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諸子,法家凋零啊——!
坐在法家代表處的衛峥眼看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天下士子入駐學宮争鳴堂大殿坐等靜候,直到現在法家代表處也就隻有他和那位素不相識的法家人士了。
儒墨兩家,号爲天下顯學,此時放眼望去儒家和墨家的人士爲最盛,是諸子百家中士子最多的兩個學派。
法家學派雖不是顯學,從法家的祖師爺管仲開始,但凡法家人士卻無不是治世大才,即便放眼古今,有所作爲的人都是法家人士。
“在下劇辛,趙國人士,敢問足下大名?”衛峥好奇的四處觀望時,坐在身旁的這位法家人士便問道,如今能夠遇到一個同道中人,劇辛便有渴望交流學術的心聲,法家一派勢小啊。
看看!這麽久就兩個人。
衛峥正欲禮節性的回答劇辛,但聽到他自報家門,後知後覺下旋即一愣。
劇辛?他就是劇辛?
衛峥當即回想起了法家一派,戰國時代,自商鞅之後,韓非之前這段時間有名的一個法家學士,也是唯一一個法家重要的代表人物,赫然便是劇辛,也是趙國人。衛峥能夠知道劇辛這個人物還得得益于燕昭王,曆史上有名的燕國招賢台,千金買骨的成語便由此而來。
劇辛這個法家名士便是被燕昭王的招賢台吸引到了燕國,同時還有鼎鼎大名的樂毅、還有自己那未曾顯迹的師兄蘇秦都去了燕國,一時間燕國人才濟濟,使得弱燕國一度強盛一時。
燕昭王倒也是會籠絡人心!
前世的衛峥還讀過劇辛的大作《劇子》呢!
收回了思緒,再次看向劇辛,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劇辛,這要是讓他在十年後跑到燕國去,豈不是我的損失,得想辦法把他招攬下來才是,衛峥便笑道:“在下衛黎,衛國人士!”
“原來是衛國人士!”劇辛亦是笑着拱手道:“天下雲,衛地多君子,果然名不虛傳!”
“燕趙之地多慷慨悲壯之士,亦是天下有名。”衛峥謙虛的回敬,笑道。
末了,法家代表處唯二坐着的兩個法家人士便開始相互談論起來,在争鳴辯論開始前,兩人無法不談,兩人先談李悝變法于魏、又談申不害變法于韓、再談商鞅變法于秦,最後談吳起變法于楚,一時間劇辛有種深感猶遇知己一般,相見恨晚。
劇辛因遇到同道中人而喜不自勝,衛峥同樣也很高興,衛國變法勢在必行,但卻沒有推行變法的大臣,沒有護法者,衛峥自然是深得法家精髓,然而作爲一國之君終不能将法貫徹到每一處,好比大腦與四肢,衛峥便是大腦,一個力主法治的大臣便是四肢,手腦并用才能貫徹始終。
這劇辛簡直是不二人選,也是當今天下自衛鞅之後韓非之前唯一一個法家的重要人物,難得的王佐之才,如今遇見了說什麽也不能讓他跑到燕國去做一個武将,最終戰死沙場。
這趟齊國之行,果然是正确的,來稷下學宮也是正确的,名士皆聚集于此,有沒有大才華,衛峥一看便知,心下有了決斷便大定。
“孟夫子到——!”
終于,一句大聲宣告頓時讓全場的讨論聲安靜了不少,末了,諸子百家已經聚首入尾聲,稷下學宮第九十九場諸子争鳴的論戰大會就要開始了。
“見過孟夫子——!”
隻見全場的諸子百家名士紛紛起身拜禮到,起身的衛峥心中一陣驚訝,看着徒步入學宮上座的孟轲,與師兄張儀的年齡還要大七八歲。
這便是孟轲孟夫子,儒家學派繼孔子之後的第二位大師,号稱當代天下一大聖賢。
不過卻被後世調侃成戰國時代“第一噴子”。
想到這裏,心下一陣恍然,現在是前323年,孟子周遊列國遊說,齊國也去過,沒想到和荀子一樣也被齊國請來做了個稷下學宮的學宮之長。
“諸君請入座——!”孟轲孟夫子入座之後便說道,聲音沉雄渾厚,中氣十足。
諸子百家先後入座,衛峥等各派人士紛紛再次席地而坐,盡皆舉目望向座上的學宮之長孟轲孟夫子。這時,學宮令便起身面向諸子先行禮而說道:“稷下學宮,第九十九場争鳴論戰大會,本學宮令開宗明義。”
說罷,學宮令環視諸子再言道:“列國士子們,本次争鳴論戰,是稷下學宮迎接孟夫子爲學宮之長,稷下學宮素以學風奔放,自由争鳴而名譽天下,學無止境,士子無貴賤,無事不論、人人可論,諸位皆可向孟夫子争鳴辯論。”
學宮令便回望孟子行禮,說道:“孟夫子,請——!”
末了,隻見學宮之内諸子盡向孟子望去,後者合手一禮回敬諸子百家士子,于是便說道:“諸位,儒家創立百餘年,治國主張已是天下皆知,大可無需一一重申,今日争鳴辯論,就請列位士子自由發問,由老夫作答,如此方能切中要害!”
旁坐在法家代表處的衛峥興緻使然的遙看座上的孟轲,随後便環視一周,孟子一言,不消片刻便有人起身問道:“敢問夫子,天下萬物何爲貴,何爲輕?”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座上的學宮之長,孟轲孟夫子言簡意赅。
下邊的衛峥聽此言論心下微愣,“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句名言便是孟子在今天首次說出來的?
刷的一下,一衆諸子贊歎道:“民貴君輕,孟夫子言,彩——!”
儒家一派的學士帶頭,數百人齊聲,頗有一番聲勢,衛峥性質使然的耳聽目視。
諸子百家中,尤其是前來參與争鳴論戰的儒家弟子,無不感到自豪,對座上的孟子無不崇拜之至。
就在這時,一臉悠然惬意的衛峥忽然側頭一看,發現劇辛起身走到争鳴台上,随即向孟轲一躬而禮,坐在争鳴台面向孟轲說道:“在下劇辛,乃法家學士,敢問夫子,如今之天下動蕩不安,要害何在?”
座上的孟子一開口便是氣勢渾厚沉雄,隻見他回答道:“不尊周禮,以至天下仁德之盡,仁義淪喪,圖以殺戮征戰爲快,是爲要害所在。”
劇辛低首,一陣若有所思,之後又問孟轲,惟聞其聲,言道:“尊周禮,複舊制,夫子言果真以爲可行?”
“國有聖君良臣,天下仁義盡顯,周禮可行!”正襟危坐的孟子回答道,言語氣勢沉雄。
“動蕩之世,天下戰國,邦國興亡,夫子寄希望于周禮王道舊制,實則人治啊,夫子果真以爲是救世之良藥呼?”劇辛又問道。
“至少比先生之法家權術治國可行也!”
孟子如此一答,劇辛微怒,沉聲而道:“劇辛正告夫子,法家之學,不是權術之學!”
劇辛一怒之下,拂袖了去,離開争鳴台便回到法家座次席地而坐,劇辛不再多語。
“如此法家,禍天下耳,亂世之學也,何足道哉?”
孟子此言一出,諸子議論不斷,儒家子弟無不拍手叫好。
“非也,夫子此言甚是大謬!”劇辛剛剛坐下,衛峥便是說道。
法家被“欺負”了,還是劇辛這個未來要将其納入麾下的人被“欺負”了,衛峥自然不能忍了,如今坐在法家序列,雖然隻有兩人,卻也不能堕了氣勢。
先别管劇辛願不願意跟着他衛峥混,幫他出氣再說!
座上的孟子聞言,不動聲色而淡然說道:“立論當有理有據,足下卻無端指斥,何其淺薄哉——!”
衛峥先是無聲以微笑,旋即微微欠身而起,來到争鳴台上禮節性的先朝孟子一躬,而後坐下才說道:“夫子偏頗,天下學派,皆有分支,天下顯學之儒家,自孔夫子以來亦分支爲八,孟夫子僅以一派分支便視其爲法家全貌,是以謬論之。法家法、術、勢三派其根同一,皆以認同法治視爲根本,而在推行中各派各有側重,孟夫子無視法家根本,攻擊其一而不及其餘,實爲有意抹殺之,其論斷之輕率,無以複加,何其謬也——!”
衛峥侃侃而道,諸子百家一雙雙目光紛紛投向而來,一旁的劇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過去的目光有敬佩亦有感激,雖然才相識,但同爲法家一脈,大有同病相憐之感。
“敢問足下何人,師承何派?!”孟夫子看向了衛峥,年紀輕輕,言語間不卑不亢,倒也頗爲驚訝。
孟夫子言出,劇辛微微起身沉聲有氣的說道:“列位士子,此乃我法家學派名士,衛人衛黎是也!”
孟子一聽又是法家的人便輕飄淡漠的說道:“法家一派之主張。苛政猛于虎也,何足論哉。”
衛峥亦是毫不客氣的反駁道:“孟夫子論學卻先以定罪之,不足道也。”
墨、兵、農、道等諸子百家看到這一次百家争鳴大會的開局,法家與儒家便從正面剛上了也是一個個抱着看戲的狀态,第九十九場稷下争鳴怕是要以儒法之争而開始,好不熱鬧。
稷下學宮,不任職而論國事,學風彪悍,諸子盡皆維護各自主張,百家争鳴便是如此壯麗。
孟子見衛峥毫不退卻,一笑置之,又道:“人性向善,卻皆由法、墨、兵三家而淪喪,不亦悲乎。”
這一言便等于連帶把墨家和兵家也拉下水了,來到學宮的兩家士子心中很是不快,孟子此言倒也不足爲奇,素來以“正統”居之的儒家本就與諸子百家皆有紛争,儒法之争、儒墨之争、儒道之争等等,百餘年來都是争論不休,剪不斷理還亂。
孟轲孟夫子固然是一代大師,當世聖賢,但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凡是看不慣的都要數落一番,連列國國君基本都被他罵了個遍,這些國君被罵了還得好聲好氣的伺候着。
也難怪後世的網友把他調侃成戰國時代“第一噴子”。
衛峥聽到孟子一說人性向善,心下尤爲恍然,諸子百家争鳴,尤其是儒墨法道四家學派的主張皆繞不開人性的問題,争論來争論去終究還是一個人性善惡的問題。
“人性向善,非也……”衛峥自言自語,旋即再禮而看向孟子,道:“夫子謂人性向善,衛黎說人性有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