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竹籃和裏面裝的衣袍還給城門内值守的車勝,站着聊了幾句。
返回道錄分院,張聞風走去院主的廳堂,把劍器還給傅孤靜,草帽做證物留下。
那個叫田安和的中年漢子,身上濕淋淋衣袍早已經蒸發幹透,拘謹地坐在椅子上,回答伍院主、傅孤靜的問話。
雲秋禾站在一邊,朝張觀主微微點頭,示意警訊已經發出。
聽了幾句,張聞風沒有多待,返回到自己的廨房,敞開房門,繼續在玉柱上書寫經文,他心中有一種緊迫感,一夥不知多少人數的巫修流竄做亂,目前情況不明,他很擔心道觀内二師兄、嶽安言他們的安全。
通過那頂破舊草帽,他左手腕内側沾染了一絲不可見的巫咒印記。
暫時他不能回山,否則會給道觀招禍。
他唯有加快制作陣柱和靈氣石符文的進度,早日回去将山門大陣布置完成。
即使隻布置出大陣初步框架,也放心許多。
用完午膳不久,聽得外面傳來喧嘩聲,張聞風側耳傾聽,是郡城的高手到了,他忙放下毛筆,用半幹毛巾擦拭手指上沾染的朱砂墨,走出房間并随手關門。
來的是上次見過面的姜庭道長。
見禮之後,伍乾平将發生的事情,挑選重點述說。
飛鴿傳訊紙箋上容納的信息有限,隻能報急,不能詳細說清事情。
姜庭滿臉嚴肅聽着,期間罵了一句“喪心病狂”,待聽完後,又詢問了解兩名巫修的攻擊手法、法術特征等。
現今距離當年的道、巫之争,年頭久遠,許多典籍束之高閣在吃灰。
對于巫修的本事、手段,都很陌生了。
正說着時候,姜庭突然擡頭看向屋外,伸手一招。
一道黃色光芒閃爍着落到他手中,是一張折疊着的黃符。
張聞風知道這是典籍中記載的“傳訊黃符”,想要激發得有漸微境修爲,傳訊黃符途中飛行消耗的元炁,需要施法者灌注在符文中,屬于修士傳訊手段,比之飛鴿傳訊,高級多了,速度極快。
姜庭查看手中黃符片刻,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千岩縣、峽和縣兩處道錄分院人手損失慘重,其中千岩縣道錄分院連同向院主在内,四名修士全部殉難,官寶被奪,控陣法器被搶,分院珍閣和賬房内的所有修士物品被洗劫一空,城内死傷衆多!簡直是肆無忌憚,膽大妄爲!可惡!”
屋内幾人震驚不已。
居然有三夥巫修賊子同時進行,這邊飛鴿傳訊根本來不及提醒。
“我現在得趕去千岩縣,有雲道友在此,希嶺城安全無憂,各宗門、道觀增援的高手應該很快能到,諸位,保重!”
姜庭說着抱拳往門外飛去,直接掠向空中。
等幾人抱拳相送到門外,南方遠空隻剩一個影子,姜庭腰間挂有郡城執法使令牌,城内開啓的防護八卦陣對他沒甚影響。
伍乾平道:“宗門高手還要一會趕到,大家都小心點,暫時不要出城,這夥賊子窮兇極惡,咱們能夠安然無恙,實屬幸運,對了,老傅,你去把陳觀主從城内住處請來,在院内開間靜室給他養傷,等空閑了,我請宗門高手幫他療傷。”
傅孤靜答應一聲,匆匆離開。
伍乾平看了一眼張觀主,微微點頭。
福将之名,名不虛傳,他們幾個都跟着沾光了,要不然結果難料。
張聞風回以微笑,若不是瓶子内裏的鍾文庸識得黑巫手段,今日隻怕會有大損傷,即使雲秋禾能夠及時出關斬殺一個兩個,也難以挽回損失。
又說了幾句話,三人各自散去。
伍乾平思索着走回廳堂,寫一張紙箋飛鴿送走,請宗門整理準備一些關于巫修方面的典籍,加急送來。
張聞風返回廨房,擺開雕刻刀具,拿起第一根朱砂墨經文幹透的玉柱,待一刀一刀照着寫在玉柱上的正書經文雕刻,突地他停下動作,傳音問道:“鍾道友,請教一下,我若是用行草字體,雕刻經文在玉柱上,會影響山門大陣的運轉嗎?”
好半響,鍾文庸才回話:“你這個想法很大膽,可能是我見識淺薄,還真沒見過誰用行草雕刻陣柱?不論儒、巫,都是用正書一刀一刀雕刻。”
張聞風放下玉柱,琢磨一下,傳音道:“也不能這麽說吧,符與陣有相通之處,好多大陣都篆刻有符文,而符文主體,是由行草篆手法秘字演化,再則,道修自身,道修無爲,道修自在,是爲了打破各種限制和桎梏,沒見有誰規定,一定得用楷書雕刻陣柱經文?
都是一種溝通天地的媒介,殊途同歸,與經文的形式應該是無關?”
越說越覺得可行,站起身,在房間内踱步揣摩思索。
“你說得……似乎也有道理,我贊成你嘗試,反正最多就浪費一批陣柱和靈氣石,沒甚大不了的,你目前身家,再來兩次都耗得起。”
鍾文庸從懷疑到支持,隻有一個打屁久時間。
到後面,頗有些慫恿的意味。
因爲每一次新的嘗試成功,都是一項創舉,他隻剩殘魂存在,沒辦法嘗試,特别想要親眼目睹張道友的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那麽一點點的靈氣石損失,微不足道嘛。
張聞風想了想,蓦然哈哈大笑,道:“此法必定可行!”
他心中豁然開朗。
不再于浪費不浪費的問題,若真浪費了這批靈氣石,他會心痛得捶胸頓足。
而是他認定道家沒有這個規矩,一刀一刀雕刻經文,筆筆工整,他推測隻是後人爲了表現虔誠的一種方式,就被後輩墨守成規,延續下來了。
經文還是那個經文,刻寫的方式不一樣,經文意思還是一樣的嘛。
難道就不能得到上界道祖認同,溝通不了天地靈氣嗎?
“張觀主何事如此高興?”
雲秋禾經過,從敞開的房門走進來,詫異又好奇問道。
在她的印象中,張觀主一直都是謹小慎微,不逾越規矩一步,連微笑都似刀刻出來,刻闆得老夫子一樣很少有這樣大笑的時候。
和張觀主比,她就是一個道家瘋丫頭。
爲此,她經常自省,懷疑自己遲遲不能破境是不是規矩守得不夠虔誠?
甚至懷疑道祖老神仙會不會故意在磨砺她,讓她吃吃苦頭?
當然這些無稽之談,她不會與師兄說,怕挨罵。
“呵,剛剛想通一個道理,一時忘形,讓雲道友見笑了。”
張聞風手中還拿着刻刀,見雲秋禾偏頭盯着他,眼中滿是好奇,等着他說道理,便将他剛才想到的道理說出來,征詢雲秋禾的想法,末了道: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咱們道修要是被前人的條條框框束縛手腳,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見,還如何修自身?所以我認爲,雕刻陣柱經文,可以用行書草書,隻要經文不出差錯,怎麽樣都行!”
雲秋禾眼眸雪亮到反光,點頭如小雞啄米。
她簡直是不能再贊同這個新奇觀點了。
“對對對,誰也沒有規定陣柱上的經文必須用正書,你一定要嘗試!我支持你!”
兩個叛經離道的想法,一拍即合。
張聞風抓起第一根玉柱,手起刀落,在寫着朱砂墨經文的玉石上直接雕刻,執刀如筆,元炁灌注,刻玉石如泥土,粉屑雨下掉落地面。
他用書法的方式有轉折,有筆意牽連,一氣呵成,十餘字的經文短句完成。
也不停歇,換第二面繼續雕刻。
心中默念道經,靜氣自生,他越發專注于手中刻刀和玉石,自由發揮篆刻的章法意境,隻要每根玉柱八面的經文完整。
哪一面的經文刻得長一些,哪一面的經文刻得短一些,又有甚麽關系呢?
隻要是一個整體就成。
雲秋禾看着張觀主下刀如有神,筆意灑脫率性果敢,令她大受啓發。
過去一些困擾心頭的陣法、符箓、煉藥方面的問題,似乎不成問題了,她另外有了破解的想法。
拔腿便往門外走,她要趁着新鮮靈感去試試。
道修無爲,道修自在,是爲了打破各種限制和桎梏。
不破不立,她怕甚麽!
随口叫住一個走廊經過的漢子,命令漢子給張大人看門,不許别人打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