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朝東邊臨國大應朝以“詩書傳家久、文章繼世長”爲榮,書州城内做煙墨起家的榮府,開枝散葉,幾百年來子子孫孫大都在祖傳翰墨街打理生意,家中文人墨客輩出。
然而出類拔萃享譽一州者鮮少,更沒有狀元及第殊榮。
榮府曆任族長放話,誰家麒麟兒在翰墨街添一座狀元牌坊,重賞半條街産業。
三百年過去,榮府祖宅前連兩杆旗鬥也沒能樹起,還是光秃秃的難看。
榮歸文族中排行第八,經營着三間鋪子,薄有家财,安居度日,唯有一點令榮八爺煩心郁悶的是家中三子皆不出息,大兒、二兒讀書不成器,多次科考連童子試都不過,在跟他學做生意,幺兒榮書之更是天生愚笨,十三歲了還是傻傻癡癡,需要丫鬟服侍。
榮八爺多次長籲短歎上輩子做了什麽孽,報應到這世。
榮家的癡呆兒在家裏與丫鬟玩捉迷藏,嘿嘿傻笑着不辯東西,闖進他爹的書房,突然看到牆上一卷新挂豎軸字畫:“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那個筆力遒勁的“庸”字,特别是中間一豎,宛如破開黑暗的刀鋒。
榮書之抱着腦袋發出凄厲的“嗬嗬”怪叫,無數虛幻記憶、影像湧入他幾乎一片空白的腦子,痛苦不堪,整個人汗出如漿。
聽得動靜的丫鬟吓得臉色蒼白,從邊上走廊跑過來,抱着不知爲何突然顫抖似發羊癫瘋的少爺惶惶然不知所措。
榮八爺聽得少爺發病的消息,已經是中午,剛剛談成一樁生意的大好心情蕩然無存,即使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癡呆兒,也是他的兒子,看到他回家會沖他傻傻笑,急匆匆趕回家,見到躺在床榻上虛弱昏睡的胖兒子,忙問從床頭起身的婦人。
“郎中怎麽說?是什麽急症?”
“請了榮春堂的賀郎中和懷義堂的許郎中,他們問了春葉當時情況,給之兒号了脈,都說之兒是受到驚吓,心神不甯,給開了甯神補心湯,讓先服三劑看看藥效。”
婦人風韻猶存,薄施粉黛,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壓低聲音生怕驚吓到生病的小兒。
榮八爺臉上顯出怒色,低聲罵道:“春葉人呢,她連少爺都看不住,讓之兒受到驚吓,要她何用?不如發賣了另外尋一個伶俐丫鬟……”
安靜躺着裝睡的胖少爺突然睜開眼睛,擡手捂着額頭“哎呦”叫出聲,他恍若做了一個長夢,看到那個“庸”字才陡然醒神,記起前世自己是鍾文庸。
在心中狠狠罵了幾句白無常,那家夥請他吃酒,與他相談甚歡。
答應看在張聞風的面上幫他安排好點的轉世之家,結果讓他做了十三年傻子。
罵過之後心中也認同,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受這世記憶影響,一片空白般開始,等以後有機會見到白無常,還是要對白無常說一句,“我謝謝你啊!”
榮八爺趕緊住口,婦人很着緊伸手去摸小兒的額頭,問道:“腦袋還痛嗎?”
“娘,我沒事,肚子餓了。”
“啊啊……”
婦人愣了一下,回頭看向同樣楞住的老爺,有些不相信又帶着期冀、小心問躺着目光清澈不再空洞的胖兒子:“兒啊,你剛剛叫我什麽?”
“叫娘啊。”
聽得胖兒子口齒清楚似乎不傻了,榮八爺聲音都顫抖了,湊上前問道:“我呢?是誰?”
“你是我爹啊。”
榮書之慢慢翻身,在婦人攙扶下費勁爬起,這具身體也吃得太胖了,他醒來之後得将這身肉膘給減掉,恢複他玉樹臨風潇灑絕倫的身姿,口中道:“我先前不小心撞在門框上,頭痛得厲害,躺了一覺醒來突然回神了,想起自己是誰,以往讓爹娘操心,是孩兒不孝。”
以他經驗之豐富,到時給郎中瞧,也能用言語暗示往“開竅醒神”方面忽悠。
即使請來儒修探查也看不出破綻,這具身體本來就是他的,不存在奪舍情況。
榮八爺家的傻兒子一頭撞門上,撞開竅的傳聞,經過幾位有名望的老郎中證實,很快便在翰墨街傳開,成爲一時奇談。
更稀奇的是那個叫榮書之的胖小子,在丫鬟春葉的陪伴下,去榮家私塾随七八歲小兒啓蒙讀書,勤奮異常,半個月便能背誦《三字經》、《弟子規》,正式學《聲律》、《小學》,一個月後能簡單地五字對,出口成詩韻,令私塾授課先生直呼“天造奇才”、“榮家麒麟兒”。
如此奇聞,引起州城學宮注意,派遣儒修前來考較。
榮書之故意如此高調行事,他還是收斂了的,他需要走以學宮文氣蘊養自身文脈的路子,科考隻是附帶,時不我待,不能再耽誤,他必須表現出典籍上記載的“一朝開竅生慧根”的不同尋常。
經曆一番測試、考較、探查,書州城學宮将榮書之正式收錄爲學徒。
對于榮八爺來說,自家小兒一個秀才功名是跑不落了。
從傻子到奇才,中間僅有短短一個月時間。
祠堂上香,請祖宗保佑。
……
陌嶺幽境。
半年時間後,通往那座洞府的石壁門戶突然關閉,趙竹兒嘗試兩次,便招呼驢子不要白費力氣,道:“觀主已經通過符陣和寒氣磨砺,做到了‘神魂歸舍’,心生感應開始正式閉關沖擊破鏡,以觀主的積累,和此地靈氣濃郁程度,差不多半年便能出關。”
驢子倒是不擔心觀主的破鏡,觀主經曆的事多,心境圓融,道心堅定,準備得充分,沖擊金丹境水到渠成,它目前有些憂愁自個還沒尋到突破契機。
原本按它的想法,修爲到了,憑觀主給它的那麽多天材地寶,吞吃下去何愁修爲不提升?
後面經過竹兒師妹耳提面命,抽絲剝繭般剖析,它發現還可以做得更穩妥,那麽便是等機會,“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其中的細微講究頗多。
說人話就是要尋到“感天時、順本心”的機會,那時沖關基本上十拿九穩。
文人做事就是不一樣。
“闾師弟,伱也甭急,放寬心跟着師姐混,時機成熟,再做下一步事。”
趙竹兒鼓勵地拍了拍驢子背脊,飛身坐上去,一聲吆喝:“駕!”
驢子四個蹄子一撐,騰空而起,有求于人時候它識趣得很,從不叫竹兒師妹,道:“竹兒師姐今日去哪邊巡視?”
“去西邊瞧瞧。”
說話間,驢子已經飛向西邊崇山峻嶺。
百裏範圍邊界外有一群妖狼,很是狡猾,挑釁了他們好幾次。
他們恪守着觀主的交代,不越雷池半步,竹兒在西邊設置了隐秘陣法陷阱,就等着那群狡猾的妖狼上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