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兩人一驢從據地出發,他們将沿東南方向繞往西南巡視,不用太接近鬼崽嶺一帶。
外出的修士從多個方向陸續飛回據地,接了夜行任務的修士,則三三兩兩飛走。
偶爾遇到熟人,停下來打招呼,然後各忙各的。
驢子落在兩人身後十餘丈,踮起蹄子小心翼翼,不惜損耗妖識,觀察着身周數丈任何風吹草動,這樣一來,速度自是快不了。
飛在空中的張聞風能夠理解驢子的心情,那貨雖然不怕鬼了,膽子仍然不大。
天色完全黑透,兩人一驢保持沉默,警惕着往前夜行。
荒野裏不時傳來獸叫和夜枭的怪聲,冷風陣陣,草木沙沙,氛圍有些瘆人,當然對臨時鬼差和想誅殺鬼物立功的女子不影響。
隻可憐驢子蹦來跳去,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它自己選的闖蕩江湖路,即使跳着也要走完,須怪不得誰。
如此半個多時辰過去,驢子慢慢放松,恢複四個蹄子腳踏實地奔跑,突然腳下一頓,一道銀色雷光“霹咔”一下擊中一顆矮樹,随着半聲鬼叫,一團藏匿在樹葉間的黑影,化作灰飛。
“鬼崽嶺派遣的小鬼探子。”
雲秋禾查看一圈,沒發現其它異常,對下方的驢子道:“走吧,沒甚危險。”
一夜來回巡視數個圈子,除了驢子誅殺數頭藏匿的陰鬼,空中兩人都沒機會動手,驢子的反應速度實在太快,遇鬼殺鬼,雷術用得簡直不經過腦子。
他們兩個也樂得清閑,微末功勞,沒甚好記錄的,也來不及啓動令牌便結束了。
沿途遇到過幾次執行任務的修士,雙方掃視對方腰間的劍形令牌,默契地不打招呼,不接觸,繞開分道揚镳。
拂曉時分,兩人一驢安全歸來,用了早膳,各回洞府調息睡覺。
下午未時正,張聞風醒來,他簡單洗刷後念經做功課。
出門在外不甚方便,隻能是得了空閑補上,然後練劍、繪制符文,灌注元炁溫養懷裏的暗青法盤,諸多事情做完,吃一點幹糧填一填肚子,再開門出去。
驢子不知跑哪兒耍去了,食槽裏空空如也。
那貨長着四條大長腿,喜歡到處亂逛,反正也丢不了,随它去玩。
返回密室慢慢踱步走動,他從納物空間取出一個玉盒,拿出裝裏面的幻木珠,房間内頓時映得碧綠瑩瑩,這顆珠子太耀眼了。
盯着珠子内裏缥缈煙雲細看,片刻後有些頭暈。
默默内視識海古卷第一行經文,随着無形金光如水沖刷,些許不适頓時消失。
這麽長時間過去,他一直沒多餘時間和心思來仔細研究幻木珠。
現在晉級漸微境,有實力更有時間嘗試着祭煉珠子,即使不成也沒有關系,這顆珠子他用飛劍都沒有劈壞,祭煉失敗應該不會損壞,若是能夠成功,他又能多一樣法器手段。
雙手掐着滌蕩無垢訣,一手一手打入珠子。
片刻後,珠子綻放出明滅的碧綠光芒,四面石壁和頂上有光影不停變幻,光怪陸離,偶爾還出現風聲鶴唳,默念經文的張聞風,隻要不是盯着細看,他不受各種虛無缥缈的幻像影響。
時間緩緩過去,珠子的光澤越發絢麗,變幻的場景連成片,眼花缭亂。
足足一刻鍾,張聞風将九手木行淬煉法訣反複打入珠子無數遍,終于光亮齊閃後,收斂歸于平靜,室内重新陷入淡黃光照,整個渾圓珠子不再光芒外露,所有的幻像色彩收斂起來。
他成功地在珠子表面,種下了一縷神識印記。
捏着變得平常的碧綠色珠子,他心中欣喜,仔細感受片刻,循着與珠子的一絲隐約聯系,他給珠子輸入元炁,觸動珠子内裏的一絲煙雲。
房間内頓時化作了一片山谷林子景象。
大樹、綠葉、青草、灌木和鮮花,風吹草動,仿若真實。
張聞風笑了,幻境随着他元炁停止接觸而消失,他掌握了幻木珠的基本用法,能夠憑空變化出一片幻境來,有無數個場景轉換,太神奇了。
他猜想,若是在荒野自然中施展幻木珠的幻術,将更加融洽了無痕迹。
低頭琢磨思索片刻,将收斂了光彩的珠子放入懷裏,貼身收藏,以便随時能夠用元炁溫養,幻木珠極度缺乏靈氣與滋養。
心情舒暢打開房門,走出洞府外,飛到山腳下在草地上漫步,他在等驢子歸來。
感受着草木的親切,腳下越發輕柔。
遠近天色似乎永遠都這般陰沉沉的,不見太陽出來,也沒有下雨。
使得初夏的樹木葉片,蒙上了一層焉焉的陰郁。
“嘿,張觀主。”
山坡上傳來岑三林大嗓門打招呼聲。
張聞風轉身看向飛下來背着寬劍的劍客,微笑着回應,問道:“今日沒有外出執行任務?”
“剛剛忙完回來不久,正準備去找你說話,又擔心打擾你歇息,聽諸道友說你是夜間巡視。”
劍客沒有要拔劍切磋的意思,道:“前幾日,接到宗門傳訊,杜師妹閉關破境,已經晉級漸微,她說是受到你一語點破觸動,‘作劍自縛,何不破劍而出’,所以,岑某代杜師妹感謝!”
“岑道友客氣,是她機緣到了,恭喜恭喜!”
張聞風還了一禮,他沒成想能夠一語而結一善緣,無須居功,這份大人情對方是必須要還的。
客氣幾句,岑三林突然感歎道:“杜師妹勘破了一個道理,她說以往追尋的不過是‘作劍自縛’,這次能夠‘破劍而出’,很是僥幸,所以她準備學法,不再走純粹的劍修路子,時間寶貴,她要争朝夕尋道。”
張聞風沉默着沒有做聲,棄劍修而學法,是人家選擇的路子。
他沒資格也不能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岑三林又苦笑一聲,低聲道:“我其實也動搖了,以前也有過,不知自己能堅持到什麽時候?不知這種吃盡苦頭的堅持有甚麽意義?純粹的劍修,需要有一顆‘一劍破萬法,一劍生萬法’的堅定劍心,實在是太難了!步步荊棘!茫茫然不知前路。”
自說自話,岑三林似乎陷入迷茫,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劍修路上沒有明師指點,讓他進入困頓。
驢子嘚嘚從遠處奔來,疑惑問道:“那個人怎麽了?看着有些不對呢,走路深一腳淺一腳,他在練搖擺功嗎?”
張聞風搖頭,傳音道:“不要打擾他,他有些事情沒想明白。”
多次陷入迷茫和懷疑的劍修,已經不能算是純粹的劍修。
唯有像何廣君那種一根筋,才能高歌猛進。
他是旁觀者清,但是不能說破,必須得岑三林自己尋找心底的答案。
修煉路上有各種各樣的考驗難關。
趟過一關,心境便能精進,修爲能夠跟着突飛猛進一截。
趟不過去,也可以另尋他法繞過去,換其它的路走,未必不是正途。
他不贊成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