堂大殿之上直接罷了張儀的相印,将其逐出魏國,滿堂皆驚,張儀迫于無奈最終回秦複相位。
張儀被老魏王罷免了相印,緊随而至便是拜犀首爲魏相。
公孫衍首挂魏國相印領诏出大梁,二十三日後抵達韓王城新鄭,公孫衍憑借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韓王成功,韓王拜其爲相,身配第二枚相印。三個月後犀首配韓魏兩國相印而來到趙國說趙王,最終成功遊說趙王,趙國亦是拜公孫衍爲相,配趙國相印。
至此,犀首已然身配三晉相印,三國之兵會盟于大梁,聚兵合謀,威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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