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隊早!”
“早啊!段隊。”
段坤明顯感覺到,今天的單位有點兒不自然,客氣得有些過分。之前這些家夥對自己可使從來沒有這麽客氣的。
即便是剛剛來單位屁股還沒坐熱的實習生,往日裏對段坤也是視而不見。
就更别提那些和自己資曆相當的老家夥們了,一個個也都是鼻孔朝天的主兒。
可是今天早上,硬生生的就是那麽奇怪。
難道僅僅是因爲自己僥幸破了倆案子嗎?這······完全不至于吧?
那件事情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三天了。上級領導對段坤公開贊揚了一番,他想着事情也就僅僅到此爲止了吧。而且,對于這些形式主義的東西,段坤向來也是嗤之以鼻的。
所以,完完全全就是做做樣子嘛。
升職,對于升職,段坤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而且他早就對于現在的狀況很滿意了。這不是自暴自棄的負氣話,而是他真實的心裏想法。
在丁玲下葬完之後,走回家的路上,他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他感覺自己想明白了。
丁玲以前說過他固執得像一頭驢,任由哪個男人停聽見這樣的評價都會很不服氣吧。段坤聽見丁玲這樣說之後,第一反應自然也是一樣。
可是,時間過去不到半年之後,段坤滿眼含淚地再次想起這個妩媚女人時,他覺得她說的沒錯。
自己就是那樣倔強固執,可是,可是如果沒有那份偏執,段坤還是段坤嗎?
那天下葬的儀式比較簡單,在場的隻有兩個男人。段坤和哪個中年男子,就是在段坤一籌莫展的時候,主動給他打來哪個神秘電話的那個神秘男人。
那是兩個案子結束後的第一天,段坤心裏第一件緊要的事情,就是去聯系丁玲的家人和朋友。然後給她補上一場人生中最後一場儀式。
段坤對丁玲的從前真的了解不多,他想來想去,最後撥出了那個男人的電話。
當時他應該正在忙着什麽,但是當他聽見丁玲的名字後,立馬說随後就到。
果然,他很快就趕到了。
這一次他的出場應該是最符合他真實身份的一次了,雖然還是一如即往的低調,這一次他隻帶了一個随從司機,但是那輛邁巴赫在段坤的視線裏出現時,段坤還是不禁感慨了一番。
這家夥到底是幹什麽的,到現在爲止,他的身份對于段坤而言,依舊是一個謎。
“他還好嗎?”一臉凝重的中年男人和段坤站在已經挖好的土坑旁邊,倆然靜默地站着,不知道在微風中呆立了多久。中年男子開口打破甯靜。
他也不知自己爲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蠢問題,或許隻是不想一隻傻傻的站着,然後讓自己看起來更蠢吧。
“嗯,還好。”段坤也以那同樣大腦當機的狀态和語調回答,“也就是蹭破了點兒皮。”
“那兩個人渣呢?”
“抓到了。”段坤沉聲回答。
“我們就這樣,我是說,等會兒就,就這樣直接埋嗎?”
段坤有些疑惑的扭頭看看中年男子,事實上,他的金絲邊眼鏡比他的臉更有看頭。
“我剛才接到你電話,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所以,所以都沒有準備什麽。”中年男子看着地上放着的一束花,那是就近在山坡上采集起來的一束小花,裏邊除了雛菊以外,别的花他都不認識。
他想,段坤應該也不知道吧。
“等我一會兒可以嗎?我想去買束花。”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種有些給别人添麻煩了的口吻說着,一邊在等着段坤的答複。
段坤倒是不急,他更關心的是,這個浪漫死的老男人,是否還知道丁玲其他一些親戚好友的聯系方式。
“沒有了,沒有了。”老男人連連搖頭,“對于她之前的事情,尤其是一些家裏的私事,我知道的可能還沒有你多。”
段坤不免有些失落,他眼看着老男人在山坡上移動着兩條短腿,匆忙地小跑到那輛邁巴赫跟前,對着駕駛室裏的年輕人臉說帶比劃了一通,然後又不時回頭朝着段坤這邊張望一番。
好像生怕他稍不注意,段坤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丁玲擅自埋掉似的。
坐在邁巴赫裏的年輕人顯然是個糊塗蛋,就在老男人用十分明顯的動作臉說帶比劃了四遍之後,老男人繞到副駕駛室那一側,然後一把拉開車門。
一聲鳴笛示意段坤稍微等他一會兒,段坤正在沉思着什麽,聽見汽車喇叭聲後,先是擡起頭一愣,然後點頭。
老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不過,這完全在段坤的意料之中。
在段坤看來,關于丁玲下葬的全部過程,其實倒是十分簡單。盡管他自己對于埋人這件事并不是十分擅長,但是他覺得任何事,都應該是越簡單越好。
比如他腦海裏接下來的安排,無非是兩個大男人站在那個土坑邊低頭默哀了好一會兒,然後其中較爲年長的那位更咽着說可以了,我們動手吧。
然後倆個男人就蹲下身子,然後用手将土坑周圍的土一抔抔将她掩埋。
但是,就在那個衣着體面的男人手捧一束鮮花從黑色邁巴赫上下來之後,情況有變了。
“等等。”手捧鮮花的老男人說着擡起一隻手示意段坤先别急。
事實上,段坤也不怎麽急。
“我想起一件事,就在剛才去買花的路上。”
“什麽事?”
“我剛剛下山的時候,想起她曾經最喜歡的一首歌,而且我清晰的記得,她有一次和我說過,如果······她希望自己也能夠像歌裏唱的那樣。”
段坤有些一頭霧水,而那個浪漫的手捧鮮花的老紳士,似乎也不擡擅長在段時間内将這種事解釋清楚——關于一個女孩子的心靈秘密或者說,少女心事。
老男人見段坤有些懵,而且自己也有些懵。于是,他從西張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點開音樂播放器。
“就是這首歌。”他按下播放鍵,然後将手機伸到段坤面前。
段坤接過手機:“英文?我,你應該可以猜到的吧,我英語很爛的。”
話還沒說完,段坤又将手機塞回老男人手裏,“隻需要告訴我該怎麽做,就可以了。”
說完他扭臉看看老男人,老男人卻沒有在看自己也沒有看手機。
他微微閉着雙眼,靜靜聆聽那曲子在微風中飄蕩:
“ifidieyoung”老男人輕輕念着歌詞,一句英文,一句中文。
“若我英年早逝,”
段坤也随着男人那讓人沉靜的語調安靜下來。
歌詞
ifidieyoungburymeinsatin
若我英年早逝,請将我葬在綢緞中
laymedownonabedofroses
讓我躺在鋪滿玫瑰的床上
siheriveratdawn
在黎明時分将我沉入河中
sendmeawaywiththewordsofalovesong
用情歌中的詞句爲我送行
ohohohoh
lordmakemearainbow,i’llshinedownonmymother
主啊,請讓我化作彩虹,我想要照耀我的母親
she‘llknowi’msa
“我想,我懂了。”
于是兩個男人就這樣伫立在黃昏的微風中,他們在等待着一個黎明。 15822/100307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