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簡陋洞府裏藥氣濃郁,混雜着汗臭、血腥氣味。
張聞樂赤着上半身,盤坐在鋪着麥草蒲團的石台上,燒紅炭塊一樣的皮膚随着他綿綿吐納呼吸漸漸收斂黯淡,岩石般分明的肌肉舒緩滾動擠壓,渾身骨骼不時發出陣陣“咔咔”聲響。
每次修煉行功,都要盡可能利用藥物壓榨出體内一點污垢雜質。
土堃傳授他的《無垢鍛體訣》着重便是“無垢”二字,其後才是鍛體。
待行功結束,樂子皮膚表面已布滿一層散發藥氣腥味油膩污垢,牆壁油燈映照下,反射着油光亮斑,他睜開眼眸,腳尖微微一點,臉上露出一絲壓抑不住的喜色。
他終于抓住師父說的那股氣,在氣海丹田安家落窩。
雖然還很弱小,盤旋遊動着,烘烤得渾身暖烘烘的舒坦受用,與每次泡藥之後自己抽打全身的劇烈痛苦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苦盡甘來,賽過活神仙。
他趕在師父當初約定的最後期限,三個月的尾巴上,成功晉級先天之境。
心中暗自松口氣,苦頭沒有白吃,師父該教他新本事了?
山獾爬起身往旁邊的洞府走去,這間石廳的氣味不好聞,它鼻子又非常靈敏,麽得辦法,土堃安排它的差事,閉着鼻子也得忍了。
它自是看出天天泡藥水自個折騰自個每次都很凄慘的人類,已經達成了土堃的要求,今後再也用不着它像個保姆一樣守着護法。
終于可以天天白日睡安穩覺,不用睜隻眼閉隻眼了。
“謝了啊,闾歡。”
樂子抱拳行禮。
山獾回頭點點腦袋,繼續走出門去。
它身軀養得肥肥胖胖的毛發锃亮,像一頭腦袋扁扁的熊,身上沒有半分二階妖物的兇悍氣息,看着懶洋洋的無害。
樂子用幹舊毛巾擦拭身上的油膩污垢,再用清水沖洗幹淨,換上幹活穿的短袍布鞋,将洞府收拾一番,走出石門,看到師父背着手在台階下的走道踱步,忙走下去行禮。
“行啊,既然晉級先天之境,往後便不要再泡藥浴,替你家觀主哥哥省幾顆靈氣石,泡那些普通藥物也沒甚用處。”
土堃示意記名弟子不用拘謹,他往林子裏走動,繼續道:“我教你用速成法子一鼓作氣破開的先天,後面可以緩緩,每天早晚兩次修煉行功,溫養你體内那股‘氣’,也不用伱去殿内念經湊數,你今後走的道,和他們都不一樣。
繼續練你觀主哥哥教你的‘九宮拳’和你家傳的‘中平拳’,貪多嚼不爛,所以我就不傳你其它拳技,待你什麽時候練出‘拳意’,便可以練劍練槍了。
記住:練拳不練真,三年鬼上身;練拳找到真,三拳打死神。
這個‘真’包含了拳頭的‘意’,你練拳和功法結合着修煉,慢慢體會領悟。
其它時候,你愛幹嘛幹嘛,切菜做飯下田幹活,都可行的,想學文認字看書,找山長去,清正别院正好有一大群小屁孩分了兩個班上課,你去聽聽也不是壞事。”
土堃講了一大堆,也不管身後跟着洗耳恭聽的弟子是否都記住。
他哪有那麽多閑工夫親力親爲像帶孩子一樣教徒弟?
再則他幾百年間哪有教過徒弟?
他也不會啊,幸虧是教的皮粗肉糙的武夫,隻要大方向不出錯,差不多就行了,其它都看個人造化,不像練氣士有那麽多臭講究。
有他手底下能夠動用的修煉資源罩着,一頭豬都能煉成一頭……厲害妖豬!
當然前提得先晉級先天之境,這是一道檻,難住無數武夫的門檻。
“是,弟子謹記!”
樂子抓住機會請教:“師父,什麽是拳意?”
不抓緊時間提出問題,平素很難見到師父本人,這三個月時間,他見過師父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他知道師父對他的修煉進度了如指掌。
要不然他今天才破境,師父便出現對他進行一番長談指點?
師父的良苦用心,他銘感五内。
“拳意這個東西……”
土堃腳步沒有停頓,往北邊林子緩緩行走,道:“我講四個字,你記下來慢慢揣摩:‘曲中求直’。‘曲’是意氣飽滿,是合到一點,而“直”是在開的過程中呈直線狀态,要做到合中有開,蓄勢而後發。
有句口訣是對‘曲中求直’的注釋。‘以氣運身,務令順遂,乃能便利從心’,‘以心行氣,務令沉着,乃能收斂入骨’,你練拳久了,自然而然便能領悟出其中的真意,不難的。
水清如那個笨丫頭都找到了‘拳意’,她的路子和你不一樣,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今後可以與她交流一二。”
樂子默默記住師父今天傳授的秘訣,腦子仍然有些迷糊,師父講的是行氣拳理,他想請教師父具體的行拳法子,見師父擺手走了,忙躬身相送。
師父嫌棄他太笨了,他先揣摩一些時日,若是找不到拳意,他再去請教水清如,那個小丫頭好說話,以前和楊水蘭住同一間寝房……
土堃踏着林子空隙地上長出的柔柔嫩草,一直走出很遠,口中嘀咕:“老子懂個屁的拳,還不是照搬玄木老大當年的隻言片語,武夫修煉的玩意……嗯,能吃苦就成,哪有練氣士嬌貴,先練着吧。”
他甩手出現在北方一座小山頭上。
不露聲色與觀主和山長點點頭,輕描淡寫道:“樂子晉級先天了!”
一個剛入門的武夫沒甚麽好炫耀的,他盡量的風輕雲淡,不着相。
張聞風面上出現驚喜笑容,拱手道:“這些日子辛苦土護法指點教導,爲樂子的事情費心費力,感謝!”
他是代表瘸叔道一聲謝。
沒有修煉資質的凡人想要晉級先天之境,千難萬難,而且這麽短的時間内,樂子能晉級,不單單是樂子努力了,土護法的方法更重要。
但是好在萬事開頭難,打破桎梏之後,後面的路相對要好走了。
仙靈觀今後又添一員能打的武修!
二師兄也笑呵呵抱拳道“恭喜”,說幾句客氣話。
土堃笑着回禮,道:“還算能吃苦,心性不錯,是個可造之材。”
到底是自個徒弟,不淡淡表揚幾句,他覺得對不起他的一番辛勤栽培,不是與觀主讨功勞,而是事實如此。
觀察了這麽長時間,他對那小子的心性非常認可。
不管再苦再難,即使好幾次差點痛得暈死,那小子咬着牙沒有半句怨言,不怨天尤人,獨自承擔着苦難不吭聲,是一條硬漢爺們,事後照樣樂呵呵地到處找活幹,人前人後照樣敞亮。
收徒如斯,也是一種幸事。
像清正别院那群小鬼,他就沒興趣理會,哪有他收的這個年歲不小、懂人情世故,與水神娘娘有情感糾葛、不需要他時時照看的徒弟省事?
是的,省事省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