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莫如厚而信,使民得利之;罰莫如重而必,使民畏懼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以知之。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伏,執法必嚴!”
齊都臨淄城内的一館驿中,一年輕的士子喃喃自語,隻見他先是木然,緊接着是震驚,随後便是喜不自勝。
此人赫然便是蘇秦!
“衛黎衛黎……朝歌黎明……”驚喜中的蘇秦不斷的念叨着這兩個字,興奮之色越來越甚,“是了,定是了,一定是小川——!”
帶着興奮面容的蘇秦當即小步快走的離開館驿,出去了。
時下,出山若幹年的蘇秦,本是洛陽人,雖是鬼谷門徒卻是至今未曾得志,鬼門弟子仿佛是天生的對手一般,先有孫膑和龐涓,現有張儀和蘇秦。
當然,還有一個衛峥,但張儀、蘇秦和衛峥三人的師兄弟關系卻非同一般,最長者是張儀,已經四十多歲了,其次便是蘇秦,才二十來歲,最年輕的莫過于衛峥了,剛剛二十歲。
三人中,衛峥是公族嫡系後嗣,所以成爲競争對手的可能性爲零。
真正是對手的隻有蘇秦和張儀,然而三人師兄弟的關系非同一般,張儀自稱勢利之徒卻也絕非小人,三人都不是心胸狹隘之輩,與龐涓有大才卻無容人之量有着天然之别。
故張儀相秦,縱橫天下之際,蘇秦則是選擇默默無聞的蟄伏了近二十多年,直到張儀被秦武王罷了相位之後,蘇秦才開始正式步入仕途,于燕國得志。
同劇辛、樂毅、和陰陽家的鄒衍這些人一樣,都被燕昭王的招賢台所吸引而得志于燕國,緻使燕國強盛一時,合縱諸國而滅其燕國世仇之齊國五年,直到田單複齊,但齊國被燕國滅了五年,從此一蹶不振。
如今劇辛這個法家學士基本可以說是被衛峥給抓住了。
未曾正式步入仕途的蘇秦恰巧也在齊國,如今聞得這七七四十九字會如此激動,是因爲蘇秦首次聽到這句話是在雲夢山的時候,曾經與衛峥大談治國之道時,衛峥便說出了他的法治三原則的核心主張,赫然便是這句話,四十九個字一字不差。
這說明,衛峥沒有死,蘇秦怎能不激動。
本來從衛國朝歌傳來的消息,天下人都知道衛國新君葬身火海離奇死亡,知道消息後的蘇秦和張儀一樣,閉門謝客,暗自悲歎天妒英才,蘇秦就連這次百家争鳴都沒有去而緻縱橫一派缺席。
如今在齊國的諸子名士莫不在議論這次百家争鳴,而被蘇秦偶然得知這突然橫空出世的衛黎以儒法之争而使得孟夫子氣急攻心,吐血三分。
蘇秦一了解便是大吃一驚,進一步仔細了解到了當時論戰的詳情,蘇秦更是喜不自勝,衛黎的鳴辯之術無不深顯鬼谷絕學之捭阖道術,蘇秦作爲鬼門高足,怎能辨别不出這是自家門派的絕學?又是儒法之争,又是那熟悉的四十九字法治三原則,又是衛國人,種種迹象都在告訴蘇秦。
衛黎便是衛峥,便是姬川,便是那個本以爲遭天嫉的師弟!
得知師弟竟然還活着,既興奮又震驚更帶着不解的蘇秦便第一時間前去打聽,如今衛峥因爲這場辯論而在齊國士子中名聲大噪,蘇秦想要打探消息并不困難。
彼時,正在某館驿休息的衛峥此刻在樓閣間的一處上房内休息,正惬意的泡着熱水腳。
“玖兒,揉揉肩!”閉目的衛峥悠悠的說道。
随行而來的玖兒頓時站在了衛峥後面揉其肩膀,自從衛峥離開稷下學宮之後便再也沒有出戶,無他,隻爲等齊王的召見。
所謂揣天下猶若揣人心,深得鬼門絕學捭阖之術的衛峥可不是一般人,對于人心和人性的專研可謂是大家,是鬼谷一門的看家本領,此番稷下學宮與孟夫子在争鳴堂上的儒法之争,衛峥卯足勁了的展現自己的才華,就是爲了引起齊王的注意。
當代齊王是後世鼎鼎大名的齊威王,亦是一代明君雄主,先後重用孫膑、鄒忌等大才,随後又力主興辦稷下學宮,無不說明齊威王對賢才的重視。
當今齊國有齊威王這樣的明君和鄒忌、匡章這等文臣武将,齊國廟堂一片興旺。此番稷下學宮的儒法之争在臨淄引起不小的轟動,衛峥名聲大噪,定然會傳入齊王的耳朵裏。
這一次衛峥強行出風頭,不僅僅是爲了暗中招攬劇辛這個法家大才,引起齊王的注意才是在他個人計劃之中的主要目的。
如此才有機會見到齊王,見到了齊王便有機會探出齊國針對此次六國相王這件大事情的一些态度,以便在後續制定相應的應對策略。
天下時勢,因時而用勢,無勢便造勢,衛峥是發揮的淋漓盡緻,能夠看出其中的意圖者,非同門子弟不可。
“公子,門外有一人自稱蘇秦的人慕名來見!”就在衛峥閉目思緒而估摸着齊王會不會派人召見自己的時候,貼身侍衛孟贲前來報告。
“蘇……等等!”衛峥豁然睜開雙目,下意識的站起身來,看向一臉驚詫的孟贲連忙問道:“你說誰——?”
“那人自稱蘇秦——!”孟贲見衛峥如此舉動,心中不解,卻也如實說道。
“是季子——!”衛峥聞言大喜,當即嘩的一下赤腳邁出,完全沒有理會一臉驚愕的孟贲和玖兒,獨自小步快走的出去。
“這蘇秦是何人?竟是惹得公子赤腳相迎?”孟贲一臉驚愕的快步跟了上去,作爲衛峥的貼身侍衛,這方面的意識倒也極爲強烈。
“季子——!”
“小川——!”
兩人一見面便是驚喜萬分的,雙雙不約而同的說道。
“進去說話——!”驚喜萬分的衛峥直接牽着蘇秦的手便是返回屋子,本來在此靜等齊王的召見,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等來了蘇秦,上次一别已經三年未曾見面了。
“小川,你怎赤足……”蘇秦這才發現高興不已的衛峥光着腳丫子,大爲吃驚。
“無妨——!”衛峥滿不在乎的說道,見如影随形的孟贲對蘇秦仍有戒備之心,衛峥當即說道:“孟贲,這是我同門師兄,不是外人,大可放心!”
“原來如此,我倒是疑惑至極,心道這蘇秦是何人,惹得公子急不可耐竟是赤足相迎,原來是公子的同門。”孟贲一陣恍然,便如是說道。
恍然者亦有蘇秦,得知緣由的蘇秦心中亦是感慨不已,衛峥已然是一國之君,三年未見,看來今天的衛峥還是當年在雲夢山的衛峥,沒有變化。
“上酒菜——!”大喜的衛峥當即說道,又補充一句:“孟贲,誰來了也不見,休得打擾!”
“師弟還請提鞋穿之,以免着涼!”看着衛峥仍舊光着腳丫子卻是絲毫無動于衷,蘇秦心中感激,如此說道。
玖兒立即提鞋而來,衛峥接過來将玖兒喚退,屋子裏隻留下兩人,蘇秦在幾案對面席地而坐,衛峥一邊穿鞋一邊笑道:“季子不是在東都(洛陽)麽?怎會出現在臨淄?”
“此時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卻見蘇秦微微歎息,不願多說。
衛峥看蘇秦的表情,即便他不說也知道這位師兄在洛陽過的并不好,蘇秦出身寒門,家人都是尖酸刻薄者,學成而出山鬼門卻是窮匮潦倒而歸,家人私下譏笑蘇秦不治生産而逞口舌之利,舍本逐末。
曆史上關于蘇秦的記載便寫到,蘇秦回老家時,所有人都不待見,就連妻子都默默的織布,連同基本的問候都沒有,可見蘇秦回老家是如何不被待見。
蘇秦不願提及這些家醜,衛峥反正也知道,當然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倒是蘇秦反而問向衛峥:“小川,那朝歌大火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