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君侯所患爲何疾?情況如何?快說!”宮廷入口處,孫谷等一幹衛國重臣剛剛過來,去見衛峥之前便把太醫拉過來先詢問一番。
“回濮陽君——!”那太醫旋即趴在地上微微顫抖的說道:“微臣未能查出君侯所患怪疾——!”
“廢物,要你何用?”孫谷一聽頓時一怒,冷瞪了一眼地上的太醫怒哼一句便拂袖了去,速速進入廷内前去觐見。
“老臣拜見君侯——!”匍匐在地的爲首大臣,赫然便是孫谷,得知衛峥忽然病重,衛國的實權重臣孫谷、甯元等卿族大臣同時來見。
此時此刻,衛峥仰卧在床榻之上,額頭一塊布錦,雙目恍惚無神而口唇發白,乍一看都是得了重疾的樣子。
“諸卿免了——!”衛峥似乎有氣無力的說道,微微側頭一看,孫谷等人見衛峥的眼神掃視而來不由自主的低首。
“君侯患疾,切勿莫動!”孫谷見衛峥要起來的架勢連忙說道。
卻見衛峥罷了罷手,在近侍玖兒的幫助下坐了起來。
确實是累,是演的累!
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們周旋,再累也得演下去。
隻見衛峥坐卧在床榻之上,過了許久才擺着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流亡在外患上的寒疾,年年春季便會來一次,老毛病了,修養幾個月便可安然!”
這衛峥說起假話來那是絲毫不含糊,那演技怕是後世演員拍馬不相及啊。
“臣等有罪——!”忽然之間孫谷等人剛剛站起來不久,聽到衛峥這麽一說流亡之事,便想起了衛峥流亡在外近二十年的經曆,旋即一個個再次匍匐跪在地上。
衛峥一愣,看着一個個腦袋額頭貼着挨地的手背,算是看出來了,這幾個老家夥也是會演的主兒。
“諸卿何罪之有?”衛峥一笑道,和這般卿族還得繼續周旋下去,旋即補充道:“都給我起來——!”
“本侯如今舊疾複發,兩三月之内怕是理政不得,如今六國相王之事恰巧事發,多事之秋啊,本侯患病之事切不可對外傳言。”衛峥鄭重的說道。
“老臣謹記——!”孫谷拜首而道。
衛峥微微點頭,繼而又說道:“六國相王之事,照常進行,不可更改,衛國朝政便要孫卿多多擔待,爲本侯分憂!”
“老臣領命——!”孫谷再應允。
“本侯乏了,都退下吧!”衛峥側過頭去,似是無力的揮了揮手。
孫谷見狀欲言又止,看衛峥的模樣隻好作罷,再俯首後便先後退去。此刻孫谷等衛國諸卿并不知道衛峥已經給他們挖了一個大坑,就連孫谷都沒有察覺這一次衛峥再次授權他攝政的時候未有任何诏書。
顯然,在孫谷潛意識裏這已經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有了前面的一次鋪墊,衛國朝臣也沒有不服者,現在的孫谷已然把自己視爲是衛峥的肱骨心腹,不得不仰賴的人,尤其是在衛峥重病的時候。
從這一刻起,衛國的卿族已經半隻腳跳進了衛峥所設下的萬劫不複的圈套之中了。
待得這幫卿大夫離去不久,一個身穿甲胄的士卒走了進來。
“卑職孟贲拜見君侯!”這甲士見到衛峥旋即單膝跪地說道,聲音沉雄有力。
“準備的如何?”衛峥罷手免禮,随即問道。
“啓禀君侯,萬事已準備妥當——!”孟贲旋即回應道。
“好——!”隻見衛峥豁然從床榻之上起來,此時此刻那裏像是在見孫谷等人那般奄奄一息的君主,簡直生龍活虎一般,衛峥當即道:“按計劃行事!”
“卑職領命——!”孟贲雙手抱拳應允道,剛剛轉身準備離去,衛峥再次提醒了一句:“且慢!孟贲。此事重大,做事切勿一根筋……算了,你這榆木腦袋跟你說了也是白說,總之别給老子出岔子就行,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君侯竟然都暴起了粗鄙之語,孟贲一愣之下便信誓旦旦的說道:“此事若出了纰漏,孟贲提頭來見!”
“本侯要你頭顱作甚?”衛峥旋即微怒,看着孟贲一臉茫然呆萌的撓撓頭以掩飾尴尬,無奈之下旋即又說道:“切記不可逞匹夫之勇,下去吧——!”
“遵命——!”
孟贲抱拳一離去,衛峥旋即又回到床上,喚來玖兒揉揉太陽穴。
這孟贲是個了不得的勇士,衛峥沒有想到秦武王坐下的三大武士之一孟贲竟然會在新軍帳下。
起初在鬥士營訓練的新軍之中,孟贲的勇武過人便第一時間展現出了非常人之處,很快便落入了衛峥的視線中,後來得知了此人名爲孟贲。
衛峥最初對這個名字有些似曾相識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直到一個月的時間孟贲的表現越來越耀眼,有萬夫不擋之勇。
這個時候的衛峥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秦武王帳下的一員勇猛的武士,赫然便是叫做孟贲,一模一樣的名字。
這下明白了。
根據《史記秦本紀》的詳細記載:秦武王有力好戰,武士任鄙、烏獲、孟贲皆至大官,王與孟贲皆舉鼎絕膑而亡。
赫然便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秦武王洛陽舉鼎的事迹,秦王和孟贲死于九鼎之下。
能讓衛峥确認此孟贲必定時秦武王帳下的孟贲還有另一大原因,便是孟贲也是衛國人,曆史上也有說是齊國人,但相差不多,衛齊本就接壤,如今的孟贲不到二十歲,和曆史上秦武王帳下的孟贲所在的時代相吻合。
這些證據足以說明,此孟贲就是曆史記載的孟贲。
這樣一員勇武之士竟然出現在自己的帳下,衛峥也是樂了幾天,曆史相傳:衛人孟贲,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虎犀,能生拔牛角,發怒吐氣,聲響動天,尤爲勇猛。
前面兩句是誇張的修飾,但後面幾句卻是在軍營中有所表現,這段記載雖然有些誇張卻也說明非常人可比。
孟贲這個人與曆史上的記載如出一轍,也是個莽夫,直白的說便是有勇無謀。
不過,衛峥不需要他來謀,孟贲的勇猛足夠了,加上這些時日以來,此人雖然天生仿佛少根筋,不過卻也是忠心耿耿,如此便足夠了。
這樣的好手,如今來到自己帳下,歸心與己,斷然不能讓他出走衛國而入秦,秦武王錯就錯在把這樣的尖刀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不過衛峥卻不是秦武王,很清楚孟贲這樣人該處于什麽位置才能發揮他應有的才能。
随着時間的推移,衛峥二十幾日卧病不起,孫谷總攝朝政、掌衛國社稷公器,六國相王之事也在他的主持下有序進行着,不過孫谷也如實遵循了衛峥的囑托,畢竟這樣的事情非國君不能主持。
一切隻能等衛峥的病情有所好轉才能順利進行。
隻不過,怕是這群卿族們盼不到了。
這一日也是衛峥稱病不起将近二十六天之後,夜深人靜之際,衛峥忽然換上了仆役的裝束連帶着随身伺候他的侍女玖兒離開了宮廷府邸并出了朝歌城。
城外的接應者赫然便是孟贲帶領了一支便衣小隊,此時此刻,出城了的衛峥已經從仆役的服裝換上了一套士子裝。
夜色之下,侍女玖兒一臉茫然無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路上隻得默默無言的跟随着衛峥,玖兒也發現這一刻的衛峥面色并不怎麽好看,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潛意識告訴她此時此刻的君侯,心情并不好。
“君侯——!”孟贲走到馬車旁邊,向衛峥最後請示。
衛峥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下令:“立刻執行——!”
“遵命——!”孟贲抱拳領命之後旋即模仿飛禽的聲音吹了個口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下忽然又出了一小隊人馬直奔城内而去。
“君侯,該出發了——!”一名便衣侍衛提醒的說道,這裏的人都是從新軍鬥士營大帳中白起親自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衛之鬥士,衛峥在新軍大帳的表現深得軍心,這些新軍雖然入他麾下不久,卻是忠心耿耿,毋庸置疑。
衛峥幽幽歎息一聲,看了一眼夜色下的玖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這些伺候他的那些侍女近侍,今夜,朝歌城内的宮廷府邸除了帶到身邊的玖兒,其他人都會無辜的死去,甚至不知因何而死。
他們都是無罪的,但他們卻又不得不死——!
而殺死他們的不是誰,正是衛峥——!
衛國的那些舊勢力還未開始清算鏟除,血便開始流了!
原地站立許久,衛峥終于轉身,旋即将玖兒攬入懷中,抱着驚慌失措如小鹿一般的良家少女一同上了馬車。
“集權鬥争,從來都是腥風血雨,這隻是一點血光而已,真正的血流成河還未到來,衛峥!你自恃雄主而居之,優柔寡斷絕非雄主該有的性格——!”馬車上的衛峥不斷的在心中對自己說,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演兵嶺的場景,師尊王祤的聲音在心中悠悠響起:“捭阖者,天地之道,捭阖之術,靜心爲首,則可縱橫披靡。”
抛開所有的思緒,當下心底一橫,轉而恢複了那個要在大争之世行大争而從容不迫的衛峥,低聲一吼:“走——!”
車行不過半裏路,衛峥再回望朝歌城,夜色之下的城内忽然亮起了沖天火光,大火燃燒的方向赫然便是衛國的宮廷。
“不好!宮廷着火了——!”
“着火了——!”“宮廷着火了——!!”
“完了!君侯在裏面——!”
“君侯——!快救君侯——!”
“來人呐——!君侯在裏面——!快來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