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否認,不可辯駁。
實在難以想象,劉珊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那種輕浮草率的女人。而出軌這種事,注定是與自己絕緣的。
她很精明,她自己也是深知這一點的。任何一個精明的女人,是不會做出這樣愚蠢事兒的。
她懊惱地望着天花闆,粗重的鼻息傾吐着對自己的鄙夷。
最要命的是,這危險的關系從發生到此刻,已經遠超過一周了。
被愛情淪陷的女人,果然是笨得可以。不過,自己終于還是恢複了理智。
怎麽辦呢?接下來該怎麽辦?
小錢應該不會察覺到的吧?如果他知道了,可就真的糟了!
還有小虎,是不是該叫他走了?
沒錯,他必須走,盡快!最起碼,在浩然回來之前,在小錢發現之前。
房門倏地被推開,劉珊驚慌地坐起來。看着木然站在門口的小虎,她先是一愣,然後強作出鎮靜的樣子:“怎麽了?”
“飯做好了。”說完之後,小虎便轉身離開,朝着廚房外的小餐廳走去。
今天是小錢去上班的第四天,所以家裏隻有他們兩個。劉珊慢慢地在桌子前坐下,頭也不擡自顧自地用餐。
“浩然他有消息了嗎?”小虎問。
劉珊輕輕地搖搖頭,盡管身體恢複了不少,但是依舊露着一些虛弱。
“額...那個,我是說那個事,你......我......"
餐桌對面的小虎吞吞吐吐地說着難以啓齒的話,劉珊握着筷子的手凝固在半空。她十分清楚,小虎說的是什麽事,她比誰都明白。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小虎斷斷續續的詞句被劉珊打斷。
”我...等等看吧,你呢?今天有沒有吃藥?感覺好些了沒有?過兩天是不是得去醫院複查了?“
劉珊看着眼前這個粗糙男人此刻所表現出他最柔情細膩的一面,心底不覺又複雜糾結起來。她想到了自己和浩然剛結婚時候的情形,往昔回憶的溫度還沒來得及開始蔓延,她長長歎出的氣便将那思緒無情吹滅。
擡頭看看對面,小虎正在看着自己。
“耽誤你太久了,我心裏會過意不去。你接下來準備去哪裏呢,小虎?”
小虎聽見她兩次這樣問自己,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更準确的說,他自己也不确定接下來的安排,浩然的失聯讓本就沒有主意的小虎徹底陷入被動。更何況,又是在他不經意陷入愛情泥沼之後。
于是,他隻有默然。另外,他當然也察覺到了那問題背後的某些含義。
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嗎?
老實說,劉珊這樣的女人,是他之前從不敢有任何想法的類型。可是,那些業已發生的事,那幾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以及真真切切将她擁入懷中的感覺,還有她的體溫、她的鼻息、她那體香中每一絲每一縷的淩厲氣質,在她虛弱缺少依靠的時候,競是那樣溫柔又富有别樣的風情。
對于女人,他知之甚少。除了深夜城中村裏幽暗小巷裏10塊錢每分鍾的纏綿外,便是隻用兩個手指就能數過來的愛情經曆。
劉珊的手機響了,他看着她拿起手機站起身走回卧室。
浩然,他想到了浩然。
不,現在不是想他的時候。
劉珊在卧室裏呆了很久,他隐約聽到的一些話讓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果然,是劉小錢打來的。
去陪朱洋上班之後沒幾天,兩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便商量着一起搬出廠區的公寓,而小錢也不太想老是賴在姐姐家裏,于是一起商議後決定在外邊合租個房子。
小錢打電話來是征求姐姐意見的,順便再問劉珊拿幾百塊錢救急。
小虎看着女人從卧室走了出來。
“你自己先吃,我還是沒什麽胃口。”劉姗說着自顧坐在客廳沙發上。
“是小錢嗎?”小虎己經吃好了,他邊站起身收拾碗筷,邊回頭問劉珊。
劉珊自顧低頭翻閱一本雜志,并沒有回答小虎的問題。
小虎自知沒趣,于是徑直端了碗筷去廚房清洗。他知道自己頭腦簡單嘴巴又笨,是最不讨女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她一定後悔了,前幾天的事……就此打住,還是将它徹底忘了的好。”小虎在頭腦裏自言自語道,然後又不得不去思考那個問題。
自己該走了,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呢?還有自己這次來找浩然的目的,居然也早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唉,還是算了,等浩然回來之後再說吧!
況且,身爲幼時的好友發小,自己和劉珊的事,未免也太對不起兄弟了。
想到這裏,他的愧疚更深了。除了離開,己經沒有其它選擇了。
得!洗完手裏這最後幾個盤子,就和劉珊辭行。至于以後,或許也不會再見了吧。
那是他有史以來洗過最漫長也是最短暫的碗,不過,終究是洗完了。
快也罷慢也罷,是時候該讓一切結束了。
他輕輕邁步至客廳,站在劉珊跟前。
“小虎,我想出去走走了。”劉珊仰着小臉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猶豫片刻後繼續道,“要不要陪我一起?”
他的手在圍裙上緩緩蹭了幾下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等我換件衣服。”小虎邊往廚房走邊說。
“額,其實,我還有個建議。”
小虎回過頭看向劉珊的時候,見她已經站了起來。
看着小虎一臉的錯愕,劉珊沉默一小會兒後,還是用比較穩妥的語氣說:”我覺得,我們或許該找個地方安置它了。”
小虎依舊不太明了女人的心思,直到她輕輕指了指放在茶幾隔層的那個金屬罐子後。
“你說的是,謝謝。”小虎輕輕的點了點頭,留下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後,轉身走向廚房。
劉珊看出了他的怅然若失,但是除了一聲輕輕歎息外,又能做些什麽呢。
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負罪感隐隐從心底襲來。但是,又很快被她從腦海驅散。
她也得回卧室化妝一下了,自打住院起,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化過妝了。
特殊時期的生活節奏總是叫人忽略掉一些儀式感,她告訴自己該重新振作起來。
今天外邊的天氣看起來很好,金燦燦的陽光像夏季裏豐碩的果實一樣誘人。
她會和那個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短暫時間的男人散步,去一個此前從未涉足的公園或是山頂,然後說說最後的心裏話就此分手。
她要獨自在環湖路上走一走,就是那個她們高中時候周末最愛去的地方。她記得步行街的盡頭有一家花店,那店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她會獨自躺在小舟上靜靜曬着太陽,眼前沒有煩惱隻有藍天白雲組成的碩大穹頂。就那樣安靜自由地漂流放逐,沒有人會拷問她的心事和秘密。直到落日西斜,她會踩着黃昏手捧鮮花走在回家的路上。身邊沒有困擾沒有煩惱,也沒有浩然沒有小虎。
消失于萬家燈火的夜幕之後,她便又是這鋼鐵森林中最最普通的一枚塵土了。
但是,很快又是嶄新的一天。陽光依舊将窗戶照耀,昨日的郁金香尚未凋萎。而那些曾經在午夜給過她溫暖依靠的人,也終将會找到方向。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站在山坡上的小虎望着遠處的h城,手裏捧着罐裝的老虎先生。
“就撒在這裏嗎?”山頂的風将劉珊的話音吹散在郊外的田野。
小虎沒有說話,輕輕點點頭。然後慢慢擰開那個骨灰盒。
劉珊靜靜站在他的身邊,閉着眼睛緩緩呼吸。風吹過她起伏的胸脯,頭發在肩頭揮舞拍打。
她依舊靜默,就像參加一場最後的告别儀式。
“我爸他......”
劉珊聽小虎吞吐的說着,盡管自己還不曾體驗喪失親人的痛楚,但是她此刻對那心境依然感同身受。
一刹間,那負罪感又随着山頂的風陣陣吹來。
“好像進水了。”小虎有些難堪。
“什麽。”劉珊緩緩睜開眼扭過頭來。
小虎舉着黏糊糊的灰漿,臉上寫滿遮掩不了的尴尬。
”沒關系,撒吧,那依舊是你父親。“
兩人就那樣沉默的站在山坡上,趙珊一言不發地看着小虎,他輕輕地将那泥巴在風中揮灑。
此刻世界萬籁俱寂,隻有朔風吹過,遠處城市裏的鳴笛聲聽來恍若隔世。啪嗒啪嗒,沒用太多的時間,孝子小虎就将老虎先生超度完畢。
但是再擡頭看那站在身邊的女人時,依舊是沉默無話。
兩人就如此站着聽風不知刮了多久,半晌,小虎說:”好啦,我該走了。“
說完便準備邁步離開。
“抱我一下可以?最後一次。”
小虎踟蹰着看看面前的女人,終于還是緩緩擡起雙臂。黏有老虎先生殘留的鐵罐從他手中墜落,随風随坡而去。劉珊眼中仿佛含着淚水,腳步輕緩地走到他跟前,摟住小虎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肩頭。
小虎在短暫的猶豫後,還是用單臂将她摟在懷中。
“就像一坨狗屎。”他看着劉珊背後自己舉在半空的右手。
“什麽?”女人用更咽的聲音問,頭依舊緊緊貼在他的胸口。
“骨灰麽?”
風繼續吹,男人閉上雙眼。淩亂間,猛虎落淚。
“不,還有這生活。” 15822/9341414