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甑美麗的那所破房子後，劉小錢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此刻，他背着自己那個山學時候用的雙肩包，沿着濱江路走啊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事實上，在他離開醫院之前，本來也就沒有什麽規劃。
僅僅是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自由”，爲了自由，他決定獨自離開。爲了忘記朱洋離開後給他心裏帶來的創傷，他想去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
或許重新開始，或許隻是出去走走。
他需要一場放逐，即便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回到h市姐姐那裏，他也決定了。
于是，他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
此刻，他蹲在馬路邊。從口袋裏翻出了手機，這是他離開h市之後第一次開機。
因爲他知道，姐姐在發現他不見了之後，一定會拼了命的打電話。
果然，手機屏幕剛剛亮起的那一瞬間，未接來電就叮叮當當地湧入他的眼簾。
還有十幾條短信，也都是姐姐劉珊發來的。
他并沒有點開那些信息，隻是随手勾選了“全部已讀”。
把手機裝回口袋，他又重新站起來。現在他還不想回電話，不光是姐姐的電話，所有人，他誰也不想聯系。
其實，他剛才瞥見那些短信裏，顯示有幾條是朱洋發來的。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聯系自己幹什麽呢！
一想到這個他就來氣。
于是，憤怒在年輕人的胸口以最快的速度轉化爲偏執。
偏執的腳步，在陌生的城市裏朝前而去。
此刻，就當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吧。他這樣想着，說實話心裏一點兒也不好受，感覺就像一雙擰做一團的襪子被卡在喉嚨。
在懷着這樣的心情不知道走了多久，小錢開始比較理智的考慮接下來的安排。
“自己是不是應該去找個工作比較好？”
這個城市要比姐姐所在的h市大出不少，但是小錢覺得，也并沒有太大的區别。
不知不覺他好像溜達到了汽車站，記得自己并沒有刻意的往這邊來。而且事實上，他并不知道q市的客運站在哪裏。
不過，他決定還是随便四處看看。畢竟，客運站附近一定也有工作的機會。
在看見沿街一個大院的門口挂着一塊招工的牌子好後，小錢站在那裏考慮了好久。
大約十幾分鍾後，一個中年男子已經推着一個拉手車從那裏進出了三次。
終于，他覺得這個背着書包的年輕人莫不是要找工作吧？
他應該也忙完了自己手頭的工作，于是在小錢站着的地方停了下來。
“是找工作的嗎？”身穿工作服的年輕男子問。
看他的模樣，應該是三十歲上下，和姐夫張浩然差不多的樣子。
浩然擡頭看了看他，發現他遠沒有張浩然那麽讨厭，于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個比較熱心的男人告訴他，公司的人事部就在這個後院樓上。
然後還連說帶比劃地指給他。
事實上，小錢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在這裏應聘。不過既然人家都好心指給了自己，好歹也要上去看一下吧。
他謹慎地走進院子裏，到處堆着一些閑置的木架子和紙箱。
根據剛才那位大哥指的方向，他順着樓梯來到了樓上。果然，有個辦公室的門口挂着人事部的牌子。
門沒關，不過他還是客氣地在門框上敲了敲。裏邊正在低頭翻看資料的中年女人擡頭看向他。
“你好？是來面試的嗎”
“哦。哦。”小錢禮貌的回應。
“進來坐吧，”那個中年阿姨站起身來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那把椅子。
小錢在那裏坐下後，想不到那中年女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問他成年了沒有。
難道是自己看起來太孩子氣了嗎？這樣問讓他有些不悅，說實話他都想馬上起身離開了。
但是身體依舊誠實乖巧地在那把椅子上乖乖坐着。
“我二十歲了。”
“哦哦，你看起來太年輕了。感覺和我兒子差不多。”
小錢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笑笑。
“之前做過什麽工作？”
“嗯···送過快遞，進過廠。”小錢回答。
“哦哦，送過快遞的話，倒是不錯，在我們公司也算是有相關經驗了。”
看着小錢有些茫然，中年女人又繼續解釋道；“忘了和你介紹，我們公司主要是做倉儲的。現在空缺的崗位不是很多，目前隻缺一個會計和三名搬運工。”
小錢：“哦。”
沉默了短暫的三秒鍾後，小錢才問：“有住的地方嗎？”
‘哦我們公司是包食宿的，還有五險一金，社保公積金也都齊全。公司隸屬于公路局，算是國企，不過工作也不算輕松。”中年女人對小錢還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對了，你什麽學曆？”中年女人問。
小錢一時間有些語塞，恰好就在這時走了進來。
那男人看起來像是部門小領導，他先是熟絡地和坐在辦公桌後的女人點點頭，然後又看看小錢。
“你怎麽來了？”女人顯然有些驚訝，而且還有些羞澀的抱怨。
“怎麽？我不能來嗎？”
女人有些無奈，但是還是看得出心裏十分開心。
“你自己坐會兒，我這兒還有事。”中年女人說完又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小錢身上。
“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女人用中年長輩特有的那種柔和目光投向小錢。
小錢正猶豫的時候，身後的那個男人又插話問：“應聘的嗎？”
女人有些反感，但還是嗯了一聲。
“哈？就這小孩子？咱公司那活兒，他能幹得了嗎？”男人擡起眼看着女人。
沒等她說什麽，男人又站起身來走到小錢身邊：“我問你，扛麻袋能扛得動嗎？八十斤，一百二，一百五的。”
男人俯身看着面前這個弱不經風的小鮮肉，目光直而熱。
“我···”小錢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不太友好的氣場所幹擾震懾。
“你别給我搗亂啊，去邊上消停坐着！”中年女人也顯然有些生氣了，在她看來，這個讨厭的家夥就是來給自己找麻煩的。
“哪個跟你說要做搬運工了？”女人白了那男人一眼，再次看看小錢，“我想起來了，你什麽學曆？會計能做的了嗎？”
小錢感覺得到，剛才那個無禮的男人确實安靜下來了，而且看得出來，這個中年女人确實是位很不錯也很有耐心的人。
但是，他真的有些無地自容。盡管···他還是硬生生地被打擊到了。
女人看見他面露難色，似乎懂了點兒什麽，于是她又繼續說；“你之前不是在快遞公司上過班嗎？那貨物盤點這些肯定沒問題吧？還有就是一些簡單的做賬。”
她确實是個好人。
隻不過，這時侯，那個男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幾點下班？”他擡手看看手表，“時間超了吧！”
“你急什麽？真不是馬上就好了嗎。”中年女人又白了他一眼，重新把目光落在小錢身上。
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年輕人有些腼腆。但是她還是願意給他機會，和别人同等的工作機會。當然了，隻要他願意，沒有什麽事情是商量解決不了的。
她看見他的年齡，真的就像自己的兒子。她沒法兒想象，如果把自己現在正在讀大二的兒子推出社會，讓他自己去面試應聘，估計，八成也是自己此刻面前這樣的情形吧。
所以，她願意給他機會。
所以，她還在等他的回答。
隻要他嗯一聲，馬上就可以辦理入職手續，然後叫公司裏的一個老員工幫他解決住宿問題，好好适應準備一下午，明天就可以直接上崗了。
但是，小錢還是坐在那裏遲遲不肯開口。
他能聽見身後那個男人不安的，躁動的深呼吸聲。不管他和那個女人是什麽關系，但是顯然，他等得已經不耐煩了。
“嗯？”那女人又滿帶善意地看看他，用柔和的目光告訴他别太緊張，然後就是，她在等着他回答呢。
然而，小錢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然後什麽也沒說，隻是深深地垂着頭，抱着自己的雙肩包塊步離開了。
隻剩下一臉茫然的女人望着門外，和那個躁動的男人擡手看着腕表。
“二十三分鍾，你爲一個白癡浪費了二十三分鍾。”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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